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世英沉默下來,沒有回答。一旁的中村兵衛對此十分不滿,說道:“荷子小姐是我們日本的優秀女性,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也不一定配得上。你不肯答應,分明是看不起我們日本人。爲此,我必須向你提出挑戰!”
中村說着,起身擺出了戰鬥的姿勢,向劉世英挑釁。劉世英依然無動於衷,荷子見狀十分着急,說道:“不可以,世英君是作爲客人被邀請來的,你這樣做是對世英君的不尊重。父親,請你制止中村的這種無禮行爲!”
然而蒼島這回卻許可了中村,說道:“這樣也好,劉君對中國武術的思想闡述非常到位,但是其實戰能力卻有待驗證,不如就請劉君與我的手下中村兵衛比試一回。中村是日本的空手道高手,劉君會對他的身手感興趣的。”
荷子不明白蒼島爲何慫恿劉世英與中村比武,還想要加以阻止,蒼島轉過頭,用眼神制止了她的發問,荷子不得不安靜下來。接着蒼島示意中村開始,中村隨即搶身向前,不待劉世英起身迎戰,立即飛出一腳,橫掃劉世英的門面。
此時劉世英仍然盤腿坐在地板上,見狀身體迅速後仰,躲過了中村的攻擊,然後順勢雙手撐地,一個後翻成半蹲狀態站立起來。中村隨後又是一記轉身側踢,不等劉世英完全直起身,立即上前擡腿大力劈向對手。劉世英側身躲過,中村竟將腳下的地板劈碎一塊,接着又連連揮拳襲擊。劉世英連連左擋右閃,避出中村的攻勢範圍後,穩住身形,擺好姿勢與中村正面相對,準備進行反擊。
中村依舊搶先進攻,擡腿從側面踢向劉世英的頭部。劉世英擡起左臂擋下其攻勢,乘中村餘勢未消,利用靈活的步伐,轉身貼近中村,順勢舉肘擊向對方胸部。中村架掌擋下,劉世英緊接着貼身使出寸勁短拳,中村難以招架,最後胸口露出空當,被劉世英擊中,連退幾步後才穩住身形,重新擺好戰鬥姿勢。
中村再次揮拳打來,劉世英利用自己拿手的粘手功夫,將他的雙拳牢牢阻擋在自己的身體之外。接着劉世英發動反攻,出拳向中村的胸部襲去,中村舉臂架住。劉世英立即變拳爲掌,手指緊扣住對方手腕,另一隻拳頭再次迅速揮出,中村不得不再次側臂擊擋。劉世英乘勢抓住他的另一隻手拉向自己,使其雙臂交叉重疊,互相妨礙,並用一隻手將其壓牢,然後揮拳直衝中村門面。
中村的雙臂被劉世英巧妙地鎖住,無法阻擋劉世英的進攻,臉上頓時捱了一記重擊,不得不向後退去,以解放出自己的雙手。中村摸了摸自己的面部,感到自己受到了羞辱,於是大叫一聲,起身異常迅猛地衝向劉世英。
劉世英原地不動,等待中村靠近。中村使出一記騰空轉身側踢,大力擊向對方頭部。劉世英仰身躲過,中村又一記騰空下劈踢,劉世英不得不舉臂抵擋,結果被餘力震倒在地。中村又擡腿狠狠劈來,劉世英見情況危急,立即用雙臂支撐起身體,甩腿橫掃中村的腳後跟。中村來不及躲閃,被擊中後身體失去重心,仰面躺倒在地。劉世英乘機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來,立即翻轉身體遠離中村。
蒼島見到劉世英的身手後十分驚訝,感到自己還是低估了劉世英的實力,此人無論如何不可小視。荷子起初對劉世英很是擔心,但隨後見他化險爲夷,也就放下心來。中村眼見自己勝利在望,卻被對方抓住了破綻而一舉擊倒,感到非常不甘心,於是立即從地板上爬起來,再次奮力撲向劉世英。
