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良少年

晨曦帝國新明的曙光

易烽,字子云。隆慶三年冬月十三日生人,山西汾陽府易家莊人氏。其家累世爲山西鉅商,汾陽縉紳世家。烽之父名成大,易家莊家主也,幼從嵩山北少林習武,擅使雙刀,罕有其敵。成大素好結交奇人異士,爲人急公好義,樂善好施。莊中常有賓客百餘,座者盈門,坊間俱呼其“汾陽易孟嘗”。

烽乃成大三子,上有一姐一兄。烽幼時,極盡頑劣,常以捉狎爲能,樂此不疲,鄉人避之如瘟神。其父亦不能止,欲遣其入嵩山北少林以爲教,長姐秀韻不忍間骨肉之親,自請攜其至北京夫家。烽隨長姐赴京後,鄉人皆歡宴七日,謂之“烽去如昔之周處去三害也”……

————摘自《新明書·易烽傳》

萬曆七年二月十七日(公元1580年3月21日),北京。

朱翼也的確不負“神鳥轉世”的盛名,小小年紀就顯出了與衆不同的地方,說來慚愧,並不是什麼知識或文采出衆,而是他的一身蠻力,七歲的時候就把慈寧宮裡的一隻五六十斤的紫銅香爐當玩具。這傢伙對讀書簡直毫無興趣,對舞槍弄棒倒是趨之若騖,太后和蜀王沒辦法,只好讓宮廷和王府的衛士傳授武藝。這些衛士開始幾年還能應付,到了後來根本沒辦法教了,因爲這莽小子的一身蠻力又不會控制,如果捱上一下,至少就得躺上個把月,而自己雖然一身武藝,可是怎麼能朝小王爺身上招呼,這種差使是人都做不下來,可憐的沙包們出於對自己生命安全的考慮,大夥衆口一詞的說小王爺已經身負絕世武藝,我們都不是對手了,完全可以出師了。太后和蜀王一方面是不懂,另一方面是不感興趣,也就認可了,但是朱翼卻沒這麼好糊弄,他雖然不喜歡讀書,可是卻非常聰明,知道這些“沙包”是顧慮自己的身份故意讓的。

“哼,你們不肯教我,我不會自己找老師啊?” 朱翼打着小算盤請太后准許自己出皇宮玩,太后對這個寶貝乾兒子的要求一向都是同意的,於是專門派了幾個衛士給他當跟班。朱翼這下子如龍歸大海,鳥上青天,雖然他經常到北京,但都是住在宮裡,到街上玩還是頭一次,來了這麼久10歲才第一次逛北京,想想也真夠可憐的,這還是因爲他被正式冊封爲世子後太后認爲可以出門了,才放出來的,在這一點他弟弟就比他幸運多了。“真他嗎的爽死了,北京硬是比成都安逸得多!” 北京天橋上的熱鬧看得這小鄉巴佬目不暇接,他看準一個人最多的地方衝過去,用他那罕見的蠻力分開人羣鑽了進去,也不管後面的衛士們累的口吐白沫。這地方是座茶館,裡面的說書藝人正在講《興唐傳》,臺上的藝人的確有些口才,一本《興唐傳》被他說的輾轉曲折精彩動人,臺下的茶客們聽的不住叫好,朱翼這小鄉巴佬那裡聽過這樣精彩的評書,聽得呆了。那茶博士看到這小孩雖然象個沒見過世面的人一樣傻傻的站在那裡,但是衣着華貴,估計可能是那家大戶的公子,立即把他請到一個預留的座位上。

正在朱翼聽的抓耳撓腮樂不可支的時候,坐在旁邊的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華服少年看到他這樣的傻樣,鄙夷的說了句“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真他姐的丟臉”,這下可不得了,都說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雖然事實如此,但是也不要當人家面說啊。朱翼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罵,所以他楞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罵自己,自己聽評書正聽的高興,又沒招惹誰,卻被一個素不相識的傢伙罵成“鄉巴佬”,泥人也有三分土氣,何況是個大活人。

