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不曉得吃了什麼, 薛臨波整個下午口渴。霍炎在她辦公室裡安了個小飲水機中半桶水竟然告罄。薛臨波記得茶水間裡有一桶新水,便自己拿下空桶去換水。
“臨波——”迎面碰到張創世,他臉色凝重, “我想跟你談談。”
薛臨波揚起手中的空桶:“好啊!在辦公室等我, 我很快回來。”
張創世眉頭一皺:“怎麼你自己去換水?秘書呢?霍炎呢?他們——”
“薛小姐我來。”小菲趕緊上來, 接過空桶, 又對張創世招呼道, “總裁你好。”
“你不怕茶水間了?”薛臨波微笑道,她很喜歡這個女孩,就如同以前喜歡佩珊那樣。
小菲小臉漲紅, 抗議似地說:“不是有大師做法了嗎?看,那裡還有照妖鏡呢!”她手往上一指, 薛臨波順她手指的方向往上一看, 三清先生的古鏡折出冷冷的光華。還是那樣, 要比較“房間裡有鬼”和三清先生兩樣事物,薛臨波很難說更喜歡哪一個。她暗自搖頭, 兩個人說說笑笑,反而把張創世冷落在後面,他輕輕“哼”了一聲,滿臉不快的神情。
“霍——霍炎——霍炎——”
剛從洗手間走出來的霍炎怔了一下,是誰在叫?淒厲的簡直不象人類所能發出的聲音。早就草木皆兵的十七樓衆人被這聲尖叫嚇得全部起立, 齊刷刷看着正站在兩個部門分界線上的霍炎。
大約一秒鐘, 霍炎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越過站在茶水間門口的張創世, 撲向裡邊。
小房間裡一片狼籍, 一桶水橫在薛臨波的左腿上, 她血色盡失的一張臉卻直直的瞪着左前方。小菲躺在地上,雙眼翻白。地上全是還沒泡開的茶葉, 冒着絲絲熱氣。霍炎顧不得搬開水桶,俯下身子查看小菲的情況。大家都簇擁在門口,卻沒一個人敢進來幫忙。
“我看見了,我看見了。”薛臨波額頭痛出大滴汗珠,聲音小得幾不可聞,“佩珊,佩珊的鬼魂——”她側身抓住霍炎的衣袖。
“什麼?”霍炎停下手中的動作,驚愕地望着薛臨波,“你說什麼?”
“是,是佩珊。”薛臨波的指甲扣進霍炎肉裡,□□着說,“……小菲——小菲她怎麼樣了?”
“休克了——你們看什麼看!去叫救護車!”霍炎突然衝門口圍觀的人大吼,一干人等立刻做鳥獸散,幾個小夥子趕緊進來搬開壓在薛臨波腿上的水桶,有人想扶她站起來。
“別碰她!”霍炎一把揮開他,那人幾乎跌出門外,“你眼睛瞎了,她骨折了你看不出來?”
“別這樣!他是好心。”薛臨波臉色蠟黃,困難的扭着身子看地上的小菲,“她嚴不嚴重?會不會出事?她剛纔碰到了桌角——我,我們想泡茶——她也喜歡茶——可是,佩珊——佩珊她就那麼——那麼——她只是小姑娘——爲什麼總是針對她?爲什麼要這樣?……”薛臨波語無倫次,她不是怕,是憤怒和哀痛。在公司裡權大如天,在商場上呼風喚雨的薛臨波卻沒有辦法保護身邊的人,眼睜睜看着他們一個一個的倒下,一個一個的離開……
“霍炎,霍炎你告訴我,是不是我害死她的?佩珊因我而死——所以她冤魂不散在這裡等我——她恨我——我,我又害死人了,是不是?她死了,小菲死了是不是?”
