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村長家的門檻上,看着天邊那火紅的火燒雲鋪滿整片天空,那耀眼而又刺目的鮮紅,到現在還讓我有些心悸。不由得想起上一次我醒來的時候,那個帶着血色瑪瑙的村長。他是誰,他爲什麼而來?他今天是不是還會過來,我是否還能進一步得到一些什麼樣的消息。這個村子所隱藏的秘密和他有關係嗎?我的夢中的那個神奇的術法,指的又是什麼?難道那些盛滿鮮血的罐子,會孕育出一個一模一樣的生命?那麼我是誰?我是我?還是那個罐子裡孕育的新的生命。這難道是解釋兩個村長的謎底?那麼這兩個人的存在,又有什麼意義?這項技術難道指的便是複製,去複製一個一模一樣的村長?如果真的這樣,是不是這個村子的其他人……這樣的技術未免也太可怕了,它真得存在嗎?
木質的門檻到沒有多少硌人,只是心中那些奇異的思維讓人更加心慌慌,我忽然地有些坐不下去了。在我面前的這巨大的未知和猜想,也許遠遠比事實的本身更讓我感到心慌。
而我就陷在這浩瀚無際的未知之中,難以掙脫。我突然想到孔子曾說,“仁者不憂,智者不惑,勇者不懼。”看來我是一點也不具備了。面對着這茫然無知的恐懼,我沒有絲毫的頭緒,對未來感到強烈的畏懼和顫慄,已經讓我幾乎放棄了抵抗。我甚至無端地期待着,真正的真相可以在我永生之年永不到來,而我在時間到來的那一刻,可以完完全全地離開這裡,重歸人世。而我的大腦無比強烈地意識到,這真相 終將會來到,而它到來的那一刻,對我而言必將是一場浩劫。因爲,我突然不確定,我還是不是我?
“芬達,我擦!你小子怎麼在這裡。”熟悉的聲音擦過我的耳邊,打斷了我的思緒。
“哎呀媽呀!這輩子我都沒有這麼狼狽過。”沒等我反應過來,一個形銷骨立的紙片人便拍過我的肩膀已經自顧自地往裡走。“可樂。”我的腦海裡閃過那依舊青春活力的他,對比這個瘦弱又溼嗒嗒,形象全無的紙片人,險些對不上號。我目瞪口呆地回過神來,問道,“你怎麼成這樣子了。”
“別提了,後面有追兵,哪裡可以讓我藏一下。”他徑直地向着我身後的建築物走着,“要是有吃的,也快救濟一下哥們我啊!我快被餓死了。”
“你怎麼這麼狼狽。”我大步追上了他。“都發生了些什麼啊!”
“快快,快別問了,我還被人追着呢!”他回過頭來,催促着我。汗水順着那嶙峋的瘦骨,浸溼了他的衣衫。看着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我想要開口,我有太多的話想要問,可卻突然不知道從那裡開始問起。我只能將他帶到我最熟悉的房間,因爲那裡是我唯一的地方,也是我最後的依靠。
“這房裡沒人吧!你快將我藏起來,他們簡直不是人。先應付完這一波再說。”一進房裡,可樂便好像雷達一般在我的房裡到處搜索,尋找可以避身之所。
“應付誰?”看着這樣茫然無措的他,我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看着空曠的房間,突然不知道將他放到哪裡纔好!他們應該不會進來吧!我沒有了底氣,我以爲的安全和依仗是真的安全嗎?只是口頭上我卻一點也不想承認,“我的房裡還是很安全的。”安全,哪裡是真正的安全?我這裡恐怕也是刀俎之上的魚肉,只是還沒來得及動手罷了。
我還沒來得及說其他的什麼,只見眼前的人打開了衣櫃旁邊的樟木箱,把原來放在裡面的藥品一股腦地搬了出來,把1.85米的大高個深深縮在這個大約0.5立方米的箱子裡。趁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吩咐道:“芬達,你看看他們是不是來了,快點把藥品往我身上堆,放不下的使勁往你的便攜式醫療箱裡塞,哥們我能不能過就靠你了。”
這般嚴肅而又認真地口吻,上一次好像是這傢伙在高中英語默寫之時,這貨跑去跟隔壁班籃球大賽,大戰了三十回合。雖然結果當然是他贏得了比賽,但他也忘記了下一堂課需要英語默寫這件大事。當時,他一邊準備着抄,一邊對我說 :“芬達,你看看老師是不是來了,要是這些小抄不頂用,我的默寫能不能過,可全靠你了啊!”
