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先生的大駕在禮拜天一早降臨。雖然張創世本着寧可信其有的姿態, 卻也不好在幾百員工面前公然搞這些事情。因此迎接他的只有少數的高層和各部門的資深人員。三清先生今天穿了一襲淡黃色長袍,頭髮一絲不苟的梳在腦後,頜下微髯, 手裡拿着一個青色布包, 很有“古意”。薛臨波厭惡的看着他, 又想起蘭若寺的老方丈, 雖然老和尚很不起眼, 卻比這個神神叨叨的三清先生親切多了。他和薛臨波握手,一雙精光閃閃的眼睛毫不避諱的上下打量她。薛臨波閉閉眼睛,提醒自己不要把他踢出門去。
她是踢他不出的。三清先生對張創世耳語幾句, 張創世便吩咐關門,鼎天大廈的正門邊門一瞬間全部關死。本來就是陰天, 鼎天大廈越發的陰森了。
“真是有勞叔叔了。”張創世滿臉堆笑, 一邊引着他走向電梯, 好象看到救星一樣。薛臨波很清楚的聽到附近的張榮貴“嗤”了一聲,無端對他多了一些好感。
“好說好說。世侄不用客氣。”三清先生客氣幾句, 突然又大發感慨,“想當年這大廈是我與有貴兄親自勘察過的,乃一塊寶地啊!你那日說裡面不乾淨我還不信,今日一走進來,果然有陰森之氣啊!不過短短六載, 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薛臨波忍了又忍, 纔沒有和張榮貴一樣“嗤”出來。聽着他們談論不休, 薛臨波想, 假如霍炎在這裡會出現什麼情況?他在墓地戲弄警察, 在蘭若寺和方丈鬥法,翻車時救人, 現在,他看見三清先生在這裡裝神弄鬼,他會怎樣?……
電梯轟然達到十七樓,各人臉上都有緊張之色,薛臨波冷冷一笑,率先走進去。
市場部和銷售部之間並沒有明顯的間隔,只是有兩個指示牌分別標註,薛臨波的辦公室靠近銷售部一邊,大玻璃窗令外面的一切一覽無餘。十七樓是整座鼎天大廈最繁忙的地方,並且與其他部門不同,十七樓的職員都是輪休制度,不用說白天,就是晚上人聲鼎沸也是常有的,象現在大白天空無一人,這種情況在薛臨波印象中似乎還是第一次。
薛臨波喜歡這裡,並不整潔,卻有種凌亂的秩序。她喜歡在偶爾的閒暇之中看外面忙碌的衆人,充滿旺盛的生機和昂揚的鬥志。只有在這時候,她纔不會覺得茫然——是的,茫然,在某一時間,通常是最熱鬧的場合,最繁華的地方,薛臨波會無故的茫然,不明白自己這樣拼命努力都是爲了什麼,最後又能得到什麼,尤其是近來,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霍炎是怎麼說的?生命的意義——至少,霍炎還曾經領悟過何謂自然,那麼她生命的意義是什麼呢?
“有煞氣!”三清先生的驚呼讓薛臨波回神,大家都一臉惶恐的等三清先生說下去。
他見衆人都看過來,於是清清嗓子,說:“此處有很濃重的煞氣啊!”他踱了幾步,在茶水間門口停下,掐着指頭計算,口中唸唸有詞。半晌,長嘆一聲道:“果然果然!我說爲什麼風水寶地變成如今模樣,都是這股煞氣作祟!”他把目光投向薛臨波,很期待的樣子。
他想看見什麼?尖叫?暈倒?六神無主頂禮膜拜?薛臨波眼睛一掃,周圍的人也都很期待的想看她的反應,她冷眸微眯,凌厲的目光直逼三清先生,口中卻只是涼涼地說:“很有意思,然後呢?”