霍炎單手攬住她,一言不發。他緩緩環視這間斗室,那個曾經模糊的想法在腦海中慢慢成型。“有鬼!有鬼啊!完了!連法術都鎮不住了!死了,這下死定了!”有人在門口絕望的慘叫。
女孩子尖聲哭泣。
一些急匆匆地腳步往這邊走來。
薛臨波安靜的窩在霍炎肩側,對周遭一切恍若無聞。她緊緊抓着他,手指痙攣。
“臨波!臨波!”張創世終於說話了,聲音有氣無力,“這究竟怎麼……”
霍炎突然放開薛臨波站起來,各種嘈雜也隨着他的起身一併停止。他靜靜立在屋子中央,拿掉頭上已經戴了一段時間、和他整個人都格格不入的棒球帽,露出他那張俊美無儔的臉。
“你——啊!”張創世的詢問變成一聲驚呼,他幾乎不相信自己所看見的。霍炎的眼睛竟然由深變淺,變成一種熒熒的綠色,簡直——簡直就象——
沒等他想出什麼形容詞來,霍炎突然動作:他掀翻窗邊的圓桌,打開儲物櫃把所有的東西倒在地上,大飲水機被踢到,冰箱門打開,各種食品四散飛揚。
“我說你——”剛剛擠進來的保安經理看不下去了,出言詢問。霍炎猛回頭看他,驚得他連退幾步,狠狠踩在後麪人腳上。兩個人各自吸了一口涼氣,一個是怕,一個是疼。
薛臨波還是癡了似的坐在那裡,眼睛只跟着霍炎,卻沒有內容在裡面。
就這樣,十幾個人擠在不過十平米的小房間看霍炎翻箱倒櫃。沒一個人敢做聲。
霍炎翻冰箱的動作突然停下來,他看向薛臨波正靠着的桌子,走過去,蹲下來。
這是那種很古老的辦公桌,上面放着各人的杯子,下面一年到頭摞着成堆的紙箱:裝文具的,裝紙張的,裝各種用具的,甚至還有一臺電腦顯示器的大箱子,四平八穩的放在那裡,佔據大半個空間。
霍炎看了一會,伸手把它拖出來,往地上一傾,有一樣東西掉在地上,衆人紛紛圍上去,居然是一臺微型投影儀。
“這——這是誰幹的好事!把投影儀放在這裡幹什麼!”管後勤的孫經理是張有貴的老部下,鼎天還沒成立就跟着他了。老頭一張老臉漲得通紅,賭咒發誓地跟張創世說:“張總,我可是——這絕對不是我們——”
“這不是投影儀。”霍炎倒心平氣和了,他又把帽子戴上,宣佈道,“這就是鬼魂。”
什麼?衆人都霧煞煞,好象霍炎說的不是地球上的語言,沒有一個人能聽懂。好在這時候醫院的人來了,大家閃出一條通道,讓急救人員把小菲擡上擔架。
“薛小姐,你試着動一下腿——”
“不!不!!”本來已經傻了的薛臨波忽然尖叫起來,不知哪來的力量,她竟站起來幾步追上擡小菲的擔架,嘶喊着,“小菲,你醒來!醒來!你看看,你看看啊!佩珊不會害你,不會害任何人!你不要怕——”
霍炎用力把她扯離擔架,薛臨波瘋狂的掙扎不肯放手,好容易把她拉開,手背卻一陣巨痛。他本能的放手,薛臨波往後一跌,左腿觸地,“咔”一聲脆響。她悶哼一聲,痛得全身哆嗦。霍炎手背上鮮血淋漓。
“告訴我,這就是我的結果嗎?”她擡眼看他,然後墜入無邊的黑暗。
箱子後面的角落裡,霍炎找到了意料中的小攝錄機,按下開始,果然是孫佩珊的影象,從服裝上看得出來就是她出事那天拍的。茶水間的狹仄凌亂爲這小陰謀提供了很好的隱蔽,所有的接線都藏在暗處,大紙箱裡甚至還用泡沫把投影儀墊到了適當的高度,使圖象正好通過爲擡箱子便利挖的洞孔裡投射出來。這位了不起的天才甚至還爲他的鬧鬼發明裝上定時器,當然了,遙控器也是非常好用的設備之一——
霍炎爲大家重現鬧鬼時的一幕,嘴裡還滔滔不絕的介紹着,活象個產品推銷員,他越是說的輕鬆,衆人就越是膽寒。
“我的娘!他得準備多長時間!”
