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就有位自稱何律師的男人約我見面。
優雅寧靜的咖啡廳,有長卷發的美女在角落裡彈鋼琴,輕巧的音符緩緩流淌。一身正裝,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的何律師把一份文件推給我:“沐小姐,請確認一下契約的條款,沒問題的話簽字即可生效了。”
與人白紙黑字簽訂協議這樣的事情,對於還沒過十八歲生日的我來說,本應是十分遙遠,可就在短短的兩個月以來,我就簽訂了兩份協議,這是第三份。
第一份是還款協議。
得知父親去世消息的時候,我已經半年沒有見過他了,彼時我剛剛拿到A大的錄取通知書,正全心全意地沉浸在對未來大學生活的美好向往中,並不知道這一噩耗將給我的未來帶來怎樣的翻天覆地。
我媽當時就因爲心臟病發作住進了醫院,也虧得是這樣,才避免了在父親的葬禮上遭人驅趕的尷尬局面。
後來銀行來收樓,我們住的這棟房子是父親的名下,他的公司欠下鉅額債務,銀行收樓抵債。我只好另外找房子租,去銀行取錢的時候才知道銀行賬戶已被凍結,我知道這一定是那對母子搞的鬼,父親的公司向來運作良好,怎麼至於到如此地步。
我不想知道他們做了些什麼,也壓根兒不想和他們扯上任何關係,從我知道父親還有另外一個家庭起,就明白唯一可靠的只能是自己,所以我高中起就開始去打工,再加上平時的零花錢和過年過節收到的紅包,全都偷偷地存了起來。我用爲數不多的這筆錢租了一間小房子,搬了家,安置好了一切,又向跟我們關係一向交好的周醫生借了一萬塊錢付清了媽媽的住院費,把媽媽接到新家開始了我們的新生活。我相信我們都有手有腳,一定能憑自己的能力好好生活下去。
阿甘說過,生活像是一盒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你將得到什麼。媽媽心臟一直不好,多年以前就開始申請輪候心臟移植,居然在這個時候有了合適的捐獻者,此時我正爲我的大學學費焦頭爛額,聽到這個消息,一時竟不知是憂是喜。
兩天之內我借便了所有親戚朋友,所得無幾,我決定去要回父親留下來的屬於我的那部分遺產。
在那幢冰冷的大宅子前跪了一天一夜無果之後,我有了一個瘋狂的決定,我不能讓媽媽錯失這個或許永遠不會再次得到的機會,我打電線杆上的電話找到了所謂的民間貸款,其實就是高利貸。
媽媽的手術如期進行,我也簽下了一份還款協議,必須在五年之內,每個月還給高利貸組織十萬元現金,還款總數是借款金額的十倍。
對於僅僅高中畢業的我來說,要通過正常途徑掙錢還款無異於癡人說夢。
因此,當高利貸組織以救世主的姿態給我指點一條明路,把我介紹給“皇海俱樂部”的時候,我知道這是自己唯一的選擇。於是簽訂了人生中第二份契約——賣身給“皇海俱樂部”的賣身契。
我這時候才發現其實自己挺有受苦的天賦,善於在動盪的生活中找到平衡點,我很快就接受了現實,並沒有放棄自己的學業,帶着不知內情的母親的祝福,兩份沉重的契約和一個簡單的行囊,來到了A市。五年,不過是五年而已,就當是一場噩夢吧,五年後自己才23歲,大學畢業之後的自己有了謀生的能力,就可以帶着母親離開這裡,忘掉可怕的一切,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
看着這份協議的時候,我不得不說是有一點點慶幸的,只賣給一個男人比賣給無數個男人好太多了,不是嗎?
我不敢提太高的條件,生怕一不小心就把難得的金主給嚇跑了,只提出每個月給我十萬元,另外每年寒暑假有一定的假期可以讓我回家看媽媽。只要解決了每月必須還給高利貸的費用,其他的嘛,靠着在學校勤工儉學的薪水,再加上一點積蓄,還有努力爭取獎學金,應該就可以對付了。
雖然終究是免不了有點屈辱的感覺,但這條件不可謂不優渥了,我慎重地簽下自己的名字,決心把這件事當成是一件可以讓自己和母親安身立命的工作好好完成。
罷了罷了,不過是夢一場。
何律師交給我的東西里有一張稍微有些厚度的精緻卡片,大概就是專屬電梯的感應卡了。契約裡註明我必須在每天下午六點之前回到顧慕風所在的正弘花園,我看看時間,回宿舍隨便收拾了幾件隨身衣物,打車前往。
好像出租車司機都特別愛說話:“姑娘你上了我的車可算了找對人了,這正弘花園啊,一般人還不太知道。”
“爲什麼啊,這小區挺大的啊!”