三清先生悄悄轉移視線:“薛小姐你有所不知,這煞氣很是厲害,乃多年積怨所致——如張世侄所言,孫小姐是冤死,她的魂魄被煞氣牽制,不能安心離去。這就是癥結所在。”
那煞氣又是從哪裡來的呢?薛臨波眉頭微蹙,不等她發問有一個聲音先替她說了,三清先生大概更願意聽到這樣惶恐的聲音吧,薛臨波不無諷刺。他果然呵呵一笑,手揪着下巴上的鬍子,搖頭晃腦地說:“此乃天機,我等凡人不便知曉。不過——”他看了看大家,很親切地安慰,“也不必太過恐慌,我自有處置的辦法。”說必,他從布包裡掏出一樣東西,大家湊過去一看,是一面銅鏡,和三清先生一樣,很有古意。
“把此鏡懸在門上,便會鎮壓煞氣。”他遞出去,直指薛臨波的方向。衆目睽睽,她也不好不拿。
還以爲會有什麼了不起的東西,不過是老套。薛臨波接過銅鏡,不免覺得三清先生很沒創意。這是什麼?照妖鏡嗎?鏡上鏨着一些古怪的文字,大概是咒語。薛臨波往鏡中細看,不由一驚。往日跟觀潮學過一些鑑別古物的方法,她看出這銅鏡確實有些年頭,只是沒想到鏡面如此清晰,纖毫可見。是新磨過嗎?先今還有人懂得磨鏡?她看着銅鏡裡的自己,清晰則清晰,似乎有點變形,自己的臉在裡面煞是古怪,眼窩太深,嘴巴太紅,很有幾分淒厲之色,她看着看着,沒來由一陣膽寒。慌張的擡頭,又碰上了三清先生興致盎然的眼神。他到底想看到什麼?薛臨波簡直恨透了這個自作聰明的老頭。
“懸在這裡就行了。”三清先生笑眯眯地往上一指,視線不離薛臨波。
“我來。”有人自告奮勇,早有人找來梯子撐在下面。可三清先生手一擺,說:“一定要薛小姐掛上才行。”
薛臨波一陣猶疑。
這真是她想要的嗎?手中的銅鏡冷氣森森,她的頭髮都要豎起來了。她真的想把這樣一面古怪的、據說能鎮壓邪氣的鏡子掛在這裡嗎?薛臨波心裡有種非常不妙的感覺,她覺得自己是在引火燒身——
“臨波?”張創世殷殷關切。
箭在弦上啊!薛臨波一咬牙,走過去踩梯子,穩穩的把它架在門框上。
衆人都鬆了一口氣,表情也輕鬆很多,就差沒拍手歡呼了。三清先生又掏出一個羅盤,告訴張創世這裡如何放那裡如何擺,他很仔細的聆聽,並吩咐秘書記下來。大家也都衆星捧月般追隨着。只有一個薛臨波怔怔地立在哪裡,失魂落魄一般。
“臨波,走了。”張創世輕觸她一下,低聲問道,“你怎麼了?臉色這麼差。”
她強笑一聲:“我很不舒服,想先走一步。”
“這——不好吧。”張創世很爲難的看了不遠處正在大發議論的三清先生,“李叔叔還想多和你聊聊呢!他似乎很喜歡你。”
“可惜,我不喜歡他。”薛臨波臉色越發難看,三清先生喜歡她,這不啻於一種侮辱。
張創世討個沒趣,只好讓她先走。
“很有意思。”
霍炎聽的興致盎然,不時插嘴細問情況如何如何,恨不身臨其境。聽到銅鏡的事更是興奮,笑道:“好哇!想不到他還有這種東西,倒不能小看他。”
好?薛臨波翻個白眼。若說真有什麼東西邪門,那一定就是那面銅鏡了。她又轉問小郭的情況。
“除了醒不過來,他簡直好得不能再好。我們會搭後天的班機回來。”霍炎很輕鬆地說,“這邊醫院已經聯繫好。這邊護送,那邊接機,張創世很體貼嘛!”
“醫生說他還能醒過來嗎?”
“你想他醒嗎?”霍炎的聲音聽起來別有深意,“薛臨波,你的意志決定他的死生,你想他活還是死?”
“廢話!誰會想人死?“她斥他無稽。他卻哈哈一笑,說再見掛機。
薛臨波似有所失。她甚至等不及要把三清先生的事告訴霍炎,他卻如此漫不經心,好象聽了一個不關痛癢卻還算好聽的故事。他這樣的態度,讓薛臨波無法再說下去,說三清先生如何討厭,銅鏡如何詭異,如何陰森,她如何心驚肉跳——在銅鏡中一照之後。她總不想在霍炎面前太過示弱。
從陽臺走進客廳,薛觀潮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薛臨波不希望他知道自己和霍炎的事情,雖然他們也沒什麼事情。但就基於這樣一點私心,她偷偷在陽臺上打電話。至於私心的理由,她如此解釋:她不想看到他們起衝突。而這的確是實情不是嗎?他們的衝突着實令人驚心。
“是他嗎?”