終於有一個沉不住氣的叫出來,可沒人接他的話,衆人都沉默着,懷疑和恐懼從每一個人的心底滋生出來。
“寧肯是真的鬧鬼,也強過有人搞鬼。這實在太可怕了!”李克儉喃喃着,擦去額頭的冷汗。如此處心積慮,如此惡毒,比鬧鬼還要險惡十分。
警察很快便接管了一切,頂樓的封條也撕掉了。這些跡象表明,孫佩珊的死將會被重新調查,霍炎很樂意配合警察的詢問,可一刻鐘之內就有三個人語無倫次的敗下陣來。
“霍先生,你是怎麼想到會是有人搞鬼的?”隊長親自出馬,他認出霍炎是在山上見過的男人,暗自警惕。
“我說我是無神論者,你信不信?”霍炎眨眨眼睛,笑得很“天真”。
隊長困難地唾沫:“霍先生,還是請合作一點。”
霍炎配合隊長的身高俯低身子,非常無辜:“難道我還不夠合作嗎?我不信有鬼,所以纔開始調查。大膽推理,小心求證,當然,還要靠一點運氣。我運氣一向不錯你知道吧。有一次想死都死不了呢!你說,如果我現在去買彩票,有沒有可能中大獎?”他摸着下巴,煞有介事。
隊長無語問蒼天的走開。
薛臨波保持一個姿勢不動已經有兩個小時了,她雙眼直直的瞪着天花板,明顯的精神遊離於身體之外。薛觀潮並沒有照顧病人的經驗,他很有些手足無措。
“臨波,”他喚她,“你要不要——”
“我很好。”薛臨波突然開口,聲音空洞,“很好,非常好,比佩珊好,比小菲好——”一滴眼淚從眼角滲處,從耳邊無聲滑落。
左腿骨折,醫生診斷如是。而小菲,則陷入了徹底的狂亂之中,幾乎再無恢復的可能。薛臨波咬住下脣,竭力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無論哀傷,無論悲慟,無論怎樣的撫卹安慰,都已經毫無意義了。薛臨波已經清醒,徹底、全然的清醒——就在她來到醫院的那一剎那。荒唐又殘酷的真相,毫無遮掩的裸袒在她眼前,只不過這真相的代價未免也昂貴了一些。
“觀潮,幫我找霍炎。”她看向哥哥,“幫我叫他來,說我有事找他商量。”
薛觀潮並沒有立刻行動,輕聲問她:“你想好了?一定要找他嗎?臨波,其實,其實我也——”
“我必須要和他談。”薛臨波恢復望着天花板的姿勢,“我已經受夠了這樣的被動,眼睜睜看着事情發生卻無能爲力。觀潮,我從來不爲不相干的人大動干戈,可現在我心裡有火在燒,燒得我坐立不安,是爲了她們,爲了無辜的佩珊和小菲。我以前不明白,我每天忙碌都是爲了什麼,我到底想要怎樣的結果,可我現在,終於要做一件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事情了。所以,乘着我還沒有改變心意的時候,幫我把霍炎找來。”
薛觀潮微笑:“把霍炎找來,因爲霍炎總在行動着。而薛觀潮,卻只是徒勞的觀望。臨波,我沒覺得自己這麼失敗過,我想,我不是一個好榜樣。”他深深地看了妹妹一眼,平靜的走出病房。
終於,終於還是失去她了。無論你叫薛觀潮或者什麼別的,你都失去她了。就象她剛纔所說的,眼睜睜看着事情發生卻無能爲力。你,怎麼允許自己陷溺到如此的地步?你守着她,如影隨形的護着她,只是貪看她舒心一笑,甚至自私的讓她困侑自己,幻想着這種地久天長,可是,你終於還是失去了——薛觀潮看着牆上的電話機,他試圖做出一個自嘲的微笑,可是他的手卻不由自主撫上右胸口據說是心臟的地方,他覺得,他已經瞭解何謂椎心之痛了。
從霍炎進來的那一刻,他們就相對無言。在薛臨波入院這二十四小時,霍炎還是第一次來,而且這一次,還不是他自動來的。從他們認識到現在,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發生。而這種情況是否預示着,他們的夥伴關係就快結束了?薛臨波想,也許這一次,將是他們最後一次合作了。
這樣的薛臨波是他所不曾見過的,她看上去非常的沉靜、安詳。霍炎靜靜看着她,又一次覺得她是個美麗的女子,甚至,從未如此美麗。
“我想你幫我去查一個人。”
她終於開口。
霍炎綻出無雙的笑容:“如您所願,陛下。”
張創世差人送來能砸死人的玫瑰的時候,張繼祖正好來看薛臨波。他望着快要把病房淹沒的玫瑰,不由大笑。
“看哥哥的樣子,好象心情很好呢!”薛臨波也笑。
“好個創世!”張繼祖坐下來,“我可真是好久都沒這麼笑過了。人家說一擲千金爲博佳人一笑,可惜這次笑的卻是我。”
“哥哥的生意還好吧。”薛臨波問道。
“還不錯。我現在基本上已經可以甩手了。”張繼祖無論到哪裡都是非常成功的商人。
“福源貿易呢?”