彷彿時光回溯,昔日的光景在眼前重現,我的內心突然被什麼東西填塞,滿滿的,不再空虛。我依言看了看窗外,遠遠地似有一些人從不同地方趕來。按着可樂的吩咐加快手中的速度,將藥品塞了回去。
他們來的時候,我已經病泱泱地躺在了牀上。裝病對於一個剛剛受過傷,有中過暑的人,並不難。
我聽見備用鑰匙在我的門上繞了一個圈,我的門毫無意外地開了。
我虛弱地從病牀上坐起:“怎麼了,這麼多人過來看我?”
領頭的村長依然是那個熟悉的村長,只是稍白的面色透着幾分不爽,可是嘴角卻依舊向上翹起,努力地擠出溫和的笑意:“是呀是呀!有實驗品從實驗室裡跑了出來,可兇猛了。我想着封老弟你還病着,要是傷到你就不好了。你這裡有什麼異常嗎?”
“沒什麼異常。謝謝大哥你的關心了。也謝謝大家,這麼忙還過來看我。我來這邊忙倒是沒有幫上什麼,倒盡是給大家添亂了。”
“哪裡,哪裡,你這是客氣了。你這是剛剛出去過?”村長的眼睛看了看地板,有狐疑地看了看我。地板上還有些鞋子帶來的泥土的痕跡,甚至還有,可樂不小心留下的汗水。我強作鎮定,“剛剛口渴了,下去倒了一杯水,順便去院子裡轉了一圈,怎麼? 發生了什麼大事。需要我幫忙嗎?”
“當然沒什麼,封大夫你要好好養病纔是。我們只是關心你的安全而已。”村長一腳踏過將那痕跡將它死死地踩在腳下,若無其事地走到我的牀前坐下。“不過既然你有一段時間不在這房裡,那麼這個野獸也是有可能在你不在的時間裡躲到房間裡的,爲了你的安全起見,我們還是要看看這裡是否安全的。”他伸手撫過我的額頭,那妖豔的紅色瑪瑙手串展現在我的眼前。我全身一個機靈,提起全部的精神努力坐正了。面對那雙一雙笑到眯起來的雙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毫無畏懼地迎上那和藹的笑臉,我表現得更加放鬆了起來,努力地將心中敲打不停的小鼓深深地壓下,揚起一個虛弱而又感激的笑臉,“那真是給你們添麻煩了。”
隨着我的默認,他身後的兩個村民也開始四處查看起來。不過是一間房子而已,沒多久他們便已經掃視了一圈,就在我以爲他們就要離場的時候,他們竟打開了我的衣櫃,開始進一步搜查。
“這……大哥你們這是搜查什麼兇禽?怎麼都看到我的衣櫃來了?”
“安全,一切爲了安全起見。”看着村長那張一臉爲了你着想的臉色,我充滿了深深的無力感。
顯然的,衣櫃裡並沒有他們想要的東西,他們隨後便將那閃爍着詭異的血紅的罪惡之爪伸向了我房中的樟木箱。
“這那裡是什麼兇禽猛獸啊!這未免也太聰明瞭吧!這樟木箱也會開?這到底是什麼實驗品?”我半開玩笑道。
“呵呵,老弟啊!你怎麼又忘了我當年囑咐過的話,我們村裡有個秘密,與你們這些外村人沒有太大的關係,但是你們一旦沾惹上,必然有一個不太完美的結局。”
再度聽到這句話,我的心就像被揪了起來,在夢裡,奶奶千叮嚀萬囑咐不希望自己的後輩們去學習的風水之術,怕也是爲了躲避這可怕的結局吧!那麼這個實驗已經成功了?按照夢裡的提示,過來這麼多年,必然是已經差不多了。這幫人將可樂作爲實驗品,又是爲了什麼呢?