“正弘花園是這幾年才建起來的,爲了這個花園還專門修了一條公路,除了裡面的住戶,一般沒別人會走這條道,那裡的住戶非富則貴,哪用得着坐出租車啊。剛好我跑過幾趟,還算熟。哎,你還別說,拉的都是像你這樣年輕漂亮的女孩子。”
“哦,這樣啊!”
“對了,姑娘,你這是去找朋友?”
“對啊,我朋友住裡面。”
“那你這個朋友一定特有錢吧,家裡是當官的還是做生意啊?”
“呃,我也不太清楚。那個,司機大叔,路還挺遠吧,我累了,想歇會,一會到了您叫我啊!”
“好咧,姑娘,這是我名片,到時你出來要是打不到車的話就打這個電話找我,我來接你啊!”
“好的,謝謝大叔。”我接過名片放進包裡,閉目養神。走一趟車資不菲,以後如果長期都要乘坐出租車出入的話,這個費用問題還得跟顧慕風商量。
還是上次那保安哥哥,戴着白手套,制服筆挺,笑容可掬:“沐小姐,您好!”
我奇怪:“你怎麼知道我姓什麼?”
“凡是新登記的住戶資料我們都要求要背熟的,您是紫御苑A棟3201房的新住戶,我們自然知道。”保安的話客氣有禮,可是我怎麼總覺得他看我的眼神跟看那些在小區大門口暈倒的女孩兒一樣。
我把手中的房卡輕輕放在電梯感應器上,“嘟”的一聲輕響,電梯門應聲而開。
房門是密碼鎖,我按照何律師交給我的密封信封裡的密碼順利地開門進去。這一次纔是真正有時間和心情來欣賞這所房子,房子極大,而且大部分用的都是開放式結構,只以不同的裝飾和顏色來區分不同的功能區域,因此視野就更爲寬闊了。
房間朝向很好,有大大的陽臺,陽光通透,看得到遠山青翠延綿,傢俱陳設以簡約爲主,清爽是挺清爽的,就是稍嫌清冷了些。其實我不喜歡這樣冷冰冰的大房子,一點人氣也沒有,冬天的時候一個人住着肯定特別淒涼。
我找到比我們學校宿舍還大的衣帽間,其中一整面牆都是男裝,男式的襯衣西褲,手工定製的西服,整整幾個抽屜的領帶皮帶襪子,佔了幾排架子的手工皮鞋,基本上可以開一個男裝專賣店了;另一面大概是留給我的,掛了一些嶄新的女裝,數量雖然不多,但每一件都是名頭大得嚇人的品牌,仔細看了看,都是適合自己的尺碼,從休閒正裝到晚禮服一應俱全,甚至內衣也沒落下,看得出來是顧慕風的工作人員工作效率蠻高。我塞在角落的那幾件可憐兮兮的衣服,在一大片錦衣華服的光圈下顯得灰頭土臉的。
我又到浴室看了看,巨大的圓形浴缸,配按摩頭的那種,簡直可以游上兩圈,這得多費水啊,我感嘆。寬敞的淋浴間,齊全的洗浴用品,儲物櫃裡有整套的高級保養品和化妝品,琳琅滿目地讓人歎爲觀止,真是好像做夢一般。最後還是洗手檯上擺着的兩套牙具把我的神思拉回現實,腦子裡冒出一個我很不喜歡但又貼切無比的詞——金屋藏嬌。
電話鈴響,屏幕上閃動着的是那天晚上他睡着以後我偷偷拍的照片,英俊的眉眼,單純無害的睡顏,僅僅是一張照片都可以讓我緊張得心跳。定了一會神才接通電話。
“喂?”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稱呼,金主?老闆?亦或是少爺?
“到了?”
“嗯。”
“晚上自己去吃點東西吧,我有事要晚點才能過來。”
“我知道了。”掛了電話,面對這即將開始的生活,我心頭一陣茫然。
想起剛纔進來的時候似乎並沒有發現什麼合適的餐廳,只好到廚房看看,廚房是設備嶄新、完備,足夠一個五星級的大廚大展拳腳,勾起我躍躍欲試的衝動,只是偌大的冰箱裡我只能找到啤酒。
幸好小區內就有超市,爲了配合小區住戶的品味,超市的食材都是包裝精緻的有機食品,價格也相應地貴得讓人咋舌,我一邊想着晚上的菜單,一邊挑着切好片的冬瓜,剛挑好一塊冬瓜放進購物車,突然有人拍我的肩膀:“嗨,這麼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