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9月18日晚,夜色朦朧,夜空中星辰稀疏,飄渺的霧氣在一片片黝黑無際的高粱地裡淡淡遊弋。東北平原遼闊肥沃的黑土地上,大部分農作物已經成熟,等待着欣喜的農民前來豐收。微風徐徐,吹來點點清香撲鼻,沁人心肺,一切都讓人感到平靜與祥和。只是不知從何時起,一陣令人不安的悸動開始在空氣中曼延,將四周恬靜舒適的氛圍完全破壞。夜蟲們輕巧的脆鳴,爲一些陌生的氣息所遮蔽,黑夜將南滿鐵路渲染上一層詭異,黑暗中一片死寂。
突然,伴隨着一陣令人不安的沙沙聲響,夜幕中幽靈般冒出幾個人影。爲首的是關東軍瀋陽守備隊的河本中尉,帶領着6名全副武裝的士兵悄然而行,頭盔,刺刀和瞳孔在黑暗中閃閃發亮,透露出獵手伏近獵物時的興奮與渴望。河本一行7人,一邊行軍一邊警惕地觀察着四周的動靜,整個隊伍鬼魅般無聲迅速,沿着鐵路線向柳條湖方向前進。不一會兒,河本等人到達了目的地,接着又持槍警戒了一陣,看到一切正常,於是取出隨身攜帶的**,放到預先選定的爆炸點上。
柳條湖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村莊,位於瀋陽城以北約3公里處,介於南滿鐵路文官屯車站與瀋陽車站之間,位置十分僻靜隱蔽。等到大約10點20分時,河本將**包放到鐵軌上,親手將其點燃,然後率隊退出爆炸現場。緊接着一聲巨響,**將一段鐵軌炸斷,幾根枕木也被炸飛。隨後,河本抑制不住自己的興奮,馬上拿出步話機,開始向關東軍高級參謀板垣徵四郎報告情況。
此時,關東軍駐瀋陽城特務機關辦事處,板垣正在自己的辦公室內焦急地等待着。辦公桌上的電話一響,板垣立即上前抓起話筒,只聽河本說道:“報告板垣大佐,晚上10時半左右,奉天(即瀋陽)北大營西側的南滿鐵路被中國軍隊破壞,北大營軍隊在炸燬南滿鐵路後逃回兵營。請閣下給予指示!”
聽完河本的敘述,板垣臉上露出陰險的笑容;滿洲地區是帝國的生命線,這一刻關東軍已經盼望很久了,必要時會用一切手段將其搞到手,於是他說道:“一切按原計劃進行,傳關東軍最高長官本莊繁司令官的命令:迅速集中關東軍主力於瀋陽附近,立即攻打北大營和瀋陽城內的守軍,先機制敵,懲罰中國軍隊!”
