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燈亮起,高雅拉和李允熹告別,一個人向學院慢慢走去。
小時候高興陽還在空軍服役,高雅拉的童年是廣闊無垠的機場跑道和藍天白雲,那時候高興陽最愛做的事情,就是從戰機上下來後,把高雅拉抱到飛機上,告訴她關於裡面儀表盤的一切,還有翱翔在空中的那種灑脫和自在。
理論上來說在任何軍營,這都是不被允許的事情,但在高雅拉身上,這種網開一面的事情實在發生太多。
因爲從小,她就很可愛。
這是個看似十分荒謬的理由,但確確實實在高雅拉身上實踐着。
無論是外貌,還是性格,都十分討喜,高興陽的上司願意這個可愛的女孩每天來辦公室內甜甜的叫一聲叔叔,地勤人員也很樂意在繁忙之餘,看見小女孩一個人坐在一旁,靜靜的望着天空,等待着自己的父親從天而降,然後微笑着抱起她,用硬硬的鬍渣親她的臉。
這個小女孩實在太安靜了,可以一個人拿着根棒棒糖就坐上整個下午,安靜的讓人都不由自主的想要好好的呵護。
母親需要顧及學校的工作,高雅拉不喜歡呆在冷清的家中,小時候害怕生人的她不願意去幼兒園或者其餘什麼地方,於是她很樂意跟着高興陽。
高興陽駕駛着飛機翱翔天際,高雅拉便一個人站在機場遠處,靜靜的等着自己的父親回來。
很多年以後,高興陽放棄空軍這個待遇優厚且社會地位極高的職業,毅然決然的開始經商,於是高雅拉便再也沒進過那片機場,但是在她心底,那裡的天空,比首爾任何一處都要來的藍,來的清澈。
或許這種童年的美好回憶誰都會有,但屬於高雅拉的那份,十分的美好。
無論是服役時候,還是經商創辦公司,高興陽都無法抽出很多的時間陪伴自己的女兒,當年從機艙內俯視地面,能清晰看見坐在草地上的那個小女孩,心中涌起的情緒,或許就是爲什麼高興陽對高雅拉從小便那麼寵溺的原因。
即使許多年以後,高雅拉依然沒有改掉不喜歡和生人相處的習慣。
楚景言是個例外,獨一無二的例外。
高雅拉相信這個世上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她相信楚景言也是這樣,也許就在很多年以前,就是在這個接口,她站在這裡等着紅燈,他站在對面,兩個相視,然後相忘於江湖。
很多年以後她們再次相遇,早就忘了彼此,然後再續前緣。
高雅拉是這樣想,她希望楚景言不要讓她失望。
一輛黑色的奧迪車停在不遠處的路邊,車內的人看着高雅拉走進學院的大樓,轉過頭來說道:“白副會長,我們可以走了。”
車窗緩緩合上,白繼明微笑道:“高社長真是愛女心切。”
高興陽推了一下鼻樑上的眼鏡,說道:“白副會長見笑了。”
車子緩緩行駛,白繼明看了高興陽一眼,說道:“沒記錯的話,雅拉馬上就要上大學了吧,一轉眼都是大姑娘了,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好像才十歲左右。”
高興陽笑道:“時間過得確實快。”
頓了頓,高興陽說道:“白副會長,知道我當初爲什麼會從空軍退役麼?”
白繼明與高興陽並算不上相熟,最多算是關係不錯的合作伙伴,原本地產建築由陳朔一手掌管,如今陳朔遠赴東京,白繼明才逐漸開始和高興陽開始有了更多接觸,對於這個原本有着大好前途的前戰鬥機飛行員,卻突然退役從商,即使白繼明並不是個八卦的人,也很樂意聽一聽。
如果換做楚景言,一定會撕袋花生米,倒上一杯啤酒,滿臉求知的等待高興陽述說自己的故事。
高興陽從口袋裡掏出煙盒,眼神中有了一絲往昔崢嶸,點上一根後說道:“我確實是一個很適合開飛機的人,我也很享受飛在天空的感覺,一直到雅拉出生,我覺得這輩子真的很滿足,也想這麼過下去。”
“雅拉小時候很乖,就算我和她媽媽工作忙得很,她也沒有過抱怨,只是每次我隔很長時間才能回家一趟,她也不哭,就只會呆在我懷裡問我在部隊裡的事情,我很愧疚,所以等她懂事以後,我就把她帶在身邊。”
“很長的一段時間,我在天上飛,她就跟着我的團長在指揮台裡等着我回來。”
高興陽莞爾道:“不是我吹牛,我覺得當時我能平步青雲,很大不一部分原因是因爲我所有的上司都很喜歡雅拉。”
白繼明說道:“是個很好的故事。”
“但故事總歸會有挫折。”高興陽說道,“雅拉六歲那年,記得那天從一大早我就感覺到了她不對勁,量了一下體溫,也沒有什麼大礙,那天是一次很重要的演戲,有很多議員和軍隊長官到駐地視察,我是那次演戲的帶隊。”
“如果不出意外,那次以後,我的軍銜會再加上一顆星。”
“照例的,我把雅拉帶到了那,交給一個副官照看,她在看臺上衝我揮手,然後我看見她暈倒在地上,那個該死的副官竟然跑到團長那端茶送水,就這麼把雅拉一個人留在那,雅拉昏倒了,但每一個人看見。”
高興陽話語中有了一絲情緒:“演戲已經開始了,我馬上就要登機,所有人都等着看我的表演,可這世上有什麼比得過雅拉對我的重要?”