劉世英與中村交手幾回合後,感到此人的腿功確實不一般,必須加以破除纔有取勝的希望,於是加強了防備。中村舉腿側踢,劉世英舉臂擋下,中村又擡腿準備直踹他的胸口。劉世英看準機會,不等他踹出,立即搶先擡腿踢向他的支撐腿,卸去了他的力道。接着劉世英利用輕快的步伐,誘使中村不斷擡腿阻擋或者反擊,卻連連被劉世英提前看破,接連捱了幾下拳腳,一時處於下風。
中村的攻勢受到阻滯,變得煩躁起來,又想要儘快打倒劉世英,於是出腳越來越狠,身體隨之露出的破綻也越來越多。這時,中村又對劉世英一記強力側踢,劉世英這回卻不閃不避,反而挺身向前,扭腰擡臂奮力擊擋,將中村的腿震了回去。接着劉世英不待他穩住身形,使出連環衝捶,連擊對方胸部。中村手忙腳亂地試圖阻擋,卻絲毫沒有效果,最後失去平衡,身體被擊打得向後倒去。
劉世英將中村擊倒後,停止攻擊,恢復了平常的站立姿勢,等待中村站起來,表明自己已經獲得了勝利。中村卻不承認失敗,忍着疼又怪叫着撲來,對着劉世英一腳騰空飛踢,妄圖將其一舉擊倒。劉世英連忙側轉身體,雙臂撐地一個側翻,右腳順勢踢向中村。中村由於慣性,在空中無法躲閃,被劉世英踢中後再次飛了出去,狠狠撞在牆壁上,接着躺倒在地板上,一時爬不起來了。
荷子見狀捂嘴驚叫一聲,站立起來。她感到這越來越不像是武術交流,而是一場殊死搏鬥,雙方都已經完全失控。蒼島卻對此無動於衷,只是暗暗心驚。劉世英站直身體,冷漠地看了中村一眼,說道:“你已經輸了,不必再打了。”
中村聞言,勉強支起身體,眼裡對劉世英射出仇恨的光芒,嘴中胡亂喊叫着,對着劉世英連連揮拳出腳。劉世英戒備不足,被打得一路後退,禁不住燃起怒火,隨後抓住中村的手臂一扭,擡腳在其小腿上一踢,破除了他的攻勢。緊下來劉世英舉臂推開中村,一記側身掄踢,擊中中村的胸部,將其踢翻在地。中村被其力量所激,不禁吐口鮮血,又雙手支撐着站起來,還要繼續搏鬥。
蒼島阻止他道:“夠了,中村,現在退下!”
中村聞言,恨恨地看了劉世英一眼,向蒼島微鞠一躬,拉開木門,離開了房間。蒼島邀請劉世英重新坐下,說道:“對於發生這樣的不快,蒼島感到非常抱歉,希望劉君不要介意,以後蒼島還是歡迎劉君繼續來府上作客。”
劉世英謝絕道:“非常感謝,只是劉世英已經多有冒犯,我想以後就不便再來此處了,以免引起更多的麻煩,還請蒼島先生諒解。劉世英就此告辭。”
蒼島聽後並未答話,臉色逐漸變得陰沉起來,腦海中某個想法一閃而過。荷子見蒼島神色有些異樣,對劉世英的離去無動於衷,似乎沒有挽留的意思,感到很不理解。於是荷子自己站起身來,說道:“我送世英君出去吧。”
劉世英點點頭,兩人並肩走出會客廳。此時天空灰濛濛的,不知何時起,已經下起了大雨,讓人的心情更加沉重壓抑。荷子一路上觀察着劉世英的臉色,十分不安,說道:“今天的事情完全是個誤會,中村可能是求勝心切,又不肯服輸,所以做事纔會這麼衝動。荷子代中村道歉,請世英君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劉世英搖搖頭,停下腳步,轉身面對着荷子,說道:“謝謝你,荷子,只是你現在還太天真,不知道身邊的成人世界有多麼複雜,也許以後你會慢慢明白的。這裡是個是非之地,我的到來只會給你們帶來更多的爭端,還是離遠一點的好。有什麼事情你可以直接去找我,我還會在老地方等你,再見了。”
劉世英說着,轉身準備離開,荷子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心裡有些悲傷,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似乎劉世英一走,她的人生便不再完整。接着她突然又想起了什麼,連忙撐起一把傘追了上去,喊道:“世英君,請等一等!”