張繼祖一滯:“你知道了?臨波,你查我?”
薛臨波淡然道:“我怎會有這個本事?我怕是被人買了還要幫忙數錢呢!是創世查出來的。哥哥,我早說你低估了創世,他心細如髮,在他眼皮底下搞鬼的事簡直想都別想,更何況富源這麼大張旗鼓的和鼎天作對,他怎麼可能不查?”
“看來我做的還不夠隱秘。”張繼祖似不以爲意的揮揮手,“創業一出事,我立刻眼盲耳聾,倒真是疏忽大意了。只是怎麼不見鼎天有什麼大動作?”
“錢是賺不完的,何必非要搶個你死我活?康莊大道好走,另闢蹊徑也許還會看見不一樣的風光。創世並沒有跟你正面交鋒的意思。哥哥,你就是看不開。”
張繼祖嗤了一聲,道:“也不用瞞你,臨波,我張繼祖並不是輸不起的人,可總要輸的心服才行。輸給創世,輸掉鼎天,我怎麼也不甘心,不管我現在或者以後的生意做的多大,錢賺的再多,哪怕我的公司大過鼎天千百萬倍,我也沒辦法把它給忘了。”
薛臨波看着張繼祖鬱郁的神色,心中百味雜陳,這就是一生的心結,放不開,掙不脫,一輩子都要糾纏在裡面。她嘆息一聲閉上眼睛:“我想離開鼎天。”
張繼祖一震:“你說什麼?”
“我不想讓鼎天困住我一輩子,也不想看哥哥這樣。”她說,“我想去你的貿易公司,擴展一條蹊徑,賞看另一種風光。”
張繼祖不語,心中暗暗權衡。
“若哥哥不肯答應,從此福源成爲鼎天頭號大敵。福源的優勢無非是公司小靈活性高,拼着少一點利潤來吸引客戶,可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鼎天的政策一向穩健,所以不會給客戶這麼高的條件。可如果我存心要福源關門大吉,大可以自放身價,你想必知道,單從抽傭方面鼎天就算再降下兩成也完全有錢可賺。福源呢?不是臨波自誇,用不了半年,我就能讓福源入不敷出。而以哥哥的脾氣,絕不會就此結束它,反而會投入更大的財力去和鼎天一搏,這間小小的貿易公司從此成爲哥哥扔錢的無底深淵,保守估計三年之後,它就能讓母公司傷及元氣——”
“鼎天又能撈到多少好處?你這樣拼法,最多兩敗俱傷。”張繼祖當然不服氣,講到做生意,他不信臨波能強過自己。
“哥哥不要小看鼎天二十年的積累啊!我不妨實話告訴你,這兩年來,鼎天外圍業務的發展,遠遠超過創業的所知所見。我還是那句話,你當真以爲創世是傻瓜嗎?哥哥,你真的輸了,輸在太輕敵,太自信。不管你怎麼否認,你都輸得非常徹底。”
“別說了!”張繼祖臉沉下來,“創世他給你灌了什麼迷湯,你要這麼幫他!”
