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狠狠一拳,擊向身前的案几。幾散物落,一地狼藉,他高聲怒吼道:“鰲拜,我不會讓你的陰謀詭計得逞的。赤血陰陽劍,如遇明主,雙手奉上,分文不取;反之,若君主昏庸無能,我要赤血陰陽劍,從此流落江湖,泯滅蹤跡,爲世人所遺忘。”
他轉身,桀驁不馴的雙眸裡,閃爍着同歸於盡的絕望光芒。他的手,伸向腰間,按在了腰帶的束環上,原本空無一物的腰間,突然躍出兩柄柔軟如綢的赤紅軟劍。他將其中一柄軟劍,扔給吳皓:“吳兄,小兒心平,就託付給你了。它日長大成人,一定要手刃仇人鰲拜,讓皇上爲我平冤昭雪,以告亡魂。”
吳皓接劍在手,仍似一柄腰帶般,束在彭心平的腰間:“孩子,跟爹爹磕三個頭,謝謝爹爹養育之恩。”
八歲的小男孩,眼裡閃爍着仇恨的光芒:“爹爹,孩兒它日長大成人,必報此深仇大恨!”
彭振嶽微微頷首。三歲看大,七歲看老,這小子,年紀輕輕,臨危不亂,有氣魄,將來,必吃大器。
他將另外一柄劍,扔給高成飛:“高兄,小女心安,就託付給你了。她是女孩兒,將來,只要賢良淑德,知書達理,不受人辱就好,別無它求!”
八歲的小女孩,淚眼婆娑,嗚咽不止。
彭振嶽俯下身,將兩個孩子稚嫩的小手,緊緊疊握在一起:“心平,心安,你們都是爹的心肝寶貝,但是,爹卻有心無力,不能親眼看着你們慢慢長大了!從今後,亡命天涯,世事難料,這赤血陰陽劍,就是你們兄妹二人,日後相認的憑證,一定要人在劍在,好好珍藏它。”
兩個幼小的孩子,同時點頭。小小年紀,他們已經深諳生死離別的箇中滋味。
耳中,似乎已隱約聽聞雜亂的馬蹄聲,和此起彼伏的嘶鳴聲。
彭振嶽喟然長嘆:“走吧!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啊!”
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如果此時可以選擇,他寧願流淚,讓他一雙心愛的兒女,最後一眼珍藏他的殷殷父愛,舐犢情深……
左慶華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將兩個嬌小的孩子,緊緊摟在懷中。她不捨得鬆手,卻又不得不鬆手,但是,這一鬆手,可就是生離死別,天人永隔,永無相見之時啊!
吳皓看着高成飛:“高兄,我帶少爺回漠北,以後
你方便,可帶小姐來漠北找我。”
高成飛亦看着吳皓:“我帶小姐回濟南,就隱居在泰山腳下,如若你方便,亦可帶少爺來尋我們。”
吳皓:“好,一言爲定。”
兩人同時看向淚如雨下的左慶華,異口同聲地說:“大嫂,把孩子給我們吧,再晚,可就來不及了!”
左慶華站起身,將兩個嗚嗚啼哭的孩子,分別推向二人懷中,哽咽道:“二位兄弟,大恩不言謝,來世結草銜環,定當厚報!”
吳皓和高成飛,同時向彭振嶽和左慶華深施一禮,然後,一人抱起一個孩子,一言不發地向門外走去,虎目中,已是淚光盈然。
人生至此,夫復何言啊?說一句“再見”,道一聲“珍重”,就還能“珍重再見”嗎?這份自欺欺人的心態,真的可以讓人心痛致死啊!
冷風,從敞開的門裡,撲面而來,這個寒冷的夜,沒有一絲絲人世間的溫暖啊……
彭振嶽將左慶華擁在懷中,柔情萬千地吻去她臉上晶瑩的淚珠,卻吻不盡她眼神裡的悲愴與絕望。
“慶華,後悔嗎?”