薛臨波吃驚地停住腳步,薛觀潮的眼睛沒有離開報紙,聲音平淡地象問明天天氣如何。
“唔。”薛臨波有一絲狼狽。好象小時侯淘氣被哥哥逮住時一樣。她小時和張家兄弟一起出去撒野,總是在闖禍的邊緣被哥哥揪回去。張創世還驚歎薛大哥簡直象神仙一樣。她還記得有相當長一段時間他們絞盡腦汁到處躲藏只爲了不讓觀潮找到,但沒有一次成功。
萬能哥哥就是萬能。薛臨波覺得自己象個大傻瓜。
“我只是問小郭的情況。”她還是忍不住多此一舉的解釋。
“唔。他好嗎?”薛觀潮折過報紙,眼睛依舊沒有離開。
“還不錯。”
薛臨波開始懊惱,她何必要說這些?如此的心虛,如此的多餘!可他卻八風不動坐在那裡,似乎一切都成竹在胸!她兩步衝過去,一把揮開觀潮的報紙。
“有話就說,想問什麼就直截了當,藏頭露尾算什麼!”
猝不及防的薛觀潮好久才放下拿報紙的架勢,他找一個舒服的地方把頭靠上,仰視氣勢洶洶又明顯心虛的妹妹,有點悲哀又有點好笑。臨波從不爲不相干的人有如此激烈的情緒,更從不用發火掩飾自己。那麼,也就是說,他,已經很成功的引動她的七情六慾,而自己卻還在原地打轉。他又贏了一盤。
“我沒有。”薛觀潮儘量讓自己顯得和平常一樣平心靜氣,“只是順口問問。臨波,我不想幹涉你的生活。”
薛臨波很泄氣的坐倒在地,良久才啞聲開口:“你總能成功,用無所謂的態度讓我內疚。抱歉!”
“因爲你在意。”薛觀潮俯低身子,“人要在意,纔會有情緒。無波無瀾是因爲心無牽絆。你懂得在意是好事,不用內疚些什麼。”
在意?薛臨波反覆咀嚼這兩個字。在意些什麼呢?她是否曾經覺得,在意不過就是患得患失,不過就是執著於世俗之物?而如今她也有所在意,是該惶恐自己的罪過,還是該悲哀自己無法勘破?可是,這兩種她都不覺,她只覺迷惑。不意看見哥哥澄澈如水,卻無波無瀾的眼睛(與霍炎暗潮洶涌的碧眸如此不同),心中有小小的疑問:那麼,觀潮,他可有所在意?
真正的惡戰。
薛臨波甚至很想再去面對莫測的鬼神凶煞,也強過對着這些勾心鬥角的人們。
鼎天實業從來就沒有過好風氣。家族企業的通病,派系林立。大家爲自己的利益拼到頭破血流,卻鮮少去關心真正的大衆。趁着張創世發言,薛臨波暗地裡估量今天的對手。
情況貌似有利。她想,張創業的失蹤,令張繼組的勢力在鼎天徹底消失;黃素瀅死了,她的黨羽也都斂起了翎毛;其餘小支派也夠不成什麼威脅,他們通常只是略略分羹罷了。只有張榮貴——最近張榮貴好不得意,薛臨波無暇旁顧,他的人紛紛出頭,屬下幾個部門和兩個分公司頗有贏利,張創世也多了很多倚重。看老爺子的樣子,他似乎對G省分公司志在必得。
張榮貴也在估量薛臨波,就算豁上撕破老臉,也一定要爲兒子爭到這個大好機會。管她薛臨波是什麼長勝將軍從無敗績,這一次絕不能輸。被哥哥壓了大半輩子他只好認了,被這丫頭壓了六年只當自己倒黴,他總要贏一次,在退休之前,哪怕只有一次。
“那麼就這樣吧。”張創世喝一口水,笑道,“我想都沒有異議了吧。下一步便是人事問題了。我建議大家不妨做一個內部提名。鼎天還是有不少人才的。”
要的就是這一句!
