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龍一今年四十有餘,戴着一副茶色眼鏡,白白胖胖看上去慈眉善目,就跟大部分從年輕時便開始玩命打拼的人一樣,如今的他也算小有成就。
首爾的早晨空氣清新,陽光說不上明媚倒也沁人心脾,但金新宇從未有過現在這種感覺,一向寵溺自己的父親如今正埋頭抽菸,偶爾擡頭看向他時,那股子即使已經掩蓋很深的暴躁,也着實嚇住了這個嬌貴公子。
昨晚的金新宇的獨斷專行而惹出的麻煩金龍一自然已經知道,那幾十個鬧事的手下已經被關進了拘留所,一時間金龍一旗下的許多店面竟然成了沒人看管的下場,把那些人撈出來又是件麻煩事。
而始作俑者金新宇,則站在一旁,沉默不語。
大清早的便抽了半包煙對於四十多歲的人來說已經可以算極度傷身,良久後,金龍一擡起頭,緩緩說道:“昨晚的事情,你怎麼向我解釋?”
金新宇沉默,怎麼解釋?能怎麼解釋?原本以爲可以瞞住金龍一好好的教訓一下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中國人,但昨晚一直在遠處看着的金新宇沒有想到楚景言竟然會如此的抗揍,直到那四個老華僑進去之前,金新宇都認爲自己可以好好地出一口惡氣。
金龍一站了起來,走到金新宇面前再次問道:“給我一個解釋。”
金新宇鼓足勇氣說道:“爸,就是一個小混混而已,我也不知道事情會成這樣,是我衝動了,我保證下一次....”
“下一次?”金龍一看着這個不成器的兒子,終於暴躁道,“你還想有下一次?你以爲你是誰,**你以爲你是誰?”
“叫幾十個人去清潭洞鬧事,厲害,金新宇你真是厲害啊!”
金新宇擡頭,說道:“爸,是那個混蛋咎由自取。”
啪—
金龍一擡手扇了金新宇一個耳光。
金新宇捂着腮幫子看着自己的父親,眼神中滿是不甘:“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啪—
又是一耳光。
“我一直以爲你很成熟,至少在我這個父親眼中我一直都是這麼認爲的。”金龍宇第三次揚起了手臂,再次打了下去,“不過我現在不得不承認,我養了二十年的兒子是個草包。”
金新宇甩掉嘴角的血水,說道:“爸,我知道你和他之間的關係一直都不對頭,這次雖然失敗了,但還有下一次,總歸是能玩死他的。”
金龍一幽幽的說道:“他的靠山是會長。”
聽到這,金新宇嘴角扯了扯,小聲說道:“我現在要是去道歉,他一定不會接受吧?”
啪—
又是一耳光。
金新宇嘴角再次流出血水,金龍一眼神中卻毫無憐憫。
金龍一在心底承認自己的兒子確實做了一件自己很早之前就像要乾的事情,但很可惜一直沒有足夠的膽量和信心去做,而事實也證明,這真的不是一件簡單就能搞定的事。
“在家裡好好反省,沒我的同意不許出家門半步。”
坐進車內,司機啓動了車子,金龍一摘掉眼鏡,掏出眼鏡布很緩緩擦拭,今早的會議由那人主持,那個中國小子會有什麼樣的舉動,金龍一深吸口氣,不再去想。
幾年前在東方國際完成第一次融資後,整個集團就已經逐漸開始有了反對以陳朔白繼明爲首的管理層的聲音,幾年過去後這股聲音越來越大,隱約已經開始到了對陳朔和白繼明有威脅的地步。
金龍一自然是那股反對聲音當中的一員,並且還是中流砥柱。
當初陳朔安排楚景言進入自己手下的妖蛇宮時,金龍一就有過猜測,但礙於陳朔當時依然一言九鼎的地位不敢多說,五年下來楚景言的所作所爲也證明了金龍一的擔心,這個外表看起來牲畜無害,甚至還有點單純的小子,確實不是個能簡單對付的角色。
金龍一自然暗中打壓過楚景言,甚至說在楚景言剛開始闖蕩清潭洞時在暗地裡打過不少悶棍,但很可惜,次次都被楚景言迎刃而解。
但值得金龍一欣慰的是,付出的努力不是沒有任何作用,五年下來,楚景言依然被死死的壓在妖蛇宮不能離開,如果可以,金龍一自然希望能在妖蛇宮把楚景言很好的解決掉。
不過事與願違,在金龍一沒有預料的情況下,楚景言把金新宇狠狠的羞辱一番後,拍了拍屁股便大搖大擺的走出妖蛇宮,跟在了陳朔身邊。
即使陳朔的威嚴已經不再隻手遮天住東方國際,但依然不是金龍一能夠挑釁的存在,於是他想這麼忍着,但沒想到,率先忍不住的竟然不是楚景言也不是陳朔和白繼明,而是自己的兒子。
想到這,金龍一不禁搖了搖頭。
自己就算不是虎,也是頭很會咬人的狼,爲什麼偏偏生了個只會叫的狗?