“哈伊!”河本接到命令後,馬上聯繫駐守在瀋陽附近的關東軍各駐屯軍,聯合幾個大中支隊千餘人,向瀋陽附近集結。幾路日軍得到命令後,乘着夜色與莊稼地的掩護,迅速對北大營形成合圍之勢,準備從西,南,北三面向營內的中國士兵進攻,一舉殺死守軍,攻破北大營,佔領瀋陽城。
北大營是東北軍在瀋陽最大的兵營,駐軍爲東北軍精銳之師獨立第7旅,下轄第619,620,621團3個團,全旅共6千人左右。整個營區坐北朝南,成一正方形,四周有兩米高的營牆,營牆外有幹壕溝及鐵絲網防護,東西南北四邊營牆各設一卡子門及崗哨,南門(正門)衛兵室常有士兵守衛。營內營房爲俄式建築,周圍有半米多厚的防護牆,兵舍牆壁有槍眼可以射擊,十分堅固。
北大營西側距南滿路最近,距爆炸點也最近,日軍各支隊在北大營西面會合後,便首先撲向營垣西北角。炮兵連隊迅速進入陣地,架起迫擊炮,炮口對準北大營內。狙擊手找到一處埋伏點潛伏下來,架好***,槍口正對着垣邊的崗哨哨兵,瞄準後立即一槍將其擊斃。緊接着,炮兵開始集中火力,向營區內緊靠西圍牆的621團各營狂轟濫炸,日軍步兵前鋒部隊從隱蔽的地方衝出,衝向北大營。隨後,南北兩面的日軍也開始發起進攻,一時間空氣中槍炮聲大作。
此時的北大營一片寂靜,士兵們在九點鐘的熄燈號吹響後早已上牀休息,但第七旅參謀長趙鎮藩還未入睡,正坐在書桌前挑燈夜讀。由於旅長王以哲不在營中,暫時由他代署軍務,所以不敢太過鬆懈,以備不時之需。過了一陣子,他越讀越困,伸手扳過鬧鐘一看,時間已經趨近午夜,料想不會再有什麼事情,便準備躺下睡覺。正當他放下書本,脫掉軍服,伸手去關燈時,突然傳來一聲呼嘯,接着一發炮彈飛近,打到他所在寢室的屋頂上,將他一下子震倒在地。
趙鎮籓隨即感到事情不妙,這幾天日軍夜間演習十分頻繁,並且氣勢洶洶,和東北軍時有摩擦衝突,但這次與往常有些異樣,看樣子日本人似乎是動了真格。想到這裡,他連忙定定神,從地上爬起來,一邊往身上快速地套衣服,一邊破口大罵道:“他奶奶個熊,大半夜的,龜兒子打炮這麼響!”
他一邊咒罵,一邊拔腿向寢室門口跑去,想看看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時外面機關槍和步槍的射擊聲,已經和連續不斷的炮彈爆炸聲響成了一片,主要集中在西營垣621團附近。他剛跑到門口,又一發炮彈打來,在他面前不到10米的空地上爆炸。趙鎮籓連忙臥倒以躲避彈片,然後灰頭土臉地起來,找到一名傳令兵命令道:“快去621團處瞭解情況,看看那邊到底是怎麼回事!”
傳令兵領命而去。不一會兒,手臂上掛了彩的傳令兵跑回來報告道:“報告參謀長,日軍步兵已從西南北三個方向包圍了北大營,正在向621團各營猛攻。621團士兵被槍炮聲驚醒,已經取出槍彈在還擊,但日軍的炮火很猛,馬上就要突破西營垣的防護。由於天黑和西營垣崗哨被殺,日軍的具體數量無法判斷。”
趙鎮藩聽後,知道自己擔心的事情已經成爲現實,卻又馬上冷靜下來,一邊思考對策,一邊對傳令兵說道:“通知619團和620團團長,吹響集合號,把士兵都叫起來,拿上武器到操場上待命。然後告訴他們,日本人不宣而戰,我們要儘快做好準備,把損失降到最低!”說完隨即向旅長辦公室奔去。
趙鎮藩跑到辦公室裡,抓起辦公桌上的話機話筒,撥響了東北軍參謀長榮臻的號碼。電話一接通,趙鎮藩立即請示道:“榮參謀,日本人快要打進北大營了,621團士兵已經受到了攻擊,兄弟們死傷慘重。我們怎麼辦,打還是不打?”
榮臻道:“蔣委員長和張少帥有令,不許擴大事態,不準抵抗,把槍都放到倉庫裡。日本人可能是在夜間演習,不要反應過激,完了他們自然會撤退。若是日本人攻進營房,想要什麼,都給他們,總之不要惹出事來。”
趙鎮藩不解地問:“什麼都給?日本人要我們命怎麼辦?”
