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榮啞聲嘶笑,卻不知道,自己這次的笑,卻比哭還難看:“玄燁,,我是——真的——疼痛難忍!這般——慘無人道——的折磨,我真的——不堪承受!你——給我——來個——痛快——的——吧,來世,我與你——再做——莫逆之交!啊……”
一聲沉重的低吼,孕榮呻吟着,整個高大魁梧的身軀,已經佝僂成一團,似乎已經是用盡最後的力氣,在做垂死前的最後掙扎。
什麼樣的痛,可以令一向鐵骨錚錚,無堅不摧的孕榮王爺,頹廢成這樣啊?這世上,居然還有他也抗拒不了的痛嗎?帳中衆將,個個心驚膽戰,那份看貓戲老鼠的心態,早已蕩然無存。
孕榮,真的吐了,一口紫褐色的污血,狂噴而出,濺在了地上,濃濃的腥臭味,瞬間瀰漫了整座軍帳,令人壓抑的喘不過氣來。
人急無智,此時的康熙,面對這本是惡作劇所產生出來的惡劣後果,早已是驚得目瞪口呆,難以置信。他只是驚慌失措地看着孕榮,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彭心平,亦是大驚失色。他抱着小安,跨步上前,蹲下身,一把抓起孕榮的手腕,片刻之後,心中的驚駭,竟然不亞於康熙。
“邵文,快去叫姚遠,一刻也不能耽擱!”
姚遠雖然隨軍出征,但是,他堅持做個江湖散人,既不要朝廷的一紋俸祿,也不在朝堂上謀個一官半職,他做事,只想隨心所欲,不想受人約束,更不圖那功名利祿。所以,今天的軍帳裡,並沒有姚遠的身影,他正在溫暖如春的室內,和孟伯風的兒子小孟飛,玩得昏天黑地,不亦樂乎呢,哪裡會知道這軍帳中,正有人急不可待地,等着他起死回生呢!
邵文飛身而出,直接用上了輕功,瞬間消失在軍帳中。
彭心平出手如電,迅速封住了孕榮胸前的幾處穴道:“孕榮,再忍一會,姚遠馬上就到了!”
孕榮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剛纔吐出了一口污血,竟然覺得疼痛減輕了一些,不過,他也幾乎虛脫到極致,耗盡最後的力氣了。
他看向彭心平懷中的小安,那昏睡中的嬌顏,依然是那麼恬靜美好,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憐惜。這一刻,他居然覺得,自己就是嚐盡這世上所有的痛,也是值得的,只要她平平安安就好。
“心——平,我的——最後——一個願望,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小安可以——帶着——我們的——孩子,來我——墳前,
看我——一眼。雖然,我是——一個——失職的——阿瑪,不能——親自——呵護——他,寵溺——他,撫養——他——長大成人,但是,我——愛他,我——非常非常——愛他,這世上,沒有人——會比我——更全心全意地——愛着他!我的——魂魄,會化作——清風明月,每時每刻,縈繞在——他身邊,陪伴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長大成人!只是,千萬別——忘記——告訴他,一定要——好好——孝順——他的——額娘啊,否則,我一定——會在——他的——睡夢中,去打他的——小屁股哦……”
一番話,已是上氣不接下氣,用盡了他最後的力氣,他無精打采的目光,終是定格在小安臉上,帶着無限的溫柔,無限的痛惜,無限的寵溺,無限的眷戀,緩緩地垂下了眼瞼。
那慘白如紙的臉上,終是綻放出所有壓抑不下的痛楚,就這樣氣若游絲,一息尚存地,倒在了康熙懷中。
彭心平輕輕眯了一下邪魅幽深的雙眸,眸中的愧疚,是一閃而逝,快得令人難以捕捉。他的目光,也定格在小安臉上,眸中,卻閃爍着堅定無悔的光芒。
而康熙,緊緊將孕榮摟在懷中,滿臉的驚慌失措。他一迭連聲地呼喊着:“孕榮——孕榮,你怎麼會這樣啊?我是真的真的,沒有害你之心啊!孕榮——孕榮,求求你,堅持住啊,姚遠馬上就來了,姚遠馬上將來了啊,孕榮——孕榮……”
此時此刻,至高無上的一代君王,竟是如此驚慌失措,狼狽不堪,而他自我澄清的辯解,亦是那麼的蒼白無力,反倒像是越描越黑。是啊,衆目睽睽之下,既然沒有害他之心,孕榮又怎會如此痛苦不堪呢?七步,七個願望,而頂天立地,堅強勇敢的孕榮王爺,卻只堅持到了第五步,這有目共睹的事實,令康熙的辯解,聽在衆人耳中,竟是那麼的虛僞,就好像是空口說白話一樣,沒有一絲一毫的說服力。
昏迷中的孕榮,似乎依然是痛苦不堪。劍眉緊蹙,雙拳緊握,冷汗涔涔,間或,那痙攣的顫抖,夾雜着破碎不堪的呻吟:“嗯!哼……”
康熙是悔的腸子都青了,如果這世上真有後悔藥的話,他早就抓過來,一口吞入腹中了。百口莫辯啊,即無恨他之意,何來害他之心呢?好端端的,開這樣一個要命的玩笑做什麼呢?