就算是草包,那也是自己的兒子,就算楚景言後面站着陳朔和白繼明,這場子也得拉回來,不然以後怎麼在衆多理事當中樹立威嚴?
這次相關的會議當然不可能是整個集團的董事理事齊聚,每季度一次對東方國際旗下娛樂產業的業務清算,楚景言是第一次主持。
但在清潭洞和妖蛇宮這種最高端的娛樂場所摸爬滾打五年,楚景言自然不虛這些老油條們的攻勢。
當然,今天的重頭戲自然不是那些產業的資金去向和股份覈查。
楚景言在上座侃侃而談,戚清榮在一旁着重補充,下面的一羣理事原本還抱着着看笑話的心態,而逐漸聽後發現這兩個年輕人對自己手下的產業竟然比他們還要了解後,便沒了興趣,一個個昏昏欲睡。
而唯一精神的,就是金龍一。
終於,楚景言結束了說話,喝了口水後,金龍一鬆了鬆領帶,開口道:“楚室長,我有些事情想要和你瞭解清楚。”
桌上的人瞬間精神煥發,昨晚金龍一手一下子下被抓進去幾十人,聽說全是出自楚景言之手,這等天大的熱鬧不看,簡直是浪費。
“好了,金社長,這種事情還是不要拿到檯面上來說,你放心,我不會追究貴公子的責任的。”楚景言就好像已經知道了金龍一要幹什麼後,很認真的擺手說道。
金龍一皺眉,問道:”什麼?”
楚景言輕輕嘆了口氣,說道:“金社長,不瞞你說,從走上這個崗位以後我就知道眼前的路肯定是困難重重,我想過會遇上這種事情,也做好了相應的心理準備。”
“楚景言室長—”
“貴公子還很年輕,年輕人都愛衝動,作爲過來人這我能理解,因爲這是無法避免的事情,有位名人說過,年輕人犯錯誤,就連上帝都能原諒,我雖然沒有上帝那種胸襟,但金新宇怎麼着也算我的晚輩,我是抱着很大的包容心的。”
“楚景言室長—”
“新宇他怎麼對我都沒事,我都能接受,誰讓我是他長輩呢,回頭我會找個機會和他好好談談的,讓他知道自己這次所犯的錯誤。”
“楚景言室長—”
“金社長你不用特意在這種場合向我道歉,在座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您這樣不要臉面的向我低聲下氣,說實話我很惶恐,我是個男人,這點事情我還是扛得住的,而且我也做到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楚景言!”金龍一喘着粗氣看着楚景言,這廝竟然還跟自己玩這套?
“金社長,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回去也不要懲罰新宇,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也要從中吸取教訓,不要動不動就打罵孩子,最多打斷條腿就好了,您要是實在過不去,最多再加一條胳膊,可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可就要生氣了,孩子還小,我怕以後會留下病根。”
“楚景言,你閉嘴!”金龍一一巴掌拍在了坐上。
楚景言愕然的看着金龍一,這大叔有事不好好說,發這麼大火做什麼,他就不怕高血壓?
金龍一環視了一下四周,隨後看向楚景言說道:“楚景言室長,昨天的事情是犬子過分了,也希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讓我把那幾十個不成器的手下先從拘留所裡撈出來,都是一家人,何必做事做這麼絕。”
原本金龍一打算用輩分和威望好好打壓一下楚景言,沒想到這混蛋竟然玩起了先發制人,把所有委屈都攬到了自己身上,吃了個啞巴虧,金龍一也只能吃下去。
“什麼?”楚景言迷惘道,“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昨天那事竟然真的是金新宇做的?”
說完,楚景言一臉的悲憤和感傷,對在座的理事們說道:“各位前輩,現在知道教育子女的重要性了吧,我就是血淋淋的教訓啊。”
裝,你就繼續裝,金龍一在心中冷笑。
“如果真的是金新宇做的話,金社長,您不覺得需要給我一個解釋?”楚景言坐在上座,望向金龍一,語氣森然。
氣氛急轉直下。
金龍一深吸口氣,說道:“如果楚景言室長還是覺得不解氣的話,我把金新宇帶到這裡來,由您處置怎麼樣?”
“不用。”楚景言擺了擺手,說道,“我這個人最怕見血,打斷掉腿就好。”
金龍一看着楚景言,說道:“希望楚景言室長嚴肅一點。”
楚景言笑道:“您一定不希望我真的嚴肅起來。”
金龍一眼神微眯。
楚景言說道:“金社長說的很對,我們都是一家人,即使多了點意外和差錯,也不能就這樣讓高社長的幾十個手下一直呆在拘留所裡,那裡的伙食可一直不太好。”
“很多時候有些事情我們自然不好去多說些什麼,畢竟是一家人。”
楚景言把‘一家人’三個字咬得格外的重。
“但我把各位當成家人,有些人卻不這麼認爲的話,我會很傷心的。”楚景言微笑道,“我這個人其實脾氣特別壞,一傷心,就容易發火。”
“一發火,就容易闖禍。”
“所以各位千萬要把我當成家人一樣來看待,拜託了。”
語氣僧冷,讓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