噼裡啪啦的翻箱倒櫃聲傳來,我看着箱子裡的藥品被他們毫不憐惜地丟在地上,我再也僞裝不下去,一個猛子撲了過去阻止了他們的動作。在那個已經所剩無幾的箱子裡,我幾乎就要看見箱子裡可樂的身影了。我吼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村長,這未免有點過了吧!”
“我知道你們對於外人有十足的警惕性,我也知道你們這裡擁有着自己的燦爛的文化,我一直尊重你們的看法和意見。我並不是非得留在這裡,我很早就說過,我想要離開這裡,是你們自己要求我留到15號等到陣法開的日子的。你們要是這麼不喜歡我,留着我做什麼,要求族長大人早點把我放出去好了。”擒賊先擒王,我瞪了村長一眼,便轉身收拾起跌落的藥品。一邊收拾,一邊說:“這是頭孢克肟,消炎抗菌最好了;這樣好的東西你們怎麼可以這麼粗暴地對待;這是華法林,抗凝藥,防止血液凝集,對於那些心梗的、腦梗的都是很有用的……”
我感受到一股冷冷的目光在我身後死死地盯着,我只有裝作一個十分憐惜的樣子繼續道:“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待藥物,這些藥物都是用來治病救人的,在危機時刻,他們就是生命啊!”
“封大夫,我說你這麼緊張這個櫃子,該不會你真得把我們的實驗品藏在這裡了吧?”那個被我打斷搜查的灰衣男子撇着嘴一臉不爽地說。
“什麼實驗品,這裡都是寶貴的藥品,要在陰涼,安靜的環境存放,你這麼丟來丟去的,影響藥效。”我收拾好外圍散落的藥品,伸手向箱子裡,“輕拿輕放,還有要規律擺放,不然你要用的時候,找不到了這可就麻煩了。”我一次性取了兩壺無水酒精,喃喃道:“要看就給你看。這是無水酒精,用來消毒的。”正準備拿下一瓶無水酒精,我的指尖猛然間觸到了一陣柔軟,這是——可樂的褲腳。我的心猛然一沉,手上的速度卻依然不減,轉而去那旁邊的血壓計,一邊解釋道,“這是我備用的血壓計,要是被你像剛纔那樣一砸,直接就碎了,沒法用了。”
“封老弟,真是對不起了,你說這是什麼林?有阻止血液凝聚的效果?”不知道什麼時候,村長已經來到我的身後,拿起了我堆疊的法華林。索性沒有人對我剛剛的那個小小的轉變有興趣。看我沒有反應過來,他便又說了一遍:“老弟啊!你說這個東西可以阻止血液凝聚?”
“華法林,西醫的抗凝藥物,和中醫的活血化瘀藥差不多,濃度高點。和紅花效果差不多。”我想了想回答道。也藉着這個機會停下來取藥的進程,再取下去,只怕可樂同學真得曝光了。
. “這樣,這幾盒,我就先帶回去看看。”
這裡那裡有我說不的權利啊! 我在心中默默地吐槽了一番,但是嘴巴卻是不肯鬆口,“你要這麼多有什麼用啊?這是藥品,可不能亂用,亂用要出人命的。是誰要用,先帶過來我看看吧!”
“你哪裡這麼多話,還有沒有,都拿過來吧!”說着,那個跟班作勢又想上來。
我一把護住身前的藥箱,嚴肅道:“這是我的東西,你不許碰。”
“你找死!”
“你要他們就從我的身體上過。”
“你信不信我弄死你。”他手中的棍子在我眼前一下一下的敲打,敲着我的心也跟着慌亂起來。
“這是我的藥。”我轉身對上他的眼睛,詳裝自己是個愛藥如癡的瘋子般,堅定地說,“藥在人在。”這一刻,我想不到我接下來的人生,只是這一刻,我想着在他前面,能擋着這一刻,便替他多擋着這一刻吧!沒有他的日子,讓我在多活一分鐘都是種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