“你這小子剛纔罵的是誰?”朱翼騰的一下站起來,雖然他很生氣,但是蜀王府良好的家教使他勉強壓下翻騰的熱血,準備問清楚再說。

“少爺罵的就是你這小鄉巴佬,土財主,怎麼樣?想打架不成?”那小傢伙也慢慢站起來,幾個隨從打扮的人快步走過來站在他身後。

“你小子今天要向本世……本少爺道歉,就別想出門!” 朱翼聽到這傢伙囂張的話,勉強壓下的怒火直衝腦門,順手往茶几上猛力一拍,只聽“咔嚓”一聲,好傢伙,這張堅固的梨木茶几頓時散架。負責保護他的衛士們一看不對,馬上圍了上來摩拳擦掌的準備教訓這幾個不開眼的傢伙。茶博士一看雙方劍拔弩張的架勢,嚇得把如來佛祖、玉皇大帝、太上老君、關老爺等等所有他知道的神明唸了一遍,大概是他以前沒給這些神明燒什麼香吧,反正神明們都沒把他的祈禱當回事,這不,他走到兩堆人中間,剛剛纔說出前半句“兩位少爺息怒,爺們各讓一步……” 華服少年在他肩膀上一推,人就飛出去了,後半句“……可憐小店小本經營”是在半空中說出來的。聽書的茶客們一看要打架,馬上起座退得遠遠的,真人快打當然比抽象的評書精彩,說書藝人的嘴再厲害也沒有真實的拳腳看着過癮啊。

“呵呵,小子別買弄力氣,少爺不比你差!” 少年輕鬆的拍拍手,象剛纔的事不是他做的一樣。

“好!咱們就鬥一場,都不要人幫,囂張的臭小子,你敢嗎?”朱翼學了幾年的武藝,還沒和人正式打過一場,現在眼前的這個傢伙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大,力氣看起來也不小,可以試試自己的武藝到底如何,所以制止了衛士表明身份。

“誰怕誰?小子,等會打痛了可別哭!” 少年的隨從馬上開始清理場地,看他們熟練默契的程度,就知道今天這種事已經不是第一次碰上了。朱翼的衛士們當然也不想輸場面,也只好跟着一起清理。

“少爺大名易烽,你呢?” 少年站在清理好的“臨時擂臺”中間,順手脫掉外套露出裡面的黑色勁裝,隨着少年的動作,他的身體發出一陣“吡吡啪啪”的脆響。

“世……少爺小心,這傢伙會‘一串鞭’……”一個識貨的衛士提醒朱翼。

“哼,今天就讓他變狗鞭!” 朱翼毫不在乎的走上去“少爺叫……鳳起。來吧!”

雙方一動手,都在心裡暗叫厲害,易烽的武藝無疑遠在朱翼之上,但是朱翼那怪物一樣的力氣卻完全處於壓倒優勢,這下子拉了個平手。本來非常擔心朱翼安全的衛士們看到局面還好,收回已經跨出的腳步,伸向懷中的手也停止了動作。準備開心的看到這個叫易烽的傢伙,不,是這個叫易烽的“沙包”被擡着回去,小王爺那可怕的怪力,大夥都是吃過苦頭的,只要這隻“沙包”不能在技巧上完全壓倒朱翼,讓這位爺沒有機會施展力量的話,那麼九成九躺下的就是“沙包”自己。

可不是嗎?易烽現在真的感到騎虎難下了,這傢伙究竟是什麼做的,打在他身上怎麼沒反應,自己剛纔用左手硬接了這怪物一拳,現在都還痠麻麻的,要不是老子練了“一串鞭”,恐怕會骨折。雙方拳來腳往的鬥了好一會,易烽感到自己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溼透了,可是眼前這傢伙的力量好象用不完一樣,一拳一腳還是那麼虎虎生風的,嗎的,這樣下去難道輸給一個看起來武藝不怎麼好的傢伙嗎?豈有此理,看來只好這樣了。易烽突然撲上去,一把抓住朱翼的領口,這架勢是……是摔交啊!

倒黴的易烽因爲現在的力量不足,動作明顯走型。朱翼在自己飛出去之前,也眼明手快的抓住了易烽,結果是兩個傢伙象纏綿的情侶一樣緊緊的抱在一起滿地翻滾。兩人的手下在眼前“香豔火辣”的場面刺激下,按奈不住本能的衝動,開始了肉體的接觸。他們一邊“熱情的問候”對方的家人和對方的身體健康情況,一邊用拳腳與對方的身體進行更“親密的交流”,茶館的桌椅、茶壺、茶杯等等東西要麼被當作“發泄熱情”的道具,要麼成了“親熱場面”的背景。

