第107章

這件事說來不大也不小。

如今的東宮太子有不少師傅,其中名頭最響,身份最高的,自然是幾位內閣宰輔。

但他們事務繁忙,只是掛個名頭,不可能親自教導太子。

真正教導太子殿下的,是幾位東宮講官,這其中就有劉健、謝遷、王鏊等人,這些人才算是太子事實上的師傅。

今年年初的時候,太子其中一位師傅因父喪返鄉守孝,三年後方能歸來,東宮講官就出了個空缺,論理,應當由其他人遞補上來,免得耽誤了太子殿下的功課。

能夠擔任太子的講官,自然都是飽學之士,不單要進士,還得是庶吉士。

但剛進翰林院的不行,太浮躁,元老重臣也不行,人家也有政務要忙,沒時間也沒法專心教導太子。

像唐泛那一科的同年,資歷就剛剛好,所以那一科的前三甲裡,就有兩位是東宮講官。

這原本也不關唐泛的事情,他如今是御史,跟東宮講官八竿子打不着,可沒想到,居然還有人推薦了他。

推薦他的人是彭華。

彭華也是內閣成員,排名在劉吉等人後邊,不過這並不影響他的彪悍戰績,跟劉吉成天被彈劾不同,彭華屬於無人敢惹的類型。

只因此人十分厲害,打人專打臉,揭人偏揭短,誰要是惹上他,但凡自己一點小毛病小缺點,也能被無限放大,而彭華又深諳人心,每次指使御史攻擊對方的時候,還總能戳中對方的短處,讓人偷雞不成蝕把米。

久而久之,彭閣老也有一個外號,叫彭馬蜂,蟄誰誰倒黴。

彭華與唐泛素無來往,唯一一次交集,還是上回萬通五十大壽的時候,壽宴上兩人那短短几句話的寒暄交談,無非是唐泛向彭華行禮請安,而彭華說了兩句客氣話罷了。

所以驟然知道自己被彭華推薦充任東宮講官的事情,唐泛的第一反應不是高興,而是擔心。

因爲彭華跟萬黨過從甚密,而唐泛自覺壞了萬黨不少次好事,他可不會認爲自己人見人愛,萬黨毫不記仇。

這個消息,唐泛還是聽自己老師丘濬說起的。

官場上向來就沒什麼秘密可言,不多兩天,這件事同樣傳遍了都察院。

當時不少同僚看着自己的目光都帶着羨慕嫉妒恨,覺得唐泛走了大運。

能成爲未來天子的師傅,那就意味着將來仕途比別人要平順三分。

而且當上東宮講官,不意味着就要辭去現在的職務,唐泛同樣可以以左僉都御史的身份,充任東宮侍讀,二者並不衝突,充其量就是給唐泛錦上添花,而不會阻礙他現在的仕途。

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美差。

只有唐泛自己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彭華無端端推薦他,難道真是日行一善,助人爲快樂之本?

對方又不清楚唐泛的學問,又怎麼知道自己就能教得了太子?

想想就覺得其中必有蹊蹺。

唐泛思來想去,雖然不知道對方用意何在,但總不能就這樣被牽着走,便希望能通過汪直,在皇帝面前幫自己找藉口辭去這一職務。

誰知等了好幾天,汪直都不曾出宮,直到這一天傍晚,唐泛從都察院散值回家,在家門口碰上風塵僕僕歸來的隋州。

二人冷不防打了個照面,俱都是一愣,隋州倒還好,唐泛一想起那天自己匆匆拿了阿冬的玉佩塞給他的情景,就覺得那行徑傻得要命,恨不得時光倒流,那一幕從沒發生過。

他生怕隋州問出什麼話來,當即腳步一縮,乾笑道:“廣川你回來了?哎呀,我想起還有東西落在都察院沒拿,我這就回去拿!”

說完扭頭就走,活像後頭有鬼在追。

隋州:“站住!”

唐泛身形下意識一頓,隨即暗罵自己一聲,唐潤青你可真沒出息,別人讓你站住就站住!

隋州冷冷道:“你在躲我?”

唐泛回過身,努力作出此生最無辜的表情:“我躲你作甚?你想太多了。”

隋州面無表情:“你將阿冬的玉佩給我,是何用意?”

唐大人打了個哈哈:“沒什麼,當時見你出門匆忙,沒來得及用玉佩壓衣,就送你一塊!”

隋州:“那你爲何不送自己的?”

唐泛:“……一時沒多想。”

說完他就後悔了,這答案可真夠敷衍的,連他自己都聽不下去了。

隋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朝他拋來一件物事。

唐泛反射性地接住,然後低頭一看,卻是阿冬那塊玉佩。

他心裡霎時說不清什麼滋味。

隋州卻看也沒看他,轉身就往裡頭。

唐大人站在那裡愣了半天,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還未用晚飯,這才挪動腳步往隔壁走去。

唐瑜端了飯菜出來,見唐泛進來的時候一臉魂不守舍,便取笑道:“這又是怎麼了,跟犯了相思病似的!”