他緊緊摟着奄奄一息的孕榮,心中的驚慌,擔憂和悔恨,無人能知。
“姚遠——姚遠,你
個死姚遠,怎麼還不來啊?沒事的時候,你晃來晃去,有事的時候,卻不見你的人影,你不知道救命如救火,片刻耽擱不得的嗎?”康熙啞聲嘶吼着,依然難以排遣那濃縮到骨子裡的恐懼。
“哼!有求於人,還這麼蠻橫霸道?怎麼着,你這究竟是玩笑啊?還是真的?若是玩笑,卻弄出了人命,那可就成爲天下奇談了,若是真的,倒是順理成章,不足爲奇!”
清亮而充滿磁性的聲音,由遠及近,一襲白衣素服的姚遠,宛若天外飛仙般,腳踏清風,瞬間已是從外面,飄近了孕榮身邊。他出手如電,準確無誤地,扣住了孕榮的脈門,臉上本是雲淡風輕的神色,亦是變得凝重起來。
“玄燁,你真的對他,下了七步斷腸?”
康熙:“沒有,我真的沒有!”
姚遠:“可是,他真的是中了七步斷腸散,而且,藥量極重!”
康熙:“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一直視他如手足,怎麼可能捨得去殺他?”
孕榮:“玄燁,放開手,把他給我!”
康熙聽話的放開雙手,看着孕榮被姚遠抱在了懷中,終於如釋重負般地,長噓了一口氣:“姚遠,你能救他的,是不是?需要什麼,儘管開口!”
姚遠:“七步斷腸,劇毒無比,世人罕用。中此毒者,腸子寸寸斷裂,要受盡這世間最極致的痛苦,才能氣絕身亡。如今孕榮已是口吐鮮血,想必是腸子已經斷裂,我只是一個醫術精湛的醫者,並非是無所不能的神仙,所以,我不能給你任何承諾,我只能實事求是地說,我盡力而爲,他聽天由命。”
姚遠的聲音,雖然是言猶在耳,清晰無比,但是,他的人,已經快若閃電般,很快消失了挺拔偉岸的身影。縱然是懷抱孕榮,也依然不減那風姿綽約的絕世風采。
彭心平,亦是懷抱彭心安,一言不發地追逐而去。他更關心的,是遠去的孕榮,而非這身後的功名利祿,榮華富貴,所以,不該留戀的,他會毫不猶豫地捨棄,優柔寡斷,拖泥帶水,從來不是他彭心平的做事原則。哼!當斷則斷,不斷則亂……
一場春夢了無痕嗎?看着空空如也的懷中,康熙居然有一種如夢方醒的感覺。事已至此,悔亦無益!竟然有人敢挑釁他的威嚴,他又怎能就此罷手?他虎目圓睜,邁開穩健的步伐,走到帥案後重新坐下,王者之風,已是霸氣十足:“納蘭性德,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