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太爺大力咳着,痛苦不已。杜若錦看高老太爺咳得辛苦,忙推門出去叫徐姨娘進來,哪裡想到一拉門就看見徐姨娘撲了進來,原來她竟躲在門後偷聽。
徐姨娘的臉上現出幾絲尷尬,杜若錦不做聲,心裡卻道這個徐姨娘好生奇怪,半僕半主的身份也令人費解。
高老太爺緩過氣來,一時半會沒了心思與杜若錦說話,揮揮手叫她先下去了。
杜若錦一路往回走,思緒不平,高美景她果然在騙自己,如果今早上出府的人是自己,只怕早就被人抓起來了。
高美景爲什麼這樣做?難道與大夫人聯手合謀?杜若錦回到墨言堂,綠意已經換了身衣服,也整理好妝容,給杜若錦奉了茶,說道:“二小姐似是身子不適,連路都走不了,綠意將她扶回去的,她卻執意不肯讓我送進屋子裡去。”
杜若錦轉念一想,有些不對勁,吩咐綠意留下來,自己跑着去了高美景的居處,不等丫鬟通傳一聲,就徑直推開了房門,只聞着房間裡藥香四溢。
高美景躺在牀上,額上細細密密的汗珠淌下來,痛苦不安的呻吟着。
杜若錦霎時之間明白過來,心裡百感交集,千種滋味浮上心頭,問道:“你還沒有找到他,就將胎兒打掉,難道不後悔嗎?”
高美景一把抓着牀頭,用力抓着東西來緩解疼痛,說道:“你爲什麼不問我,爲什麼會陷害你?”
“現在問這些已經沒有必要了,因爲那對我來說並不重要,我想告訴你的是,你以爲你陷害我,你就會得到大夫人所承諾的東西,其實你只會失去的更多,你失去了我對你的信任。”杜若錦站在屋子裡,聞着這房間裡濃烈的藥香,壓抑而冷漠。
高美景用手捂在小腹上:“嚶嚶”哭了起來:“二嫂,我知道錯了。我不該聽信大娘的話,她對我說,只要我肯答應陷害你,她就會將人選定爲三哥。三哥總算是和我一個娘肚子裡出來的,我不能眼睜睜得看着他這麼無所事事下去,只有他在高家有了地位,我跟我娘才能挺起腰桿子來做人,二嫂,我也是迫於無奈,現在也有說不出來的後悔。”
杜若錦望着她,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也有一絲不忍,說道:“你從頭至尾都是在騙我,現在還談什麼後悔?”
高美景急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一開始確實想找你幫忙,也從來沒有想過陷害你,可是昨天大夫人半是威嚇半是誘惑,我一時腦熱,才犯了糊塗,二嫂,你就原諒我吧。”
杜若錦冷眼看着她,轉身離去,臨走留下一句話:“你的信,我已經送給慶春樓的掌櫃了,那個人到底要不要見你,只能看他對你的情分了。”
“二嫂……”高美景在她身後低喊。
杜若錦沒有回頭,她也不允許自己回頭,心道,高美景啊高美景,你陷害我,我可以當傻子不怪你。可是,你卻狠心連夜喝猛藥墮了胎,你其實是怕我當衆揭穿你有了身孕,始不
知這樣作踐自己身子,受罪的還是自己。
究根結底,是你高美景不信任我……
杜若錦有些失落,畢竟她先前是一番熱心腸,如果昨天綠意不是恰巧撞見大夫人在高美景房中出現,是不是出現在慶春樓,然後被張媽抓回來的人就是自己?
那書信,其實就在綠意被抓後,杜若錦悄悄差遣一個小乞丐送到了慶春樓,在樓下隱蔽之處,她隱約看見過一個頎長高大的身影,料定必是與高美景歡好之人。至於這個男子到底肯不肯來見高美景,顧惜高美景與否,她已經不在意了,從此這一切與她無關。
杜若錦慢慢往回走着,低垂着頭,看着自己慢而無序的腳步,冷不丁撞到了一個人懷裡,擡頭看來,正是滿眼笑意的高紙渲。
“二嫂,沒被人抓姦成功,心情應該很好纔對,怎麼還這麼失落呀?”高紙渲調侃她。
杜若錦沒好氣得嘟囔:“走開,你們高家沒一個好人。”
高紙渲誇張得“哦”了一聲,說道:“剛纔紙渲可是力排衆議爲二嫂洗脫的,你可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杜若錦不屑得擡頭望天:“誰知道你是不是爲了那人選之事,纔來給我說話?”
高紙渲失笑:“二嫂,你記性好差,紙渲記得對你說過,要將名額讓給四弟的。”
杜若錦冷哼一聲,說道:“那誰知道你是不是玩欲擒故縱的把戲?先是裝作顧念親情,藉以打動我,然後讓我將人選直接定成你?”
高紙渲一怔,眼中閃現過一絲隱忍,又突然大笑起來,口氣一如既往的輕鬆,說道:“二嫂可真是我的知音。原先紙渲玩這些把戲,別人都會上當,可是二嫂卻聰明過人,一眼就敲出來紙渲的心思了。”
杜若錦乍聽之下,未覺有異常,等到高紙渲從身旁走過時,她才發現他眼中有些受傷而故作輕鬆的隱忍,那一刻,杜若錦的心有了片刻的鬆動,難道自己剛纔隨口而出的話,傷害到了他了嗎?