榮臻回答:“要命也給他們,大家挺着死,捨身成仁,爲國犧牲!這是命令,委員長和少帥特別關照過的,必須執行,不要問那麼多!如果不照辦,到時候出了問題,委員長怪罪下來,一切由你負責!”說着咣噹一聲掛上了電話。
趙鎮藩聽後放下話筒,禁不住怒火中燒:“全都是放屁!”日本人在東北有駐兵權就很讓他窩火,現在人家殺上門來了,卻又不讓抵抗,真他媽邪門!他思來想去,覺得不能讓兄弟們就這樣束手就擒,坐以待斃,隨即出了辦公室,轉身向操場跑去,心裡已經成形了一個計劃,既不抗命,又能好好教訓教訓日本人。
此時的練兵操場上,619團和620團各營的士兵都已經整齊着裝,分發完武器彈藥,站好隊伍等待着接下來的命令。趙鎮藩走到隊伍的正前面,向士兵們喊道:“兄弟們,小鬼子無端尋事,快要攻進營地了,我們621團的兄弟正在捱打。但是剛纔上面傳下命令,不讓我們動手,你們說到底該怎麼辦?”
士兵們一聽,頓時氣憤不已,一名士兵喊道:“去救621團的兄弟!”
其他士兵也都附和道:“就是,憑什麼讓小鬼子這樣欺負咱們?”
“咱們手裡也有槍,怕他怎地?和他們拼了!”
“幹他孃的,把小日本打回老家去!”
士兵們義憤填膺,紛紛要求去和日本兵幹一仗,趙鎮藩揚揚手,示意衆人安靜下來,說:“那好,我們現在就去救621團的兄弟,上級那邊我自有交代。但是請大家不要戀戰,日軍是有備而來,而我們是倉促應戰。一旦逼退日本兵,大家馬上從東卡子門向東大營方向撤退,然後再見機行事。聽到沒有?”
“是!”士兵們響亮地齊聲應道。
“好,619團和620團分別從南北兩面側擊日軍,吸引他們的火力,掩護621團突圍。619團留下負責斷後,把隊伍分散以避開日軍的炮火優勢,儘可能減少士兵傷亡,邊打邊退。其他人立即從東門撤出,現在出發!”
隨着參謀長趙鎮藩的一聲令下,士兵們抖擻精神,排成整齊的隊形,分南北兩路朝西營垣跑步前進。關東軍向來耀武揚威,瞧不起東北軍,又在東三省作威作福,竊取軍事情報,在軍民中挑撥離間,侵害中國主權,幹下大量害人勾當,早已引起士兵的公憤。大家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準備給日本人以迎頭痛擊。
兩個團的士兵利用建築物掩護,迅速向621團所在的營區靠近。此時前線戰鬥正酣,日軍已經突破西營垣,翻越牆頭進入營內,621團各營士兵被迫退回營房,利用營房周圍的防護牆抵禦日軍的進攻。日軍進攻受挫,開始集中炮火,對準各防護牆猛炸猛轟,將防護牆盡數擊毀。621團傷亡很大,不得不退入兵舍內,利用牆壁上的槍眼向外射擊。621團團長一邊指揮部隊負隅頑抗,一邊派傳令兵出去尋求支援,但傳令兵一出營房即被打死,621團得不到援軍,漸漸不支。
日軍一邊對着兵舍猛攻,一邊派敢死隊從兩側迂迴到兵舍射擊孔處向外奪槍,並伺機向兵舍**擊。621團各士兵一邊抵抗,一邊往槍眼外扔手**,將敢死隊員一個個全部炸死。日軍羞惱成怒,再次集中炮火向兵舍一處猛轟,將該兵舍一處牆壁轟塌。日軍如法炮製,將兵舍盡數毀壞,打開了若干缺口,步兵乘機蜂擁而上,迅即攻入兵營,與621團士兵展開白刃戰。
