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再回去上班, 一來是快開學了,而來也實在不想在面對沈菲菲,所以直接打了個電話回去提出結束實習, 本來一個實習生也沒有什麼工作需要交接的, 總監也爽快的同意了, 至於那遺失的一沓資料, 聽了我的解釋之後, 總監也沒有多說什麼,就這樣結束了我一個多月的實習生涯。
眼看就要大三了,或考研、或出國、或工作, 都該有個計劃了吧,想起那天晚上被顧慕風拋下之後那種驚恐無措的感覺, 我深深體會到了自己不能太把生活的重心放在他的身上, 太過依賴於他只會讓自己走向毀滅, 那麼,接下來的路我又該怎麼去走, 何去何從呢?
表面上,我們的生活甜蜜更甚往昔,只是大家心裡都知道,那一道修補過的疤痕還時時橫亙在我們之間,搖搖欲裂, 因此只能更加小心翼翼的面對彼此, 努力營造着幸福美好的甜蜜氣氛。
其實我知道我有點神經質, 我像小狗一樣聞着他換下來的每一件衣服, 沒有其他味道, 但我會想,也許他在回來之前就已經換過了吧;看到他隨意放在桌上的手機, 腦子裡會有一個惡魔不斷在催促着我,快看呀快看呀,我必須使出全身的力氣才能忍住去翻看他的手機的衝動;每天到了中午如果他還沒有給我打電話,我就會變得疑神疑鬼地不安;如果他不回來吃飯,我惴惴不安得根本吃不下飯,睡不着覺。
我開始上網搜一些諸如“男人出軌的十大蛛絲馬跡”之類的帖子,加入聲討小三的陣營義憤填膺;沈菲菲曾經說過的那些顧慕風對她寵愛的話一遍一遍地在我的腦海中翻騰,那栩栩如生的描述直接幻化成一幕幕真實的影像在我的眼前揮之不去。爲了轉移注意力我開始看小說,一個個悽惻動人的愛情故事,講述的都是深深相愛的男女主角由於種種不得已分離多年後再次相逢,於是舊情復熾破鏡重圓的故事,突然驚覺也許自己纔是那阻礙着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惡毒女配,於是又心灰意冷。
我在這樣患得患失的疑慮中日漸蒼白消瘦,顧慕風眼神中的無奈與疲憊也日漸增加,我無比痛恨這樣的自己,我知道,再這麼下去,總有一天我會淹死在自己給自己製造的絕望海洋裡。
顧慕風出差已經五天了,昨天在電話中說今天下午的飛機回來,偏偏我倒黴地抽到了下午去醫院探病,只能探完病再儘快趕回去了。事情是這樣的,系主任生病住院,系裡安排下來的任務,每個班安排一個人到醫院探望,其他班自然有積極表現的班長或學生幹部踊躍參加,我們班倒好,個個都是清高自傲的,沒人願意去淌這趟渾水,不知道是誰出了個餿主意,抽籤決定去探病的人選,很不幸地,這個光榮的任務落到了我的頭上。
中午吃飯的時候兀自唉聲嘆氣,忽然一個白晃晃的東西拍到我的腦門上:“怎麼啦,飯菜不合口味?”我擡頭一看,原來是董飛揚,一手託着餐盤,一手拿着一份資料,看來剛纔拍我的正是這份東西。我看看被我攪得亂七八糟卻沒吃幾口的飯菜,不好意思地笑笑:“這麼巧啊!”
“不巧,特地來找你的。”董飛揚在我對面坐下。
“呃?有事麼?”
“看看有沒有興趣。”他把手中的資料遞給我。
我有點疑惑地接過來,大致翻看了一下:“交換學生,帕森設計學院?”
董飛揚點點頭:“這個機會很難得,本校只有兩名和帕森設計學院交換學生的名額,分給我們學院一個,你如果有興趣的話,可以試着申請一下,如果真的能過去學習一年,對今後的發展有很大的好處。”我當然知道,帕森設計學院是美國最大的藝術與設計學校之一,當今許多活躍在時尚尖端的重量級人物都是從那裡畢業的,一般人想要申請到入學的機會極其困難,如果能得到這個機會,那將是一個我不敢想象的全新的平臺,真的是非常吸引。
“這個很難申請吧!”這麼難得的機會,肯定是個個打破頭都想爭的。
“是不容易,不過你成績一向優秀,在上次設計大賽上又有這麼優異的表現,機會還是很大的。”董飛揚頓了頓,突然又輕聲說:“你最近瘦了很多。”
“是嗎?”我伸手摸了摸臉,笑道:“那看來我的減肥計劃還是挺成功的,得上網發帖子推廣一下經驗。”
董飛揚認真地說:“如果過得不開心,可以考慮一下換個環境,有些事情如果當下想不明白的,拉開距離換個角度,也許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我收起資料,同樣認真地回到說:“謝謝你,我回去再仔細地看一看,一定會好好考慮的。對了,你也快要畢業了吧,有什麼打算啊?”雖然真的是很吸引,但想到一旦真的去了,就要離開顧慕風整整一年的時間,我還是有點猶豫。
“我已經拿到美國奧本大學的Offer和全額獎學金,這段時間等這邊的事情了結就過去了。”
“這麼快,不是還沒有畢業嗎?”
“我已經修完學分,學校方面也同意我提前畢業,既然萬事俱備,就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恭喜你呀,董師兄,你真厲害!”