“繼祖哥哥還以爲我是在幫創世嗎?我若真的幫創世,何必把底牌都亮給你?我大可以不動聲色的實施行動,把福源趕盡殺絕。我是不想哥哥再執著下去。兄弟鬩牆,哥哥就沒有一點傷心嗎?你讓創業在公司裡牽制創世,可你別忘了,你與創世是一母同胞,你們身體裡流着相同的血液,你可以不顧親情,還指望創世能對創業推心置腹嗎?哥哥,你對得起創業嗎?他對你全心的崇拜、愛戴,卻成爲你所利用的砝碼——哥哥,替他想想,替伯母想想,不要再和創世鬥下去了。”
“臨波,你是怎麼了?說話這麼奇怪?”張繼祖很不解地看着她,這麼感性,完全不象往日的薛臨波。
薛臨波展顏一笑:“是啊,以前的薛臨波可不會這麼想呢!相互牽制纔可以達到利益均衡,總有人要做佈局中的棋子。可我現在躺在牀上動彈不得任人擺佈,突然明白了棋子的苦楚。看事情的角度發生了改變,所以不免有很多感慨——雖如此,我所說的話也字字真心,哥哥,你可願答允我?”
張繼祖沉吟着,薛臨波爲他描繪的前景他不得不防,他畢竟是商人,無利可圖的事情不會去做。可要他放棄鼎天實在太難,源於血液之中,張家人與生俱來自負、驕傲和固執,豈是薛臨波三言兩語所能化解的?就在他舉棋不定的時候,張創世突然來了。他手裡提着一個保溫盒,神情輕鬆。
“大哥?”張創世似乎沒料到能碰到他,“你怎麼在這裡?”
“怎麼?你以爲能用這些花把所有的人都擠走嗎?我就是來了,你能怎樣?”張繼祖沒什麼好氣。
張創世一笑,並不覺得不好意思:“大哥說笑了。”又轉向薛臨波:“臨波,這是我媽煲的湯。”
“幫我謝謝伯母。”薛臨波坐起來,“我和觀潮一直都麻煩張伯伯和伯母,現在還要伯母給我煲湯,真不好意思。”
張創世過來扶她,笑道:“這有什麼。我媽可一直拿你當女兒呢!——觀潮呢?怎麼沒見他?”
“我讓他回去休息了。”
張繼祖站起來,說:“差不多我也要走了。我中午還有應酬。”
“大哥,怎麼我剛來你就走了?”張創世慌忙攔住他,“等一下我們一起吃飯吧——我們兄弟很久都沒聚在一起了。”
“罷了,還是不打擾你爲佳人盡心了。何況創業不在,只有你我也沒什麼趣味。”
張繼祖意興闌珊地擺手要走,可到門口又停住,轉身問道:“臨波,我最後再問你一句,你剛纔所的話,算數嗎?”
薛臨波暗暗苦笑,好個厲害的張繼祖,終忘不了擺自己一道!可她並不支吾,冷靜地說:“當初張伯伯教我,言既出,行必果。就算拼了性命也會兌現承諾。我絕不反悔。”
張繼祖大笑:“好,要的就是你這句話!”他似乎放下了什麼重擔,步履輕鬆的走出去。
張創世很莫名其妙,但並沒多問,只是說:“喝湯吧。”
“住醫院還習慣嗎?”張創世坐在剛纔張繼祖的位子上,問薛臨波。
“有什麼習慣不習慣?骨折而已,我本想今天就出院,觀潮非讓我再多住兩天。——公司裡怎麼樣?我聽霍炎說,都天下大亂了。”
張創世眉頭攢起:“差不多吧,大家都沒法安心工作。這到底是怎麼了?臨波,我真是——唉!”
“你說,那個佈局的人到底有什麼目的?”薛臨波靠在牀頭,又把目光投向天花板,“我一直在想,卻怎樣也想不通。是不是必須要靠這樣的方式才能解決問題呢?”