日軍衝進兵營後,端起刺刀對守軍亂刺亂戳,守軍倉促間沒來得及給步槍上好刺刀,只好舉起**砸向對方。但與日本士兵的矮小身材絲毫不成比例的是,日本步兵步槍上的刺刀足有半米長,整隻步槍的長度普遍比日本兵的身高還高。中國士兵不待貼近其身,便被對方捅傷捅倒,一時間險情迭出,傷亡大增,被其壓制住衝不出去,不得不陷入苦戰,整個局勢對621團越來越不利。
日軍指揮官見守軍處於下風,一時得意忘形,命令大隊日軍發起衝鋒。正當這千鈞一髮之時,“噠噠噠”,一陣彈雨從621團南北兩側打來,將衝在前面的幾排步兵放倒在地,沒死的日本兵連忙怪叫着退了回去。621團的士兵精神一振,立即奮力反攻,將闖進兵舍的日軍漸漸逼退,並乘勢衝出了日軍的包圍圈。
趙鎮藩參謀長見狀,命令士兵在左右側翼架起捷克式機關槍,形成密集的交叉火力,向日軍大部隊及機槍手猛烈掃射。日軍突然遭到襲擊,沒有防備,被打得人仰馬翻,趴在地上擡不起頭來,機槍也被打啞,火力一時弱了下來。趙鎮藩乘機指揮着621團邊打邊撤,逐漸與619團和620團會合到了一起。
日軍的反應很快,聞聲分辨出兩團機槍陣地的大概位置,立即集中炮火猛力轟擊。與此同時,南北兩個營垣的防線也被日軍突破,並開始迂迴側襲第七旅官兵,企圖切斷守軍的退路,局勢立時發生逆轉。趙鎮藩見狀,命令士兵一邊布疑兵繼續放槍製造聲勢,一邊率領大部隊退向東卡子門,迅速安全退出了北大營。不久,負責斷後的部隊完成了阻擊任務,也都相繼退出了戰場。
日軍沒有察覺到,由於天黑,不敢貿然出擊,只是一個勁兒地架炮猛轟。過了一會兒,日軍見對面槍聲稀疏下來,才發現對方已經撤退,待要起身再追,第七旅官兵早已走遠。日軍只得作罷,派兵將營地盡數佔領,將營房澆上汽油,全部點燃燒燬,以便泄憤,然後與其他日軍會師瀋陽城。
第七旅官兵在趙鎮藩的帶領下,沉默地一路向東而行,此時天剛剛微亮,萬物已初顯輪廓,眼前是一片無際的灰黑形體。山河破碎,大地蒼涼蕭索,秋風習習,樹木枝摧葉敗,了無生氣。士兵們個個心情沉重,一臉悲憤,還有的甚至流下了眼淚。幾名士兵關心地問道:“長官,我們什麼時候再反攻回來啊?
“是啊,什麼時候把小鬼子給趕跑呢?”
趙鎮藩聞言,轉身向北大營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此時的北大營已經完全被火光所籠罩,焚燒形成的煙霧將遠處的天空染上一層厚厚的陰霾,壓迫着世人脆弱的神經,張牙舞爪地肆意飄散,其腥臭甚至使天空窒息,讓人有說不出的痛苦和憤慨。於是他回過頭來,堅定地說道:“會有那麼一天的,我向你們保證!”
1931年9月19日清晨,瀋陽被日軍佔領;當年年底,日軍先後控制了遼寧與吉林兩省要地和黑龍江省會齊齊哈爾;次年二月,錦州與哈爾濱相繼被佔。至此,在1931.9.18至1932.2.5四個月又十八天的時間裡,東三省相繼淪陷。1932年3月,關東軍扶植被廢的清朝末代皇帝溥儀上臺,策劃建立僞滿洲國,發展漢奸組織,殘酷鎮壓東北義勇軍,將東三省變成日本殖民地,大肆掠奪東北資源。
九一八事變發生的第二天,日本武裝侵略東北的消息迅速傳遍中國。全國各界人士掀起大規模的反日熱潮,涌現出一大批愛國志士,成立各種抗日組織和團體,發動一系列愛國救亡運動。自此,中國廣大人民的自強圖存意識開始甦醒,抵禦外辱的呼聲日益高漲,中華民族到了歷史命運的關鍵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