剛剛醒來的茶博士被這個難得的場面“感動”的嚎啕大哭,剛想躲回後臺的說書藝人也被不知從哪裡飛來的一隻“祝福之茶壺”擊中,終於“幸福”的暈倒。在瓷器的粉碎聲、木器的破裂聲、男人的尖叫聲還有喘息和喝彩聲等等聲音所組成的一支“和平與友愛進行曲”伴奏下,“纏綿”的兩幫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的留下了“青春之花”,有紅色的“愛情之花”,也有紫色的“親情之花”,當然,更多的是青黑色的“友情之花”。“激情”之後,過度揮霍體力的他們終於抵擋不住肉體的疲勞,帶着“愉悅而滿足”的心情軟癱在地上,但是從嘴裡發出的“熾熱悱惻的情話”與從眼裡射出的“含情脈脈的視線”卻沒有一刻停止。

“姓封的小子,你果然厲害,少爺我已經有3年沒被打這麼慘過了,哈哈哈……” 易烽坐在地上大笑起來,兩眼周圍的烏青隨着笑聲在臉上跳動。

“你也不錯啊,不過我不姓封,我大名朱翼,鳳起是我的字,今天真爽快,哈哈哈哈……” 朱翼也笑了,早已變成“刷子”的衣服隨風飄舞。他覺得易烽現在很象四川的某種珍希動物, 看上去很可愛。

“難得今天打了一架卻沒分出高低,現在一起去喝杯酒,在酒上分個高低如何?” 沒佔到便宜的易烽很不甘心。

“這個啊……我長輩沒說我現在可以喝酒,這個……” 朱翼有些遲疑。

“你是男人,男人就應該喝酒,知道嗎?男人不喝酒,枉在世上走!你長輩高興還來不及呀!” 易烽鼓起如簧之舌,他屁股上好象隱隱露出了惡魔的尾巴。

“好吧!那馬上走。回去晚了長輩會不高興的。我還沒喝過酒呢!”

“老兄,在此之前,能不能先把你的尊腳從小弟臉上拿下來……你這樣讓我說話很費力啊。”

“哦……”

“哭個鳥!少爺又不是不給錢,拿去!” 易烽向茶博士扔下幾塊銀元寶。兩個衣衫不整的傢伙帶着手下,在衆人瞠目結舌的注視下揚長而去。

這個叫易烽的不良少年表字子云,山西汾陽人,家裡是當地的世家望族,也是被稱爲“山陝刀客”的武裝商人,這傢伙的老爸易成大是現在這一代“易家莊”的莊主,嵩山少林寺俗家弟子。易烽排行老三,上面還有1個姐姐和1個哥,大姐易秀韻19歲,半年前嫁到有幾代交情的李家,老公李如鬆現在是正六品東城兵馬指揮;二哥易燧17歲,從小飽讀詩書,15歲考中秀才,今年準備參加會試,人又孝順聽話,家族的長輩都很喜歡易燧;而10歲的易烽從小調皮搗蛋,可以說連天花板上都是腳印,又有個被家族寄於厚望的哥哥,當然非常不受重視。易烽雖然處在一個表面看起來很熱鬧的大家庭,但是他內心卻非常孤獨,大概是因爲這樣的環境影響吧,易烽的調皮從懂事開始就讓家人極其頭疼,除了他的小叔易成虹和大姐易秀韻,全家都覺得這小子不成氣。

易烽的小叔易成虹只比他大11歲,也是個性格反叛的傢伙,自從看了《鄭和下西洋》的書後就開始對海洋產生無限嚮往,16歲時瞞着家人,私自拿了500兩銀子逃家,開始了他的夢想。這一走就是5年,家人都以爲他已經掛了。在易烽9歲生日哪天,這個5年沒有音信的易成虹忽然帶着大把的金銀和洋貨回來了,讓家人非常吃驚。後來知道了這傢伙離家出走後,先到了泉州,他本來想找條海船去學航海,可是船老闆們一看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傢伙,都不願意接收。他連續在泉州港口轉悠了幾天不但一無所獲,還被幾個當地的地痞盯上了。在少林正宗大擒拿手的打擊下,滿以爲找到“肥羊”的地痞們很快就象風中殘燭一樣奄奄一息,易成虹把“殘燭”們身上值錢的東西搜刮一空,高高興興的準備開路。突然有個在旁邊看了很久的中年人叫住他,在詳細詢問了他的學航海的目的後,熱情邀請他參加自己的船隊。這個中年人就是瓊州“海鷂子”李茂、著名的大海盜“蛟王”林鳳的得力干將!他看到了易成虹剛纔對付那些地痞的手段,大有深得我心的感覺,“這可是個難得的好苗子,我一定要把他培養成最出色的海盜!象林鳳老大一樣的海盜!!” “可憐”的易成虹,上了賊船還得意洋洋的……

