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個看似負責人的過來說話:“你們是什麼人?”
董飛揚說:“發生車禍的是我們的朋友。”我猶自扯着身邊那人的衣服:“求求你們了, 一定要救救他呀,你想想,他可能正在下面流着血等你們救命呢, 天氣這麼冷又下雨, 怎麼熬得到天亮呀!我求求你們, 想想辦法好不好?”
負責人說:“姑娘, 不是我們不幫你, 我們也想救人,但能想的辦法都想過了,真的沒辦法下去。”
“怎麼會, 你們是警察呀,警察怎麼會沒有辦法呢?我求求你們再下去找一下好不好?”
“我們警力有限, 而且都不熟悉這山裡的情況, 也不可能就這樣貿貿然不顧危險地下去。”
我的目光轉向尚未來得及走開的幾個本地農民, 跑過去說:“你們是本地人,一定是熟悉山裡地形的, 幫忙帶個路好不好?”那幾個人連連搖頭:“不行不行,這黑燈瞎火的,前幾年這山裡還摔死個人呢,我們可不敢下去尋死。”說完轉身想走,我趕緊拉住一個, 從口袋裡掏出今天去鎮上買東西剩下的幾百塊錢往他手裡塞:“大哥, 幫幫忙吧, 不夠的話我再回去拿。”
那人眼睛一亮, 不過片刻之後還是搖搖手, 不肯接那錢:“要是摔斷了腿,這麼點子錢還不夠醫藥費的。再說了, 你就是給我再多的錢,也要有命使才行啊,我也不怕丟臉地說一句,實在是沒這個膽子下去。”這時旁邊突然有人說了一句:“要說誰有這個膽子的,咱們村恐怕除了王大膽再不會有第二個了。”在我的連連追問之下,他們告訴我,這王大膽祖祖輩輩都是村裡的獵戶,他本人早些年也是打獵爲生的,對附近的地形瞭如指掌,而且膽子特別大,聽說還殺過狼,只是近年來政府禁止打獵了,才謀了別的出路,不過生活不是很好,一直過的是窮日子,如果我能出得起價錢,說不定他會願意帶路。
我一咬牙,抽出脖子上一直戴着的一根紅色細繩,繩子上掛着的是當初顧慕風送給我的那枚鑽戒,當初離開他的時候,我什麼都沒帶,這枚戒指卻是思前想後,放下了又拿起來,始終是捨不得放下,最終還是用根繩子穿了起來貼身帶着,也好,如果用他的東西救了他自己的性命,也算是物得其所了。
“這個鑽石戒指,幾十萬買來的,就算是賤價賣出去,幾萬塊錢也絕對是少不了的,求你們幫個忙找上王大膽幫我下山救人,不管救不救得上來,這個戒指都給你們賣了錢大家分掉好不好?”
村民狐疑地看看那顆戒指:“就這麼一個小玩意,能值幾萬塊?”我把鑽戒放到他們手電光下去照,即便是在如此暗淡的光芒下,鑽石也依舊璀璨生輝,流光溢彩,看得人眼睛也呆了。那幾個人走過一遍商量了一下,終於下定決心與我做成這筆交易,讓人跑着回去找王大膽了。
我稍微鬆了一口氣,看看另一邊的警察欲走未走,一臉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心知就算請動了村民幫忙,如果警察不願意介入的話效果也不會太好,便走到董飛揚身邊對他說:“請你幫我一個忙,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到沈菲菲,我知道她們家在A市裡還算是有一點影響力的,看看有沒有辦法打通關節,讓上面給這裡的警方施加一下壓力,讓他們盡心盡力一點。辛苦你了。”雖然我一點兒也不願意有求於她,但是我也知道,這是唯一的辦法。
董飛揚苦笑一下:“跟我還說什麼辛苦,能做的我自然會盡力。我剛纔已經打了電話回A市了,想必很快就會有消息的,你不用擔心。”
很快村民們也找了王大膽回來了,還帶了一些繩子木棍砍刀之類的工具,正準備下山,我連忙跟過去,他們卻不肯帶我下去,免得還得分神照顧我,董飛揚和高玉虎原本也在拉我,可是我心知如果沒人看着,他們說不定下去打個轉就上來說找不到,因此鐵了心一定跟下去看着。董飛揚見勸我不下,便跟他們說好了他會負責照看着我跟在後面順着他們的腳印慢慢走,村民們才勉強答應了帶着我這個拖累一起下山。
王大膽知道有另外一條小路可以繞行到這山下的,並不需要想象中的直上直下那般艱險,雖然繞得稍微遠點,道路冰冷泥濘,但也算是有驚無險地下了山去,高喊着顧慕風的名字搜尋。忽聽有人大喊:“找到了,找到了。”本已精疲力盡,雙腳如同灌了鉛般沉重,這時也興奮得直撲過去,沒想到卻只見到了那輛路虎側翻在地,車裡卻是空無一人。一顆心又倏地懸上了半空。董飛揚道:“既然車在這裡,人肯定也在不遠處,大家再仔細找找。”剛剛興奮地聚在一起的人羣又分散開來各自在附近搜索。
耳邊隱約傳來石塊相擊的“噠噠”聲,聲音細微,在人聲雨聲中聽得不甚分明,卻是不折不撓地持續響着,我心裡一動,停下來細細辨識着方向,終於聽清楚是這聲音在右前方傳來的,連忙掙開董飛揚拉着我的手向右邊跑去。
“別跑那麼快,小心點。”董飛揚話音未落,我已經被地上的樹枝絆倒,直接撲倒在了一個軟軟的身軀上,藉着身後照射過來的手電筒的微光,我看清了躺在眼前的這個人正是顧慕風:“顧慕風,你怎麼樣?哪裡受傷了?”