下午還有兩節課,下課之後我揣着幾百塊錢活動經費,打車來到這家有“高幹醫院”之稱的市二人民醫院,這家醫院因爲環境優美、設備先進而備受城內有權有勢之輩的青睞,平時出入的都是一些高檔私家車,搞得普通民衆都不大敢來這兒就診,戲稱之爲“高幹醫院”。
我在醫院門口的買了一個貴得令人咋舌的果籃和一束邊沿已略微發黃的百合花,左拎右抱地走進了醫院大門。在服務檯問明方向,我進了電梯直上頂樓。
一路辨認着門牌走過去,我在走廊盡頭的倒數第二間門前停住腳步,擡起手剛想敲門,一個熟悉的聲音讓我渾身僵住:“阿風,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一個人好害怕。”
“好,我不走,你乖乖的,先睡一會。”溫柔醇厚的嗓音,除了顧慕風還會有誰?
我忍不住悄悄挪動腳步走向最後一間病房,房門是虛掩着的,沈菲菲的聲音清晰地傳出來:“不嘛,我不睡,我要一直看着你,我好害怕一覺醒來你又不見了。”
“放心,我一定不會走的,就坐在這裡。”
“那你拉着我的手。”
“阿風,我是不是在做夢?如果是做夢的話,我寧願一直不要醒來,只要你一直陪在我身邊,得再重的病我也願意。”
“傻丫頭,最後的檢查結果還沒出來,不要擔心,一定會沒事的。”
“嗯,我想吃水果。”
“想吃什麼?蘋果還是橙子?”
“嗯,我想吃櫻桃。”
“這兒沒有櫻桃,我去買吧!”
“好,快點回來。”
我轉過身,急急忙忙地跑進樓梯間,一直跑到天台上才停下來,全然不顧水果鮮花撒了滿地。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我花了好大力氣才讓心臟不要跳得那麼快,爲什麼,爲什麼要讓我聽到?
鬼使神差地,我拿出手機撥通了顧慕風的電話,儘管只是一個簡單的快捷鍵,卻讓我顫抖着按了好幾次才準確撥通,很快聽到他的聲音:“辰星?”
我深吸一口氣:“回來了嗎?”
“抱歉,還有點事情沒有處理完,今天不能回來了,我改簽了明天的機票。”
我必須緊緊捂住嘴巴才能不讓嗚咽聲傳入電話,停了好一會兒才說:“哦,這樣啊!”
“寶貝你怎麼了?聲音聽着有些奇怪。”
“大概是有點感冒了。”
“那你吃點藥早點休息,記得好好吃飯,不許偷懶。”
我再也忍耐不住,急忙切斷電話,“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手機也摔落在地。如果不是剛纔在樓下清楚明白地聽到了他與沈菲菲的溫存軟語,我到今天還會以爲我是他的最愛唯一。
你說叫我相信你,站在你的身邊,不要相信任何人說的話,那麼,如果是你親口說出來的呢?我又該不該相信?這裡沒有旁人,並不需要你虛以委蛇,你到底對誰纔是逢場作戲?如果你已經不喜歡我,如果你已有了更美滿的姻緣,爲什麼還不放過我,讓我好好地離開?
我該怎麼辦?我是否應該繼續逗留在海市蜃樓,在喝乾最後一滴水前,都安心住在你的城池?還是應該狠起心腸走入沙漠,跋涉着尋找另外一個綠洲?
我是這麼膽小,我從來都不敢直接面對你們,一次又一次的,只能選擇逃避。我悄悄地從樓梯下去,攔了出租車回家,獨自守望到天明。
天亮的時候才睡着,隱約中聽到電話鈴響,迷迷糊糊地在包裡扒拉了半天才掏出電話,才一接通,就傳來班長狂暴的聲音:“沐辰星你怎麼回事?不是說好了你去探望系主任的嘛,怎麼沒去?”
“啊?”我突然想起這件早已被自己拋到九霄雲外的事:“對不起,我有點急事耽誤了,要不你們再派另一個人去?我今天實在沒辦法去了。”我絕對不願意再次出現在那個噩夢般的醫院。
“還去什麼去啊,今天都出院了。”
“啊,那怎麼辦呀!”
“還能怎麼辦,涼拌唄!對了,有個事通知你,學院裡有一個美國帕森設計學院交換留學的名額,你要有興趣的話就回系裡看看。”
“哦,好的,我知道了,謝謝班長。”
“不客氣,就這樣吧。”
掛了電話,我趴在沙發上準備繼續睡,屋內想起一陣悠揚的樂聲,不是我的手機鈴聲,也不是電視或音響,我發呆了一會,才意識到大概是門鈴的聲音,這所房子極少有外人來過,所以對於這個聲音,我還真的是非常陌生的。
滿腹狐疑地拉開門,門外站着一個雍容典雅的中年美婦,保養得極好的臉上化着淡淡的得體妝容,挽着一絲不苟的髮髻,還有身上剪裁合度的高級定製時裝和手中精緻小巧的拎包,無一不顯示出良好的家世教養和端莊優雅的風姿,相比之下,我這一身由於在沙發上躺了一夜而皺皺巴巴的衣服和凌亂的長髮,實在是貽笑大方之至。
驚訝了好半天才從嘴裡吐出四個字:“請問您是?”
貴婦人優雅地啓口:“沐小姐你好,我是顧慕風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