“不,振嶽,不後悔!”
“或許,你也可以離開,隱姓埋名地活着。”
“不能和你耳鬢廝磨,朝夕相伴,苟且偷生地活着,又有什麼意義?”
“慶華,我愛你!”
“呵,振嶽,我知道啊,你都已經說了十年了哦!”
“是嗎?爲什麼,我卻覺得,每次張嘴對你說這句話,都像是第一次?”
左慶華嬌笑,美眸靈光閃動:“待會,我先走,奈何橋上喝孟婆湯時,我等你。”
彭振嶽:“不,我先走。我不要看到你的傷,你的痛,你汩汩而流的殷紅鮮血,我會心痛的要死掉。”
左慶華伸出手,溫柔地撫摸彭振嶽俊逸的面頰,深情款款地說:“乖啦,好男不和女爭,一定是我先走。”
彭振嶽擁緊愛妻,心在顫抖:“爲什麼?告訴我一個理由。”
左慶華:“因爲你的武功比我好,他們人多勢衆,武功高強,我身單力薄,沒有能力,將他們斬盡殺絕,而你,可以。”
彭振嶽:“你確定,要將他們斬盡殺絕嗎?”
左慶華:“責無旁貸,一定要將他們斬盡殺絕!”
彭振嶽:“爲什麼?”
左慶
華:“難道你想束手就擒嗎?”
彭振嶽呵呵悶笑,壯碩的胸膛,起伏不定:“男子漢,大丈夫,只能站着死,哪能躺着亡啊!”
左慶華:“記得哦,一定要斬盡殺絕,一個不留哦!”
彭振嶽:“你在擔心什麼嗎?”
左慶華:“不要留虎爲患,讓他們去追殺我們可憐的一雙兒女。”
彭振嶽:“你無須杞人憂天。吳皓和高成飛,會將他們視如己出,哪怕是傾其生命,也一定會好好保護他們的。”
左慶華幽幽長嘆:“兒行千里,母擔憂啊!況且,世事難料,只有殺光他們,將今天的事,就此了斷,我們纔會走得了無牽掛,不是嗎?”
彭振嶽擰起好看的劍眉,鄭重承諾:“好,我答應你,將他們斬盡殺絕,一個不留!”
左慶華奉上誘人的紅脣,低吟:“振嶽,來世,我們再做夫妻,好不好?”
彭振嶽俯脣相迎:“好,一言爲定。來世,你還做我的妻,我還做你的夫,生生世世,我們永遠做夫妻。”
夫妻二人,伉儷情深,如膠似漆般擁吻在一起。那是怎樣一種痛徹心扉的絕望和依戀啊……
馬聲嘶鳴,人聲鼎沸,御林軍,已經暢通無阻地衝進了將軍府的大院。熊熊燃燒的火把,已經照的將軍府大院,一派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偌大的院子裡,除了陰狠狡詐的御林軍,空無一個閒人。彭振嶽早已下了不許抵抗的軍令,也早已遣散了衆男僕女婢,堂堂七尺男兒,一人做事一人當,何須殃及無辜呢!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他彭振嶽,絕不允許。
彭振嶽戀戀不捨地移開溫潤的紅脣,溫柔地低喃:“慶華,我們迎出去吧,別讓他們誤以爲,我們是貪生怕死之輩。”
左慶華點頭,轉身從牆上摘下一刀一劍,將刀遞給彭振嶽,將劍緊握在自己手中,面上,竟然呈現出絕美的笑容:“振嶽,來,生死與共,不離不棄。”
彭振嶽握緊愛妻的手,兩人並肩走向院中。
手中的大刀,寒光閃閃,它曾經斬下多少沙俄侵略者的頭顱,祭奠無辜冤死的亡魂,今日,卻要手刃自己的同胞,讓自己的鮮血,和同胞的鮮血,相互交融,這——該是誰的悲哀呢?
只有天上清冷的漫天星辰,和時隱時現的皎月,能知道世上這人心叵測的答案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