唐泛回過神,將玉佩拿出來遞給阿冬。

阿冬也是個迷糊的,見狀哎呀一聲撲上來。

唐泛往旁邊一閃,瞪她:“都大姑娘了,還動不動往男人身上撲,成何體統!”

阿冬將玉佩搶過來,氣鼓鼓道:“我說我那玉佩怎麼好端端就不見了呢,當時就放桌上,害我以爲是七郎拿走的,你拿了也不說一聲!”

唐泛有點心虛:“當時有急用,就忘了與你說一聲了。”

阿冬眨眨眼:“那你身上那塊呢?”

唐泛正想說不就掛在腰上麼,結果伸手一摸,卻發現腰間空蕩蕩的,哪裡還有什麼玉佩。

這下他完全愣住了。

阿冬咋舌:“哥,你把玉佩弄丟了?那可是好玉呢,快想想丟哪兒了,是不是外頭進來的時候磕碰掉了,我給你找找!”

她不說還好,這一說,唐泛腦海裡就電光火石閃過一幕,急忙伸手扯住她的後領,將堪堪要往外走的人給扯回來。

“算了,不急於這一時,我可能在哪裡落下了,回頭吃完飯再找罷!”唐泛故作不在意。

皇帝不急太監急,阿冬就道:“那可不行,萬一被人撿了去,可不就後悔莫及了,你們先吃罷,我去給你找!”

她剛走幾步,便見隋州從外頭進來。

後者回京之後,先入宮覲見皇帝,將這一路行程彙報一番,然後才趕回來吃晚飯的。

此時雖然換了一套衣裳,但看得出隋州這些天來回奔波,整個人又被曬黑不少。

阿冬跟隋州打了招呼,匆匆就要往外走,卻忽然咦了一聲。

“隋大哥,我哥的玉怎麼在你身上?”

小姑娘大驚小怪的聲音傳來,唐泛心頭一跳,循聲望去,果然見到隋州腰間掛着一塊玉,正是自己方纔遺失的那塊。

隋州道:“他給我的。”

唐泛:“……”

阿冬疑惑道:“是嗎?”

她又回頭看了看唐泛,見他沒有反駁,不由取笑道:“哥你也真是的,玉佩都送人了,自己還能忘了這事兒,難道最近衙門的事真有那麼忙嗎,你這記性,都快趕得上老人家了!”

這種情形下,唐泛能說不是嗎?

他只能狠狠剜了隋州一眼,心想這人可真不要臉啊!

唐瑜眼見兩人之間暗潮洶涌,唯有阿冬和賀澄還茫然不知,搖頭一笑:“廣川,一路上累了罷,快坐下來用飯!”

隋州頷首:“多謝姐姐。”

唐瑜又瞥向唐泛:“毛毛,還愣着作甚,快幫忙把筷子分好,竈上還有個青瓜粉絲煲,我去瞧瞧好了沒有。”

雖說如今有丫鬟幫忙,不過下廚這種事情,唐瑜若是有空,一般都會從旁親自指點,不會一股腦全部交給下人。

對姐姐的厚此薄彼,唐大人幼稚地癟癟嘴表示不滿,認命地拿起筷子分出兩根遞給隋州,對方接過去的時候,也不知是有意無意,手指從他手背上輕輕擦過,上面的繭子與肌膚接觸,令唐泛手一抖,那把筷子掉下去兩根。

這個王八蛋!唐泛暗罵一聲。

偏偏阿冬還探頭過來湊熱鬧:“哥,你怎麼了,整晚心不在焉的?”

“沒什麼。”唐泛將她的大腦袋推開,彎腰撿起筷子。“好好端你的碗!”

丫鬟端着青瓜粉絲煲進來,唐瑜走在後面,正好瞧見他把筷子弄掉了,嗔怪道:“都多大個人了,連分個筷子還能掉地上!”

唐大人那個委屈啊,都快對千古蒙冤的嶽元帥感同身受了!