張創世話音甫落,好象練習過一樣,張榮貴立刻接上來:“好!有道是舉賢不避親。我提議守成出任新的分公司經理。”
張守成,張榮貴的大兒子,人力資源部經理。薛臨波暗暗冷笑,好厚的一張臉皮!繼創守開,張家兩房有五男兩女,名字都是張有貴取的,內中大有深意,只是不知能否遂他心願。
“守成是不錯,可他走了,人事經理的缺誰補?”這次說話的是張創世的舅舅,第三大股東。
“我提議招聘公司外部人才。”
“不如貼個召賢榜,大家公平競爭。”
“你評書聽多了吧!”
……
會議室裡亂成一團。
“我有一個提名。”
各種聲音立刻消隱無蹤,張榮貴眯起眼睛,看她要說什麼。
“市場部的李克儉經理。在公司服務已近10年,從最基層的業務員做起,經驗豐富。這一次公司可以成功的拿到s的北方代理權,李經理功不可沒。”薛臨波聲色不動的把李克儉的簡歷交給秘書,讓她挨個發下去。
“李克儉算什麼,不過是外人罷了!”張榮貴見張創世開始猶豫,急忙打出親情牌,“創世,守成是什麼人你最清楚了,論能力、素質,哪一點輸人?你不提拔自己的堂哥,還提拔哪一個?”
“假如你張家要挑族長,張守成的確有資格。可現在是公司的事情。”薛臨波最恨公私不分,說話不由咄咄逼人。
“薛臨波!你不要太放肆!”張榮貴老羞成怒,“什麼公司的事情?鼎天不姓張嗎?你想造反不成?”他早知道這丫頭決不會讓他輕易過關。
“誰要造反還不一定呢!”
張創世眉頭緊皺,他雖知二叔的小算盤已經打好,卻想不到薛臨波也會跳出來,她素來對這些派系之爭嗤之以鼻,爲什麼要冒大不韙舉薦李克儉。他可是她的人啊!她想幹什麼?
就算魚死網破,兩敗俱傷,也不能讓張伯伯半世的心血付諸流水。薛臨波早打定主意。李克儉爲人確實有點三八,但那也是他夠細心的表現,他手段圓滑,處事老練,近三年以來一直是他在獨擋一面。薛臨波早調查過,李克儉太太的表兄是G市主管經濟的副市長,且不說用不用得上,這都是一張鼎天大佬們無法抗拒的一張王牌。與其放手讓張榮貴去撈油水,何不全抓在自己手裡?吃得着則吃,吃不着大家都沒份!薛臨波發狠,迎住張創世的目光裡有挑釁的意味。
“我反對!我堅決反對!”張榮貴被薛臨波嗆得暴跳如雷。他知道自己不該這麼早發作,怎奈薛臨波說話實在太過刻薄。
“我只是提名而已,到表決的時候再反對也不遲的,張董。”
張榮貴鼻子好象兩管煙囪,一手指着斜對面的薛臨波,“你”了很多遍也沒有下文。他快氣瘋了。他看出來張創世根本控制不了薛臨波,鼎天有一大半都是薛臨波在撐,她先前極力反對設立新的分公司,現在又和自己搶,根本不是爲了張創世,而是死了張有貴。她是在報答張有貴。他不服又很服氣,不服自己爲什麼找不到這樣的幫手,服氣哥哥果真沒有看錯人。
“二叔你最近身體不好,別太激動了!”張創世急忙打圓場,“臨波,叔叔畢竟是我們的長輩!快道歉!”
薛臨波哼了一聲,不痛不癢地道歉:“對不起,二叔。”
“用不着!”張榮貴怒向張創世,“創世,你看清楚了吧!她都騎到我頭上來了!你們爺們把薛丫頭慣得這麼囂張,我看不出幾年,鼎天就要姓薛了!”
“你!——”薛臨波奮起,卻被張創世強行按下,張創世薄怒道:“二叔,這是公司董事會,你別把這些有的沒的扯出來!”
衆人見大老闆發火,急忙打哈哈勸架,可張榮貴哪聽得進去,一甩袖子走了。大家都僵在那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散會,散會。”張創世手一擺,泄氣之極。
衆人散去,只留下一個張創世和一個薛臨波。
“你到底是爲了什麼!”
張創世突然咆哮,他站起來,雙手抓住薛臨波肩頭,“爲什麼!”
薛臨波吃痛,卻沒有掙脫,冷靜地說:“我是爲了鼎天。”
“鼎天!鼎天!”張創世哈哈一笑,眼神陰鷙,“撒謊!臨波,你也學會撒謊了。”
“我沒有。難道你寧可相信你二叔的話?要這樣我再無話可說。”
張創世甩開手:“我只是想做一件我自己的事情!真真正正,屬於我張創世自己的事業!而不是,站在我父親的肩膀上,活在我大哥的陰影下的事情!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嗎?說什麼幫我,幫鼎天。薛臨波,你根本就看不起我!”
