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我跌坐在滾燙的青石板上,喃喃道。在我跌落火爐的最後一刻,我聽到那陌生而又熟悉的叮嚀,是奶奶,是奶奶的聲音,我的奶奶怎麼會在這裡?我的奶奶怎麼會是這個樣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爲什麼我的奶奶會變成這樣。我要進去,我要進去看一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掙扎地從地上站起來,也不知爲什麼感到全省一陣疲軟,我艱難地扶着牆走着,可是那明明應該近在咫尺的門卻怎麼也找不到。
“奶奶。”爲什麼?是您讓我別來找你嗎?我最終體力不濟跌坐在牆角上。太陽正當頭上,曬地我有些暈眩,醫藥箱依然在我的肩上,我卻感覺背不動他了。
“封大夫,你好。”有人打了招呼從身邊走過。
“封大夫,你午飯吃了嗎?”他問了,但是沒有人回答他,他卻自己對自己說,“吃了好,吃了好,我先走了。”
……
務農的農民開始陸續地回來,又一個個從我身邊走開。我模模糊糊地看着他們的身影,內心卻是焦急了起來。終於有人發現了我:“喲!封大夫,你怎麼了,怎麼坐地上了?”
“哎呦,你傷沒好怎麼出來了。”緊接着又來了些人,漸漸地圍了一圈人,恍恍惚惚之中,沒有老人和小孩。
“哎呀!你說你傷還沒好全,出來幹什麼?中暑了吧?”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那魁梧的身姿一出現便吸引力所有目光,包括我的。
“王大哥,不好意思有要給你添麻煩了,本來想出來看看大家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結果自己先倒下了。”
“沒事兒,沒事兒。大家來搭把手啊!”說着,我便落入了一個寬廣的背上,並沒有什麼汗臭味,有的是一股像衣服曬了很久了淡淡的香味。也許是過於勞累,也許是中暑的作用,伴着這淡淡的親切的香味我睡了過去。
也許是受傷之後還沒有好全,也許是因爲中暑,也許是受了太多的刺激,這一覺,我睡得格外的沉。在夢裡,我彷彿回到了過去,這是一個熱鬧而又頗具威望的小房子,房子裡總是有絡繹不絕的來訪的人。我看見一個50多歲的老者在最中間那個客廳,拿着那個還是完好的花瓶,向來人炫耀:“你看看,你看看,這是我的祖輩們在康熙年間,爲當時的一個侯爺算風水之時賞的,正宗的出自皇家的窯場。看看它的光澤度,看看它的色彩……”
我又向那竈臺看去,我看見,我看見了,這是我的奶奶,還是50歲的模樣,還有那一頭的青絲。她對着兩個已經是面色蒼白的人,“快走吧!走的越遠越好,千萬別回來,也別叫阿達回來。”
“媽!”我看着兩人的背影,聽着那熟悉的聲音。是我的,我的爸爸媽媽年輕時的模樣。我是這裡的人,原來我在這裡出生,在這裡成長?可是,爲什麼,爲什麼我完全沒有印象。在我腦海裡,我彷彿就是在寧市出生,在寧市成長,我的爸爸媽媽也從未告訴我,我還有一個家。
“別回來,別擔心我和你爸,該承受的,我們都得面對,這是上天的恩賜,也是上天的懲罰。我們靠着天賜的機緣得到這一份衣食榮祿,現在也是該結束了。”明明是要讓兩人分離,可是我看着奶奶的雙手卻是死死地拽着我的母親的手,“媳婦兒啊!你要記得,千萬別回來,女人家最容易心軟,這回可是千萬不能啊!”