他忍不住狠狠看向隋州,卻見對方根本就沒往他這裡看,正在跟賀澄說話呢。

賀澄自從去過北鎮撫司校場跟着練過一段日子之後,隋州見他體質有所增強,便沒有再讓他去,只讓兩人按照以前教的,自己在家練一練,能強身健體便罷了,畢竟北鎮撫司關的都是欽命要犯,還有詔獄這種人間地獄,血氣沖天,賀澄和阿冬這樣的小孩兒,能少去還是少去爲好。

不過因着北鎮撫司的經歷,賀澄對隋州倒是有了幾分親近,並不因爲他的冷臉而害怕,反而興致勃勃地跟他請教起練拳時一些要點。

食不言寢不語乃古人訓導,大家家規。

不過對於唐家而言,一整天下來,一家人好不容易能團聚到一塊兒吃頓飯,若是連吃飯都不說話交流,未免傷了感情,所以素來是沒有這規矩的。

唐瑜先督促兩個孩子吃飯,又無視唐泛的哀怨眼神,夾了一筷子醋溜木須到隋州碗裡。

“廣川,你這次回來,能歇息一段時間了罷?”她問隋州。

隋州道:“應該可以。”

唐瑜看了唐泛一眼,又問:“你家的婚事準備得如何了?”

唐泛原本伸向青瓜粉絲煲的手一頓,而後又若無其事地舀起一勺放入碗中,低頭吃了起來。

隋州道:“差不多了,下個月就可以先定親。”

唐瑜做這青瓜粉絲煲的時候,可謂是下足了功夫,砂鍋裡頭放了肉末,香菇,蟹肉,豆腐,粉絲,小火慢燉兩刻鐘之後,再將切好的青瓜放進去,加水加調料,等青瓜稍稍一熟,就可以起鍋了,屆時粉絲吸進了各色材料的鮮味,又被燉得爛爛的,入口即化,最妙的是青瓜提味,使得整道菜變得更加鮮甜,素來是唐泛的最愛。

但此刻他嘴裡咀嚼着唐姐姐細心烹調的這道菜,卻覺得好似不如以往那樣可口美味了。

大腿上傳來一陣溫熱,唐泛低頭一看,居然多了一隻手。

不用想也知道這隻手是誰的,他勃然大怒,趁着唐瑜等人不注意,另一隻手伸向桌下,想將那隻爪子撥開,誰知一撥卻怎麼都撥不走,那隻手就像螞蝗一樣,牢牢吸附在上面。

他的小動作終於驚動了唐瑜,後者見弟弟臉上微微抽搐,忙問:“毛毛,你怎麼了?可是哪兒不舒服?”

唐泛嘴角抽了一下:“沒有,就是方纔被蚊子叮了一口。”

“蚊子”動了動,終於從他腿上離開。

再看隋州,依舊不動聲色地低頭吃飯,彷彿剛纔那隻手不是他的一樣,那副置身事外的樣子,簡直令人髮指。

有了這麼一出,唐泛反倒胃口大增,就着幾道菜,三下兩下將碗裡的白飯給解決了。

“毛毛。”出聲的不是唐瑜,而是隋州。

唐泛暗恨,板着臉:“叫我潤青。”

唐瑜忍不住噗嗤一笑。

唐泛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隋州倒是好脾氣:“我有事對你說,我們到書房去。”

唐泛道:“這裡沒有外人,說了也無妨。”

隋州道:“是關於你出任東宮講官的事。”

他這樣一說,唐泛若是再拒絕,反倒顯得自己小人之心了,只能跟着他來到唐家書房。

“我今日進宮的時候,遇到了汪直,他讓我轉告你,最好不要推辭東宮講官的差事。”

唐泛沒料想他說的果然是正事,微微一怔之後,就問:“他的意思是?”

隋州:“你以後若想入閣,這份差事就能爲你的資歷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但凡任何一個大明朝的文官,其終極夢想必然是入閣。

唐泛現在已經具備了入閣的前提條件,他不僅是進士出身,還是庶吉士出身,唯一一點瑕疵就是他在翰林院只待了三年,不像其他同年那樣一直待在翰林院熬資歷,但如果他能當上東宮講官,這點小小的瑕疵也就不算什麼了。

任何一位新皇帝在登基之後,首先要提拔的肯定是自己親近的舊臣部屬,東宮講官作爲天子在潛邸的師傅,關係之親近自然毋庸置疑。

這本是一份極好的差事,然而卻從彭華這個親萬黨的人口中提出來,難免讓唐泛猶豫不決。

隋州聽罷他的顧慮,便道:“那你能猜出彭華此舉的用意嗎?”

