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室裡彌散着消毒水的味道,孔慶文坐在椅子上,臉色蒼白而疲憊,腳邊一灘帶着血絲的消毒水。“既然來了,就都進來吧,”孔慶文的臉上帶着慣有的笑容,“有煙嗎?我想抽支菸。”
孫瑰婷立即從自己的口袋裡掏煙,而劉麗英卻一把摁住了她的手,“他都這樣了,怎麼可以抽菸呢,”孫瑰婷看到劉麗英的眼睛是溼潤的。
孔慶文慢慢地擡起頭,他不敢去看劉麗英的目光,他的眼睛在躲閃着她,“劉老闆,好久沒見面了,真想到你的酒吧去喝喝酒,呵呵。”
這句話猶如一把利劍刺向劉麗英的內心,她知道孔慶文這樣說是減少自己突然出現在這裡的嫌疑,但是她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大夫,他的傷口處理完了嗎?”劉麗英焦急地問道。
“已經消過毒了,需要縫合,可是,可是我這裡沒有麻醉藥劑,”王紅梅低聲回答着。
劉麗英的內心又一次被刺痛,她知道現在的日本人對藥品的控制,雖然自己也曾經爲抗戰籌集過藥品,可都運送到了敵後,自己手頭連一瓶針劑都沒有留下,她回過頭看着站在門口負責警戒的劉鵬傑,劉鵬傑無奈地搖搖頭。她又看向孫瑰婷,可孫瑰婷躲閃的目光讓自己又一次失望。
“我去醫院弄一些,”孫瑰婷大步走向門口。
“來不及了,”王紅梅拉住了她,“傷口不能長時間暴露,否則容易引發其他病變。”
劉麗英從自己的挎包裡拿出一個精緻的小瓶,“這瓶香水是我從蘇聯帶回來的,可以催眠,抑制中樞神經,多少有些麻醉作用,大夫說的對,必須立即做手術!”她的語氣充滿了肯定。
孔慶文投來一個讚許的目光,“王大夫,我們可以開始了嗎?”說完,他站起身走向牀邊。
“好吧,請脫掉上衣,”王紅梅走上前來,遞給了孔慶文一條毛巾,“如果你忍受不了,手術隨時終止。”
孔慶文點點頭,開始脫上衣。劉麗英走到他的身邊,低垂着眼簾,“我來幫你。”孔慶文的上衣被脫下,不經意間,劉麗英和孫瑰婷都看到了他**的上身,他的胸口、背部有幾處傷痕,就像一枚枚勳章,鐫刻出他的經歷。她倆都把目光移向他處,不忍再看到那一個個傷疤。
“好了,你們出去吧,”孔慶文慢慢地坐到了牀上,吃力地平躺身體,劉麗英把香水瓶遞給了他。
時間的流逝就像一種煎熬,診室外的兩個女人都在忍受着煎熬。孫瑰婷不停地來回踱步,劉麗英卻平靜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劉老闆,你的藥水管用嗎?”
劉麗英搖搖頭,“不知道。”
“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啊?”孫瑰婷繼續問道。
劉麗英再次搖搖頭,“不知道。”
其實此刻的劉麗英和孫瑰婷都知道,藥水根本無法替代麻醉藥劑,診室裡的孔慶文此刻一定在忍受着巨大的**疼痛,當這種疼痛藏在內心而不宣泄呼喊出來的時候,痛苦將更加強烈。
大約30分鐘後,診室的門開了,王紅梅邊摘着口罩邊說道:“你們可以進去了,病人很虛弱需要靜養,請不要讓他長時間說話,瑰婷姐,每天讓他換一次藥。”
孫瑰婷答應着,剛準備進入診室的時候,王紅梅一把拉住了她,一個眼色把她引到窗邊。孫瑰婷詢問到:“怎麼了?”王紅梅定了定神,面露調侃之色,低聲問道:“說實話,你經常給我說起的孔處長就是他吧?”
孫瑰婷不好意思地嗔怪一聲,“什麼呀,我和他只是上下級關係,我們什麼都沒有。”
王紅梅微微地笑了笑,“你的眼睛告訴我,你在撒謊,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這個男人的確不錯,你可要好好把握呦。”
診室內,瀰漫着淡淡的香水味道,劉麗英輕輕地扶起孔慶文,幫他穿上衣服,孔慶文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暖,目光一直注視着她。可劉麗英的目光卻在有意躲避,她能清晰地感到孔慶文投在自己臉上的目光,她的臉微微有些發燙。
“你不該來的,”孔慶文輕聲說道,“你不怕被人發現?!”劉麗英搖了搖頭。
“日本人抓住了一名劫貨的重要人員,不是你的人吧?”孔慶文問道。劉麗英又搖了搖頭。
“那就好,我估計是軍統的人,現在局勢很複雜,那批貨最好是留在城裡,”孔慶文把香水瓶遞給劉麗英,“謝謝你的香水,最近一段時間,你要斷絕一切與我的聯繫,有什麼事情,我會主動找你的。”
“我知道,那你自己要保重,”劉麗英接過香水瓶,言語裡充滿了關切。
診室的門被推開,孫瑰婷走了進來,她看到劉麗英和孔慶文如此近距離的面對面站着,不免有些在意,“孔處長,咱們該回去了。”
劉麗英在屋內看着走出診所的孔慶文,他的背影依然堅毅挺拔,彷彿沒有受傷,劉麗英輕輕地擦去眼角的溼潤,她不知道今後還會有多少的危難在等待着孔慶文,更不知道自己還要爲他擔心到什麼時候。
一旁的劉鵬傑輕咳一聲,“劉會長,外面一切正常,我們也回去吧。”
汽車行駛在回治安局的路上,“孫小姐,這個王小姐和你是什麼關係?”孔慶文問道。
“哦,王小姐的父親王秉和和我父親是世交,多年行醫,在南京城裡名望很高,曾經醫治過我父親的病,王小姐在兩歲那年過繼給了王家,聽說她的老家在東北,”孫瑰婷突然話鋒一轉,“怎麼,你不會是……”
“呵呵,你也太會猜了,我和他只有一面之緣,只是覺得她和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樣,”孔慶文解釋着。
“她可是名花有主,”孫瑰婷繼續說道,“她的未婚夫可是上海灘上有名的商界大亨之子,哪像我這麼命苦……”說到這裡,孫瑰婷不禁想到就在日本憲兵隊的審訊室裡,在孔慶文的槍口下,自己說的那些話,她的內心百感交集。
孔慶文看出了她心理的變化,不再接茬往下說,兩人都選擇了沉默。
就在一行人都離開診所後,王紅梅一個人走進了辦公室,她關嚴了房門,拿起了桌上的電話,搖了幾下,“給我接日本憲兵隊的高橋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