劉世英聞言停住了腳步,轉過身等待荷子走近,他渾身上下都被雨水打溼了。荷子奔過去,爲他擋住雨水,然後直盯着他,起初有些猶豫,接着鼓起勇氣說道:“荷子還想請教世英君一個問題,是荷子的一個私人問題。”
劉世英點點頭,荷子問道:“世英君真的不喜歡荷子嗎?”
劉世英思索了一下,理理自己被打溼的頭髮,說道:“並非劉世英不喜歡荷子,只是劉世英已經心有所屬,爲此不想與荷子捲入太深,希望荷子能夠理解。荷子是個非常優秀的女孩子,相信一定能找到自己真正的歸屬。”
劉世英說完,真誠地望着荷子。荷子悲喜交加,不禁流出了眼淚,呆了半響,將傘遞給劉世英,要他帶走。劉世英搖搖頭,說道:“謝謝,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吧,我已經對下雨習以爲常了,不打傘也沒什麼。你以後多保重。”
劉世英轉身,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荷子仍然固執地持傘相望,看到的卻只是一個逐漸遠去的模糊身影,近在咫尺之遙,又遠在千里之外,似乎隨着劉世英的離開,她的一部分生命也隨之而去,再也沒有被追回的可能。
這一切都被中村兵衛看在眼裡。
劉世英走後,蒼島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凝視着掛在牆壁支架上的***,默默地思考着劉世英的爲人,以及他所代表和揭示的真正意義。他發現自己確實低估了中國人的抵抗意志,只是憑藉着過分的自信而常常對此視而不見。劉世英代表了一個新時代的中國人,無論在何種方面,都具備強大的發展潛力。
蒼島猛然意識到,在自己所處的這個時代,這個地方,事物的變化速度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沒有人能夠控制他人的未來,強國對弱國亦是如此。蒼島不禁詫異自己此時纔想通這一點,儘管曾經有一個聲音早已揭示了這一切。似乎不像是巧合,他不禁又回想起自己在日本時,首相犬養毅對他說過的話來。
1932年5月15日,這是一個星期天,天空晴朗無雲,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天氣。這時,兩輛出租車在東京靖國神社門前停了下來,蒼島浪雄和其他八名陸軍和海軍下級軍官依次下車,一起朝門口供奉的神龕所代表的天照大神鞠躬行禮,祈禱他們的起義能夠警醒衆人,拯救日本並且獲得成功。
隨後,他們從神社裡的和尚處各買了一個護身符,並把它們佩戴到各自身上。緊接着,他們重新回到出租車內,命令司機驅車駛向現任首相犬養毅的官邸。到達目的地後,九個人隨即向府邸內衝去。由於這天是週末,首相府邸門口的警衛不多,他們很容易就衝破了警衛的阻攔,闖進了首相所在的辦公室。
犬養毅此時正在辦公,他已經有75歲高齡,本來獲准退休在家,但上一任首相因反對給陸軍增加軍費,結果被少壯派軍人刺殺身亡。由於內閣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出任首相,於是暫時請犬養毅重新出來維持局面。犬養推辭不過,只得答應。此時他見幾名軍官闖進來,只是微微一笑,邀請他們坐下細談。
蒼島和其他人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點點頭,相繼脫掉軍靴,呈半圓形圍坐在犬養面前。犬養依舊面帶微笑,鎮靜地坐着,等待他們發問。一名軍官按耐不住,首先厲聲喝問道:“請問犬養閣下爲何反對皇軍佔領滿洲?”