唐泛搖頭苦笑:“若是能的話,我現在也不至於發愁了,雖然我很想希望他是爲國薦才,出自公心,但彭華怎麼看也不像是那種人啊。若我現在隻身一人,即便出了事,大不了罷官去職,也沒什麼可怕的,我是擔心萬黨那邊明明知道我與你和汪直的關係,想要從我身上入手,藉由我來扳倒你們。”

如今一日有隋州在,萬通一日就不可能完全掌握錦衣衛,他心裡對隋州恨得要死,又無可奈何,上回經過大同的事情,萬黨更將唐泛和隋州二人視如眼中釘,彭華雖然不是萬黨中人,但唐泛也不敢掉以輕心。

隋州明白他在想什麼,道:“你不必擔心,萬通奈何不了我,汪直既然能這麼建議你,就說明他那邊也是無礙的。他還跟我說,懷恩得知此事,也曾表示過贊同,暗示你接下這道旨意。”

唐泛一愣:“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隋州道:“懷恩素與太子親厚,就算不是,也差不離了,想必太子那邊對你的印象很好,也希望你能接下這個差事。”

唐泛沉吟片刻,終於下定決心:“那好罷,看來前面就是龍潭虎穴,我也要闖上一闖了。”

隋州露出微微的笑意:“這纔是我認識的唐潤青。”

他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氛圍便變得尷尬起來。

唐泛的目光從他腰上的玉佩掠過,頓時坐不住了。

“你一路奔波,早點回去歇息罷,我想起還有書要看,先走了!”

說罷也沒等隋州回答,直接就起身走人了,離開的時候還特意繞着隋州走,那模樣更像爲了躲什麼洪水猛獸。

唐泛忘了,若是隋州有心想攔,不管他以什麼方式往外走,肯定都會被攔下來。

但隋州只是安安靜靜地坐在位子上,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徹底隱沒在黑暗中,這才低頭去看被自己拿在手中把玩的玉佩。

送了東西轉眼不認賬,被拿了信物還裝傻。

明明已經在砧板上了,偏偏還以爲自己飛出蛛網。

隋州微微搖了搖頭,眼底掠過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

任命唐泛爲東宮講官的旨意很快下發,按照規矩,唐泛不必辭去原本在都察院的差事,更不必日日去東宮報到,因爲太子殿下尚且有其他師傅爲其講學,他只需每五日去一趟即可。

太子殿下如今十三歲,也算得上半大少年郎了,放在貧苦百姓家裡頭,已經足可擔起整個家的家計,再不能作爲小孩兒來看待,這個年紀的人也最容易生出一些與衆不同,別出心裁的想法,這要是普通學生也就罷了,可對着一國儲君,太子的師傅們不能不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來對待,在太子殿下的授課上仔細甄選,慎之又慎,就怕一不小心耽誤了太子的成長。

“潤青,你可真夠淡定的,我頭一回來東宮的時候,可沒有你這番修養!”

爲了迎接這位新師傅,太子特意讓另一位師傅,也就是唐泛的同年好友來引他入宮,以示尊重,對方也在東宮擔任侍講。

唐泛笑道:“上回辦案所需,我也來過東宮的,是以這次纔不怎麼驚訝。”

謝遷恍然:“是了,我怎麼把這茬給忘了!”

唐泛詢問:“於喬,我聽說咱們教導太子殿下,都是各自負責一塊的?”

謝遷頷首:“確實如此。”

唐泛道:“我那位前任回鄉奔喪了,我至今仍不知道要給太子講哪一塊呢,你給我說說罷。”

謝遷道:“我給殿下講的是經義,你那位前任則是負責講史,所以若是沒有差錯,你應該負責的也是講史。”

唐泛微微詫異:“太子殿下也要學經義?”

謝遷笑嘆道:“自然,殿下不僅要學咱們學過的,更得學咱們沒學過的,我看他雖然小小年紀,又是天潢貴胄,在鑽研學問上的刻苦努力,卻並不比咱們當年懸樑刺股時少半分!”

“只不過,”他壓低了聲音,“殿下在宮中的日子不大好過,你須得小心一些。”

這點早在唐泛斷東宮案的時候,就已經深有體會了,但他自然不會在好友面前說出自己與太子之間的交往,否則便有炫耀之嫌了。

謝遷是個厚道君子,又給他說了不少擔任講官時的注意事項。

唐泛仔細聽完,便問道:“於喬,你可知我那位前任上回給殿下講到何處?我好接着講下去。”

謝遷搖搖頭:“這我倒不曉得,我們給太子講學的時候都是各自分開單獨講授的,待會入宮時你可詢問贊讀林英,他是專門負責記錄太子學習進程,從旁協助的。”

二人說着路,一路來到東宮,遠遠的瞧見幾個人立在宮室門口,走近了看才發現竟然是太子親自迎出來,後面還跟着幾名僕從。

幾年不見,太子長高不少,連帶頭頂原本稀疏的髮髻,如今看着也濃密不少,興許因着出孃胎時先天不足,加上如今正處於發育年齡的緣故,太子身形有些發瘦,但比起從前唐泛看到他時,卻也好了不少,只是雙眼澄澈清正不變。

見太子親迎,謝遷也並不驚訝,只是連忙回頭對唐泛小聲說道:“殿下是個尊師重道的人,從前對其他幾位師傅也是如此,你不必驚慌。”

唐泛與太子遙遙四目相對,兩人都禁不住露出會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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