“我……”薛臨波困難地開口欲申辯,卻被張創世打斷:“我終於明白了!也許我早就明白可又心存幻想不去承認,你只是爲了我父親才留在這裡!那我呢?我算什麼?我連個死人也不如嗎?我一生,就只是張有貴的兒子,我永不能成爲張創業自己嗎?不管我作什麼,只要不合父親生前的意思,你就要跳出來干涉我。臨波,我所有的心血都白費,我所有的努力你都看不見!你捫心自問,你把我張創世、把我鼎天公司現任總裁放在什麼地方?”
張創世幾時發過這麼大的脾氣?薛臨波幾乎驚呆了,這纔是張創世真正的想法嗎?自己是不是真的管的太多了?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
可情況並未到此結束,張創世又冷笑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等着吧,等着大吃一驚吧!臨波,你最好祈盼永遠別知道父親做過什麼,偶像轟然到地的打擊實在太過殘酷!”說畢,他恨恨地離去。
這是什麼意思?薛臨波被張創世一番炮轟轟得眩暈不止,“永遠不知道父親作過什麼”,那麼,他到底做過什麼,要讓這做兒子的如此憤怒?
張榮貴和薛臨波大鬧董事會的消息不脛而走,大家感興趣的不單是他們吵得臉紅耳赤的原因,而是張榮貴的話和張創世的態度。他爲了薛臨波,竟不惜和親叔叔反目,這不是一向斯文和氣的大老闆的個性。他對薛臨波如此與衆不同,是不是意味着——
“好事臨近了?”李克儉這次竟後知後覺,遲鈍地問,“好事,什麼好事?”
“大老闆和薛小姐啊!笨!”說得人太過忘形,竟忘了他是自己的頂頭上司,結果被李克儉打了一個爆慄。他捂着頭笑道,“沒聽說嗎?薛小姐不知爲什麼和老爺子吵起來了,大老闆護着薛小姐,差點和老爺子幹仗!”
“這還不算啊!”另一臺廣播說,“散會以後,他們單獨在會議室很久才離開!孤男寡女——有很大的想象空間哦……”
“真的啊!”李克儉摸着下巴,隱約瞭解他們爲什麼會爭執的原因。他不是笨蛋,當然不會認爲薛臨波是在爲自己爭取利益,但張創世的態度到確實值得玩味呢!
“我早就說他們有問題了!想想看,他們可是青梅竹馬,就真的一點意思也沒有?以前是因爲老闆娘在,現在老闆娘死了,還不是乾柴烈火?”
有人持反對意見:“要是他們真有什麼,大老闆怎麼會和老闆娘結婚?”
“當然是老闆娘橫插一槓了!她做賊心虛,疑心生暗鬼才搞出那麼多事情來。這下不就好了?”
“什麼?”一個聲音在他腦後發問。
“什麼什麼啊!老闆娘自己把自己玩死了,還有三少爺負責任。大老闆重回自由身,還能和心愛的人比翼雙飛,這不是好事成雙——霍先生——”得意的聲音化做一聲驚叫,就此了無聲息。
霍炎笑眯眯地站在衆人身後,一身旅行回來的休閒裝扮,頭上甚至還戴着一頂帽子,他上前幾步,大半張臉都在暗影裡,聲音平靜聽不出什麼情緒:“你把剛纔的話再說一遍。”
“有意思,很有意思。”
霍炎把帽子蓋在臉上,靠在椅子上又轉又搖。薛臨波從文件上方看他一眼,說道:“除了這幾個字,你還會說別的嗎?”
他從帽子後面發出一陣悶笑,含含糊糊地說:“你只知道從原因推論到結果,知不知道從結果推論到原因?”
“有什麼區別?”
“有。有很大的區別。比如,你看到果樹,果樹下面站着人,而且有一地的果子,你會怎麼想?你會想是這個人搖動果樹所以纔會有滿地的果子,可是你想過沒有,也許是因爲這個人過來了,果樹纔會掉落一地的果子?”
“果樹怎麼會平白無故的往下掉果子?”
“因爲樹上有人啊。”霍炎掀開帽子,笑出一口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