奶奶拽夠了母親的手,又去拉父親的,“當年我和你父親就是算到了我們家的劫難將要到了,才決定怎麼也不能讓你學風水之術,我們就是想把你完全的摘出去。你要記得,這種因果循環最久累及3代,所以你千萬也別讓阿達學。要是阿達也安全,就好了。還有你要記得,也要讓阿達記得,上天從來不無路,面對你所未知的事物也一樣,越是在困境之中越是要冷靜。上天從來會那些勇敢的人留下一線生機,你要仔細得去觀察,去發現,大自然留給的生的契機,勇敢地去面對,去生活。”
最後的目光停留在襁褓中的我,我看着奶奶那無限的柔情似水,再一次地叮嚀道,“小阿達啊!你要記住,上天從來不無路,面對你所未知的事物也一樣,越是在困境之中越是要冷靜。上天從來會那些勇敢的人留下一線生機,你要仔細得去觀察,去發現,大自然留給的生的契機,勇敢地去面對,去生活。”年輕夫婦帶着孩子走遠了,遠到早已看不見了身影。
也不知過了多久,呆呆地倚着廚房的後門,宛如木樁的老人,終於有了動靜,我聽見了她的呢喃:“都出去了吧!出去了好啊!出去了好!”緊接着是一段咒語似的唸誦,我看着她拿出來一個普通的陶瓷瓦罐,和門口的的小路上堆疊的是一模一樣,只是上面還蓋了一個普通的紙蓋子。她輕輕地打開,一股濃重地血腥味幾乎將我逼出現行。隨着她一段段咒語的唸誦,那罐子裡血紅的鮮血開始沸騰,我感受到了整個人的溫度開始升高,彷彿有什麼東西將要破體而出。
別念了,求求你,別念了。奶奶,我是阿達啊!奶奶我疼啊!我隱藏在黑暗之中默默哀求,我感受到熊熊的無形之火已經開始將我燃燒。漸漸地漸漸地,我的手看不見,但是我看見,那個白色的瓷罐裡,漸漸地伸出了五指,慢慢的一隻手臂開始奮力地伸展。
啊!我的手!我幾乎要咆哮起來,我感到我的身體正在變得透明,我慢慢得感受不到自己身上的體溫。別念了,奶奶別念了,我的頭好痛啊!我看不到了,我感到我好像整個人被那火紅的岩漿淹沒,那猩紅的血色充滿了我的所有,我好像失去了呼吸!失去了所有的感覺。只留下,全身,那難以言語的痛和無盡的火熱!
奶奶,我求您了,別念了,別念了。我在絕望之中苦苦地哀求,漸漸地周圍的溫度開始降了下來,我不再感到疼痛。我好像聽得見了。我聽見雪白的紙張在我頭頂蓋上,還有人寫了些什麼。再然後,我好像聽見了電閃雷鳴,我聽見了有人驚呼:“天罰啊!”我聽見大廳裡,花瓶碎裂的聲音,伴着尖叫:“老封,你怎麼了?”我聽見了有人聲聲質問:“你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惹來這樣的懲罰?你知道你現在半人半鬼的像是什麼樣子?”“你竟然把人放走了,你還是我們的族長嗎?你還記得我們的族規嗎?”“逆天改命,你好大的膽,你還是我們豐水村的族長,你將我們放在了什麼位置!”……外面吵吵鬧鬧的,發生了很大的事情,可是我出不來,也幫不上什麼忙。
過了許久,世界漸漸地陷入了安靜,靜到彷彿這便是世界的終點。我心裡彷彿少了什麼。我自我安慰道,應該是還在的,前幾天我還見到了呢!
在我百無聊賴之中胡思亂想之際,一聲不和諧的女聲憑空傳來:“師姐,都說你瘋了,我來看看你。”
無人迴應,可是我的心卻安定了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天,也許是幾個月吧!那個女聲再度出現“我給你帶來點吃的。我知道,你現在這樣,那麼一定是研究出了我們封家村祖傳的那套禁忌之法。我現在也不是外人了,你看看,能不能教教我。”
那個人好久沒來了,大概有1年了,我聽見了暴風雨的聲音,伴着夏天雷聲陣陣,大概一年了。這一年裡,我彷彿被世界遺忘,除了屋頂上偶爾掉落的瓦片發出來的幾聲脆響,我沒有聽見任何聲音,沒有鳥聲,沒有蟲鳴,這裡與世界相隔。
我估摸着是雷聲已經過去,大概是秋天的季節,我終於聽到那久違的人響,“萬秀華,我又來看你了。”腳步聲漸漸地近了,“算起來你也算是我的師姐了,從小我就一直不如你,我也認了,但是現在我是族長了。我現在可以做很多事情,甚至幫你善後,你惹出來的那些事情,我都可以平息,只要你告訴我那幾個小關鍵點。”
四野無聲,沒有人迴應她的話語,她卻不嫌煩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你的那個技術我已經研究地差不多了,一旦成功就可以造福整個村裡。只是最後一步,我還有點疑問。”
“你要是現在告訴我,我就把你接出去,說服村長,讓大家好吃好喝地供着你。要是不告訴我,你就留在這個破破爛爛的鬼地方了!”
她應該還是等了很久,卻依舊沒有等到她想要的答案。我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走的,只是突然之間,我聽到久違的親切:“阿達!你千萬別回來,這裡的人都將不再是人了。記住那個聲音,小心她。也不必小心,她沒什麼大壞心,只是想要一個位置,想要太久了。”
我想,那個女人應該再也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