“很理所當然的,我下了飛機,衝到看臺上把雅拉帶去了醫院。”
“是肺炎,很嚴重的肺炎。”
“我當然不缺錢,醫藥費也不是問題,但我受不了雅拉那時候虛弱的樣子,蒼白的小臉,卻還一個勁的安慰我。”
“當時真的想死。”高興陽說道,“那之前我一直自詡是個好父親,可你看,我連自己女兒生病都一無所知。”
“我的上司自然雷霆大怒,我的所作所爲讓所有人都覺得荒唐,那之後我的前途已經完蛋,但我從來沒覺得做錯過。”
“不用有人提醒,我主動要求退役。”
“即使不退役,我也可以繼續當我的飛行員,繼續做我的王牌,然後慢慢的熬資歷,等所有人忘記那天的事,我依然可以升職。”
“但爲了雅拉,我覺得做一個飛行員給不了她最好的保護,她踏入社會我不可能用飛行員的身份幫她掃平障礙,她受委屈了我不可能用軍人的身份幫她出氣,然後我發現這個職業給不了我想要的。”
“所以我開始經商,就算辛苦到吐血,就算做了一些違背良心的事,我都要做下去。”
“你是個好父親。”白繼明說道。
高興陽說道:“我很榮幸可以和東方國際攜手共進,我看得出這個企業的氣量不僅僅只是現在這樣而已,但從去年開始,陳會長的一些做法讓我看不到以前的他,我們都有需要守護的東西,爲什麼現在要做一些無用的事情,來削弱自己的力量?”
白繼明聽懂了高興陽的畫外音,笑着問道:“楚景言?”
“不僅僅是他。”
高興陽說道:“我和他聊過,確實得承認這個年輕人着實不凡,但所有人和事都需要歷練沉浮,讓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子來做這件事,我必須表達我的擔心。”
“高社長你也知道有些事情是我和陳會長現在沒法親手做的。”
高興陽問道:“那你怎麼確定楚景言就能做到?”
“因爲他確實能做到,所以我和會長讓他去做。”
高興陽楞了一下,隨即笑着搖了搖頭:“因爲所以,這個道理牽強到讓人感覺到霸道。”
“所有人的上位都需要投名狀,高社長也清楚最近我們公司內部有些人做的事情實在有些過分,楚景言要給我們看的投名狀,不是那項工程,而是幫會長肅清集團。”
“比如?”
白繼明笑道:“那就要看景言選誰了。”
高興陽說道:“我跟他說過,要選就選最難的那個。”
“那估計他已經開始動手了。”
高興陽看向白繼明,問道:“什麼意思?”
“高社長,不要小瞧任何一個能在偷渡船上毫髮無損走下來的人,更不要小瞧一個單槍匹馬在清潭洞闖出名頭的年輕人。”
“就算他是隻幼獅,也是一隻牙齒鋒利到可以咬死人的幼獅。”
......
......
楚景言看着車後座的十幾個袋子苦笑不已,這就是小肥婆和那個小鬼隊長金泰妍的功勞,短短一個下午時間,兩個人按照自己的審美爲楚景言挑了五套衣服。
Tiffany看着楚景言身上的西裝一臉嫌棄:“二十歲的男人穿這種老氣橫秋的衣服像什麼樣子,硬生生老了好幾歲。”
“我沒別的衣服。”
Tiffany伸出手,說道:“銀行卡帶了沒?”
楚景言掏出錢包問道:“沒錢吃飯了?說吧,要借多少,熟歸熟,不還錢我可是要去你公司鬧的。”
Tiffany:“........”
於是兩人拿着楚景言的卡開始爲他挑選衣服,如果不是臉皮薄,楚景言相信她們會幫自己把內褲也給挑幾條。
楚景言提着袋子說道:“一年都不用買衣服了。”
“這才哪到哪,夏裝還沒買。”
楚景言頓時熱淚盈眶。
Tiffany笑道:“是不是被感動的要哭了?”
“我在想當初到底造的什麼孽要搶你的甜甜圈,果然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我還想着是不是老天爺看我可憐放我一馬,現在看起來,原來是多年的怨氣一下子爆發。”
金泰妍看着楚景言可憐兮兮的樣子,拉了拉tiffany的衣袖說道:“要不今天就到這吧。”
楚景言開始搗蒜般的點頭。
Tiffany有點遲疑:“那就到這?”
楚景言立刻掏出車鑰匙:“我送你們回去,早點休息,好迎接明天的第一縷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