不過海盜這項很有“錢”途的工作對這傢伙簡直太合適了,這傢伙簡直是個海盜天才!哦,請原諒筆者形容的不好,不過對一個參加海盜不到一年就搶了大大小小125條船(最多的一次是一天搶了2條西班牙船、5條葡萄牙船、2條荷蘭船)的怪物,我實在不知道怎麼說好。就這樣,“紅鯊魚”易十五(他是李茂第十五個親傳第子)的名聲象一股清風,不,是象一股颱風吹到東南亞的每一個港口。來自歐洲的強盜們都知道了,專門和他們作對的“蛟王”又多了個幫兇。

易烽再聽到他小叔給他講的海上的“趣”事後,眼睛裡直冒星星,我的天啊,又一個海盜苗子出現了。他們秘密約定,等易烽到了16歲,易成虹就駕着彩雲……打住,錯了錯了,是駕着海盜船來接他。當然,易成虹要求在此之前,易烽要把武藝鍛鍊好,還有把計策學習好。於是,本來就調皮的易烽的搗蛋行爲開始變本加厲,最後他的老爸實在受不了了,準備把他送到少林寺去“進修”。但是寵愛他的姐姐不同意,提出要帶他到北京去,讓老公李如鬆來管教他,易老爸當然巴不得有人接手這個“炭圓”,於是易家莊專門開了個盛大的歡送會,附近十鄉八里的鄉親們都來了,象送瘟神一樣把他送到北京。據說,這個盛會在易烽走後,又連續進行了好幾天,狂歡的人們喝乾了幾百壇酒,擠破了幾百件衣服,笑掉了幾十個下巴……

李如鬆儘管出身將門,自己也是極有軍事才能,可是碰到易烽這個小壞蛋,他也和可憐的易老爸一樣,根本沒什麼辦法。還好,這小子對武藝有極大的興趣,只好用教他武藝的辦法來約束他。但是,易家本來就是武術世家,還是少林一脈,易烽從小就有很好的武術底子,而且這個怪物對武術有着驚人的感悟力。沒多久,李如鬆那點東西就掏光了。讓李如鬆感到幸運的是,這個小壞蛋喜歡上了評書,常常是上午練完武后就跑到茶館,一聽就是一天。當然,打架的事情也不少,不過多幾次之後,也沒人敢惹他了,而且茶館的老闆知道易烽是東城兵馬指揮李如鬆的小舅子,而且這小子打完架後肯定會主動賠償,當然也隻眼開隻眼閉。負責治安的五城捕快們也和茶館的老闆一樣態度,只要不出人命,也不會去找頂頭上司小舅子的麻煩。

於是,不打不相識的兩個傢伙從此開始“狼狽爲奸”。“聽濤茶館”的老闆爲了避免麻煩,專門給他們留了兩個和其他客人隔離的座位。後來,這些評書故事中尤其是“嘗披堅持銳,提十萬虎狼之師,長驅三萬裡,犁庭掃穴,洗馬西域”的衛青、霍去病、“奮堂堂中華雄兵,安東平西,徵南掃北,拓萬里疆土,建不世偉業”的李靖等人的光榮讓他們熱血沸騰,“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的諸葛亮、“欲將心事付瑤箏,知音少,絃斷有誰聽?”的岳飛等人的悲壯更是讓這兩個少年心情無法平靜。在這些英雄人物的影響下,2個傢伙開始有了新的興趣——兵法!

在對兵法的巨大興趣下,兩個從小看書就想睡覺的小怪物開始一頭扎進書堆。不過,由於他們的文學底子太差,兵法書上好多內容都看不懂,那時的兵法書可沒有白話文啊。沒法子,只好開始補課了,李太后驚喜的發現,她的寶貝乾兒子突然開始主動找翰林院的學士們請教學問了,她也從眼線那裡知道了這段時間朱翼和李家的小流氓親戚走的很近,不過,現在看來是那些眼線搞錯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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