轉念又一想,自己也真是天真?誰又知道這是不是他的另一種把戲?他高紙渲,是錦州城有名的浪蕩公子,青樓戲子,流鶯泄紅,他還會將這些話放在心上嗎?只怕一入了溫柔鄉,就將這些無關痛癢的話拋在腦後了。
到了下午,二夫人遣人送過來幾匹布料,說是入了夏,要給二少奶奶添幾件衣服。杜若錦收了下來,綠意有些不解:“二少奶奶,大夫人和二夫人一直不和,明爭暗鬥這些年,本來大夫人對您就有些成見,你再收了二夫人的東西,大夫人那邊豈不是更加火大?”
杜若錦笑道:“綠意,這你就不懂了,二夫人是因爲人選的事來向我示好,我如果收下來,就說明我根本不會有心思去老太爺那邊交涉人選的事了,一切維持老太爺的原定。”
綠意恍然大悟般,誇讚道:“這樣一來,大夫人肯定着急,爲了人選,也會千方百計來向您示好。二少奶奶,您真聰明。”
杜若錦苦笑,哪裡就是她聰明瞭?論起洞察人心,她差得遠了。
杜若錦一晚上思緒如潮,輾轉反側,昏昏沉沉卻睡不着,到了遠處魚肚泛白,才迷糊了一陣。
未等多時,就被綠意喚了起來,綠意給她端來漱口水,伺候她梳洗完了,杜若錦皺眉:“怎麼這麼早呢?讓我多睡一會不好嗎?”
綠意笑道:“二少奶奶,剛纔大夫人房裡的張媽來給我說,大夫人今天要去妙真寺上香,給高家祈福,要您和大少奶奶陪着,一起都去。”
杜若錦一時不明白所以然,大夫人怎麼突然對自己這般熱絡,但是想也應該知道,定是昨日二夫人送來的布料,自己收下了,讓大夫人着了急。
杜若錦讓綠意給自己找來一件素色的衣衫,外面加一件白色罩衣,裙襬處繡着荷蓮,身形一動,荷蓮搖曳生姿,襯得杜若錦清麗脫俗。
杜若錦帶着綠意去了前廳,大夫人和大少奶奶柳氏都在,大夫人今天穿着絳紫色衫子,顯得端莊穩重,大少奶奶卻是身着紅色的裙裝,有些流於俗氣。
大夫人看着大少奶奶的裝扮,皺起眉頭,隱隱有些不快,忍下怒氣,說道:“今兒個早飯就不在家裡用了,到了妙真寺用齋吧。”
大少奶奶也察覺到了什麼,揪了揪裙襬,有些不自然得跟着大夫人往前走了,出了高家大門,就看見兩輛馬車停在那裡。
大夫人上了前一輛馬車,大少奶奶自然而然就要跟着上去,杜若錦反而鬆口氣,正要往後面的馬車走去,就聽見大夫人的聲音:“靜容,你去後面的馬車坐,讓沉香到我這車廂來坐吧。”
大少奶奶有些詫異,當即羞紅了臉,狠狠瞪了杜若錦幾眼,杜若錦暗暗嘆氣,無可奈何得進了大夫人的車廂。
這輛馬車比後面那輛馬車要大些,車廂內甚至還有一張軟榻,大夫人斜斜靠在上面,假寐着。這妙真寺在錦州城外十里的妙真山上,杜若錦還從未出過錦州城,自然覺得新鮮,不停地掀開轎簾往外看。
一個時辰過去,到了妙真山腳下,大夫人才睜開眼睛,看着杜若錦的新奇勁,又開始了說教:“你是高家的二少奶奶,要本份,要穩重,這樣喜形於色成何體統?”
杜若錦怕她再繼續說下去,只好主動開口認錯,說道:“娘,兒媳知錯了。”
大夫人沒有想到杜若錦的態度如此乖巧,滿肚子的話倒憋着講不出來了,只好悻悻說道:“知道就好,你是高家的人,以後記得萬事要以高家爲重。切勿只顧自己憐憫之心……”
杜若錦有些不知其意,什麼叫只顧憐憫之心?
或許看得出杜若錦的疑惑,大夫人輕飄飄得說道:“老太爺那裡,你無論如何也要去一趟,雖然紙渲無所事事整日吊兒郎當,但是那是他咎由自取,不值得人同情。能撐得起高家門面的,自然還是你大哥筆鋒,還有墨言兩個人,指望別人,高家早就敗光了。”
杜若錦心嘆,說來說去,還是圍着人選這個問題不放,到底錦親王許給了高家子嗣什麼樣的職位,值得大夫人這般熱絡,連一向最鄙棄自己的她,都跟杜若錦同坐一個車廂了。
杜若錦小心刺探着:“娘,錦親王許給高家的官位又不高,無所謂的,等將來有了更合適的機會,咱們再爭取過來嘛。”
大夫人挑眉急道:“翰林院修撰,雖然官職級別不高,可是很容易被皇上青睞,前朝幾任宰相,都是從翰林院出去的,筆鋒墨言,年歲尚輕,等歷練個幾年,保不定就能高升的。”
杜若錦確實不太明白,這翰林院修撰到底是個什麼差事,可是聽大夫人說的話,明白那是個容易雞窩出鳳凰的地方,或許是自己的比喻過於過頭,杜若錦想着想着就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