只聽“噠”的一聲輕響顧慕風手裡的石塊掉到地上,整個人已經陷入了昏迷之中。我趕緊喊人過來,儘量小心地把他擡起來帶了出去,待得一切搞定,呼嘯的警車帶着顧慕風往鎮裡醫院的方向駛去,我纔像被抽取了全身的力氣一般軟倒在地,眼前一黑,耳邊的呼喚聲聲入耳,明知道身邊的人焦急慌亂,卻怎麼也掙不開眼睛,只覺得無限疲憊,只想一頭扎入這黑甜之鄉沉沉睡去。
在鎮醫院不是那麼雪白的病牀上醒來,正對上董飛揚關切的眼睛,我緊張地撫着肚子問:“孩子還在吧?”董飛揚點點頭:“孩子沒事,不過醫生說有點先兆流產的跡象,要臥牀靜養,最好住幾天院保胎。”我鬆了一口氣:“沒事就好,住院就住院吧,正好休息幾天。”
“那,他沒事吧?”
“右腿骨折,其他沒什麼大礙,現在在樓上的病房。你先吃點東西吧。”說着董飛揚擰開桌上的保溫瓶,一縷熱氣從瓶口冒出來。
“哦!”接過他遞過來的一碗白粥,“你也累了一晚上了,要不你還是先回去吧,學校那邊也要交待一下。”
“我不累,學校那邊也打電話回去說過了,你不用擔心。”
“你還是回去吧,反正這兒也沒什麼事,孩子們都等着呢?好不好?”我有點期待地看着他。
董飛揚想了想,終於還是點了點頭:“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我晚上再來看你。”
我的心跳得很快,慢慢地起牀,小心翼翼地扶着欄杆一步一步往上走,一顆心卻早已飛了起來,很想馬上就跑到顧慕風的身邊,告訴他,你知道嗎?我昨晚真的好害怕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我們有一個寶寶,你看,他現在正好好地在我的肚子裡。經過了這樣的一場生死未卜,我才知道,原來的那些想法是多麼的可笑,這一次,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好嗎?
一間一間病房找過去,忽然聽到身後急促的腳步聲,連忙護住肚子閃到一邊,一陣熟悉清雅的香氣擦肩而過,真絲的圍巾被她的急速行走帶起的風拂到我的臉上,觸感冰涼滑膩,我靜靜地看着沈菲菲衝進前面的病房。
“阿風,你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沈菲菲哭了很久很久,顧慕風的聲音非常溫柔,如同過往每一次在我的耳邊輕聲低語:“我知道,乖,對不起,以後不會這樣了。”我想像着說這話的時候,他輕撫着她柔順的短髮。
良久,沈菲菲的聲音才恢復了正常:“顧伯伯已經安排好了,我們下午就回A市。”
“好!”頓了一下,顧慕風接着說:“傷好之後,我們就結婚吧。”
我再也聽不下去,轉身迅速地往回走,下樓的時候,沒看見不知道是誰掉在樓梯上的一支原子筆,一腳踩了上去,瞬間滑到,重重地從樓梯上滾了下去,回過神來的時候,只覺得小腹一陣絞痛,一陣陣的熱流從腿間涌出,我知道,有一些失去的東西我是永遠再也抓不住了。
失去意識之前,我的最後一個想法是,也罷,這樣也算是斷得乾乾淨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