“你別想了,還是把這些交給警方操心吧。分公司的事情已經暫時叫停了。我沒心情搞這些事,沒有你,我做什麼都沒心情,我——其實,我今天是想說——臨波,我需要你。”
薛臨波把目光轉向張創世,他臉色蒼白——他一緊張就臉色蒼白——說話也有些結巴:“我——那個我知道,現在說這話,似乎很不合適,可是——我已經憋在心裡很久了——我——臨波,我想,我們結婚,結婚好嗎?”他站起來,從褲袋裡掏出一個戒指,慌張又很期待的坐在薛臨波面前,把戒指送到她面前。
“我知道,我很唐突,但是,我必須要說出來。臨波……我看到你受傷,我——那種感覺是沒有辦法說出來的……我以爲,我一生都不會有那種感覺,那麼絕望,害怕,好象世界末日來臨——臨波,我愛你,可我沒想到,我會那麼愛你!嫁給我,跟我在一起,我不介意你不愛我,只要我愛你,只要能讓你感受我的感情——給我一個機會,好嗎?”
薛臨波沉默不語,張創世象一個聽候終審判決的死囚。
“戒指很漂亮。”她微微一笑,“但是不適合我。創世,你晚了一步。”
最後的血色從張創世臉上迅速退卻,他啞聲問:“爲什麼?”
“我已經準備離開鼎天。剛纔,我答應了張繼祖,出任福源貿易公司的總經理。創世,我不會結婚,我不會——和任何人結婚。尤其是你,鼎天的總裁,我將來的頭號勁敵。”
張創世絕望一笑,啞聲道:“非要這樣嗎?臨波,非要拒絕得這麼徹底,非要用這樣的方式?不要逼我,臨波。”
薛臨波低頭不語。
“小子你把話再說一遍!”
外面走廊上突然傳來張繼祖的聲音,病房裡兩人驚訝對望一眼,不明白爲什麼他會去而復返。
“你沒聾吧!追了我一條大街,翻來覆去只爲聽一句話?”是霍炎,口氣厭倦又不善,似乎耐心告罄。
“再說——不,我要你解釋,你怎麼會知道!你憑什麼知道!”張繼祖吼起來,薛臨波想象到他此時的神情,怕是很多年沒人敢這樣和他說話了。
“爺沒有這種義務!”霍炎聲音冰冷,大概也被張老大給惹毛了,“告訴你一聲,已經是額外的關照,張繼祖,別橫在這裡,有沒有人說過你該減肥了?”
外面突然一陣騷動,緊接着是兩聲悶響和慘叫,不屬於張霍任何一人,薛臨波揣摩情況,十有八九是張繼祖的保鏢要揍霍炎反被他摔了出去。有護士大聲斥道:“這裡是醫院,都給我安靜些!”
病房的門被人氣勢洶洶的推開,張繼祖鐵青的臉出現在門口,極力壓低地聲音依舊很響:“你們知道嗎?你知道嗎?你——創世,你聽說了嗎?”
張創世一頭霧水的站起來,難得見到張繼祖有這種語無倫次的時刻。
霍炎好整以暇的推開“橫”在門口的張繼祖走進來(說張繼祖該減肥倒沒委屈他),並不看站在牀邊的張創世,只對薛臨波淡然一笑。
“什麼時候?”看他的神情她心下了然,平靜地問。
“明天上午九點鐘。”
張繼祖兩步衝過來,一張臉扭曲的厲害:“你知道?臨波,你怎麼會知道?!”他失控地伸手欲抓薛臨波,觸到她的肩膀又堪堪停住,握手成拳。
薛臨波臉色蒼白,仰頭看自己認識了一輩子的張家兄弟:“是,我知道。哥哥,創世,你們找了幾個月的創業一直都藏在霍炎那裡,明天,他會去自首。”
兩雙殺人似的眼睛立刻盯上霍炎,他並沒有畏縮的意思,反而笑道:“怎麼?要說這是感激,似乎也不太象吧。”
“你爲什麼要窩藏創業?”張繼祖終於能問出一個問題,這個震撼委實過大,他就算做夢也不會想到霍炎會爲了創業冒這麼大的風險。
霍炎很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我猜你一定沒聽過什麼叫投桃報李。”
你!張繼祖氣結。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