犬養不慌不忙地答道:“滿洲自清國統治時起就屬於中國,如果冒然將其侵佔,定會在世界上引起一系列的紛爭。不僅歐美各國會因自身的利益而警惕和敵視日本,中國爲了自保,也會奮起抵抗。那樣的話,日本就會在國際上陷入孤立無援的狀態,被羣起而攻之,最終會遭受失敗,得不償失。”
蒼島聽到這裡,冷笑道:“其他國家還好說,支那有什麼抵抗的能力?”
犬養耐心地說道:“不,你錯了,今日的中國已經不是當時腐敗的清國所能比擬了。自我的好友孫中山君組織並推翻清國**以來,中國已經不再是一盤散沙的局面,更不再是那個被任人宰割的中國。中國的有識之士已經覺醒,最終會負擔起拯救國家的重任,中國的民衆在他們的啓發下,也會逐漸甦醒。一旦與其發生全面戰事,由於在道義上低人一等,日本軍事再強,也贏不了戰爭。”
蒼島聞言內心有所觸動,但和其他軍官一樣,仍然對犬養的態度和行爲不滿。他們都是狂熱的軍國分子,爲了國家的利益可以做出任何事來,包括以下克上,拒絕服從上級的命令,並且消滅所有膽敢反對他們的人。一名軍官對犬養的勸說越來越不耐煩,於是他狂叫道:“跟他說什麼都沒有用了,開槍吧!”
9個人隨即拔出他們的配槍,對着犬養的身體一陣猛烈的射擊。犬養默默地承受了蜂擁而至的子彈,垂下頭看着自己正在流血的身體,目送幾個殺死他的人起身離去。他從內心深處發出一聲嘆息,既爲自己,也爲這九名軍官,更爲自己的國家。他感到自己的腦袋太過沉重,所有的力量彷彿都已經消失,剩下的只有對命運的感傷與無奈。他最後一次問自己:這個國家到底要向哪裡去?
9名軍官隨後因暗殺罪名被逮捕,被判處死刑。但是包括軍部在內的大部分日本國民認爲他們是真正的愛國者,於是集體向法庭請願,要求從寬處理。甚至還有九名狂熱的愛國分子希望替他們受刑,爲了表達他們堅定的信念,他們分別割下了自己的右手小拇指頭,裝在一個盛滿酒精的瓶子裡寄給了主審法官。
法官在民衆的壓力下,判處這9名軍官無罪釋放,只是輕描淡寫地去除了其中幾個人的職務,並要他們作出不再重犯的保證。蒼島浪雄被命令賦閒在家,等待接下來的命令。這一天,一名軍國主義高層官員來到蒼島的寓所,在肯定了他的行爲後,要求他潛入中國內陸,爲日後可能發生的全面戰爭蒐集情報。
“軍部會爲你支付一切活動費用,那麼你將選擇哪個城市呢?”
蒼島取出中國地圖,在各大城市中尋找比較了一番,指着重慶說道:“這裡。戰爭一旦發生,日本由於資源的匱乏,會努力使戰事迅速解決。而支那出於對自身的考慮,會試圖拖延戰爭,取得國際支持。他們的首都被我們攻佔後,如果不能被我們屈服,必定會遷往內陸,因此需要選擇一個合適的後方基地。”
“而重慶地理位置險要,有江水和羣山等天然屏障保護,易守難攻,並且物產資源豐富,宜作持久頑抗之計,定會成爲他們的首選。我軍機械化部隊在此地無法展開,陸軍無法發揮火力優勢,只能依靠大量轟炸機進行騷擾。爲此,我們必須對這一地區具有足夠的瞭解,才能夠做出最爲合適的戰略行動。”
“很好,儘快帶上你在鄉下的家屬,扮成商人進入支那。到達之後,召集當地的浪人,無論用什麼手段,儘可能地蒐集所有有用的情報,定時發送回滿洲。至於你的身份,除了你的親信外,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包括你的家屬在內。一旦身份暴露,立即毀掉所有證據,返回滿洲或者日本本土,準備加入戰爭。”
“是,蒼島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