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拂輕咬着嘴脣,臉上已經泛起一些紅暈,“這我可猜不到。”
“實話告訴你吧,高熲現在處境可是相當不妙的。他繼續支持太子,如果太子能夠得到皇帝首肯,最終穩住位子,得繼大統,那麼皇帝大行之前,也肯定會把這個陪伴多年的老夥記帶走,或許讓他先下去打前站的,皇帝是絕不可能讓高熲這樣一個執政二十年,能文能武的重臣繼續成爲新朝的首相的。而萬一陛下最終要廢掉太子,決心換太子的話,那高熲的前程更不妙。不管誰成爲新儲君,都不可能會容忍高熲這樣一個在朝野擁有巨大威望的支持前太子的首相存在。也許皇帝在時,他還能體面的退出朝廷,但新皇一繼位,他肯定就會是第一批要清除的對象。因此說,高熲的未來是相當的不妙,無論如何,他都難逃一劫。除非,他現在就退出中樞,或者突然暴斃,也許還能保全身後之名和自己的家族富貴。不然,呵呵。”易風這番話可不是信口開河,那是有歷史依據的。歷史上,高熲也就是在與突厥決戰後被趕出了中樞,還是很不體面的被趕出去的,因爲當時皇帝要換儲,而高熲始終不肯支持,只能將他先打倒,清算了點小問題,把他踢開了。後來新皇楊廣即位,楊諒造反,楊廣爲了穩固人心,把他拉出來當了幾天擺設,然後沒幾年,當新皇權力穩固之後,立即就找了個罪名,把這老頭幹掉了,還把他的子孫都流放邊疆。
可高熲這樣浸淫權力中樞一輩子的人肯激流勇通嗎?就算他想退。可有時候,人在江湖,也是身不由已的。
“如果殿下能得到高熲的支持,肯定也能大有助益吧。”紅拂道。
“要是高熲肯真心助我,那自然是極好的。但我不會去想那樣的事情,這根本不可能。”易風笑了笑,楊勇當了十九年太子,高熲就支持了楊勇十九年,當初也並不是高熲沒眼光,非要支持平庸的楊勇。實在是當初皇帝選了這個嫡長子爲太子,然後又特意安排了高熲支持楊勇,楊勇的妾高良娣是高熲的堂妹,楊勇的女兒又嫁給了高熲的第三子。其實本來高熲和皇帝同一年的人,最終卻硬是讓皇帝給弄的跟太子是一輩。十九年了。高熲身上的太子標籤已經牢固的根本撕不下來了,高熲也根本不可能改變自己的站隊。除非太子死了,那麼那個時候,也許高熲才能從楊勇身邊脫身出來,轉而支持名正言順繼承楊勇一切政治遺產的易風。不過易風可不覺得楊勇會突然死了,這傢伙雖然喜愛女色,身體肥胖,爲酒色掏空了身子。可現在還剛當壯年,沒意外的話怎麼也還能活個二三十年。等他死,高熲都早死了。
“高熲現在還在馬邑嗎?”
“不。咱們的高相國,現在正忙着收拾他之前弄出來的爛攤子呢。他之前擁兵不前,坐守馬邑,想看我的好戲。結果沒料到,把自己給玩坑裡去了,現在我已經把庫合真和達曼弄殘了。眼看着四路突厥軍就剩下了兩路,他再不行動。突厥人要麼就要被我給滅光了,要麼就跑掉了。他怎麼可能坐視這樣的情況發生。我收到情報,高熲現在已經日夜兼程的往雲內進軍,先前一天只行四十里路的賀若弼五萬兵馬,也已經以一天百里的速度衝到了雲內城下,現在,估計已經跟都藍交上了兵,但願他們能把都藍給堵在朔州。不過這次他就算是生擒了都藍,等戰後,也定然得費一番功夫向皇帝好好解釋一下這次遲遲擁兵不前的事情了,我估計晉王肯定已經在聯絡心腹們準備重重藉此參高熲一本了,此戰過後,只怕不管皇帝決定由誰將來繼承大隋帝國,高熲都將罷相,真正的罷相。”
紅拂皺了皺眉,“你好像很樂於見到這樣的結果。”
“確實,高熲這個老頭,既然不能爲我所用,當然最好是把他踢出局去。我相信,這個老頭現在差不多已經是人嫌狗厭了,皇帝厭惡了他,楊廣也厭惡了,如楊素也肯定早盯上首相之位久矣。除了楊勇,估計就沒有誰不厭惡他的。恐怕,大家都想早點趕這老頭離開朝廷,甚至巴不得他來個意外暴斃什麼的,那樣就一了百了,乾淨省事了。”
雲登山下,賀若弼的大軍已經圍住了都藍。
緊接着兩天後,高熲率領十萬大軍趕到,都藍徹底失去了撤出長城的機會。而直到此時,都藍還在叫囂着要給隋軍一個好看,他派出信騎四出,去向庫合真、達曼、泥利三部發信,讓他們率部向白登山集結,準備跟隋軍決戰於白登山下,雲內城外。
高熲的中軍大帳之中,一路急趕而來的高熲心裡長鬆了一口氣,總算都藍狂妄,居然沒有第一時間聞風而逃,撤出到長城以北去。緊趕慢趕,他們總管是把都藍軍給堵在了長城內。事情總算還沒有完全脫離掌控,不過當他接到最新的軍情報告之時,高熲沉默了。
皇太孫已經將都藍叔父庫合真特勤以及泥利之子達曼特勤成功的圍堵在了嬀州,庫合真和達曼只餘三萬殘兵,皇太孫四面合圍,不日將發動總攻,掃滅二部。
這絕不是什麼好消息!剛放鬆一點的心又懸了起來,高熲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沉悶。
皇太孫真的已經是金龍一飛沖天,再不可能阻擋了。經過此戰,皇太孫展現出了讓人震驚的能力,不僅僅是能賺錢,會練兵,而且還有着極強的大局觀,掌控力。這次的代北戰事,完全就是翻手爲雨,覆手爲雨,讓人驚豔。這份才能,這份出色的表現,不但遠超了太子,甚至也同樣遠超了一直以來爲朝野稱讚的晉王。
自己真的要走那一步嗎?
六十歲了,他已經不再年輕了,雖然他跟皇帝同齡,可與皇帝相比,他卻顯得更加的蒼老一些。近二十年的執政,近二十年的操勞,嚴重消耗了他的精氣神。虛弱的身體,與熾熱的權勢,變的難以協調起來。時光飛逝,他在皇帝身邊已經呆了二十餘年。六十一甲子,暮年已至。
他早已經位極人臣,臣子所能得到的一切榮寵他都已經得到了。論理說,他本不該戀棧不去,他也早看出皇帝有想讓他退出的想法,可不是他捨不得手中的權利,雖然他也確實捨不得手中這份早已經習慣的權利。但更多的,還是他爲家族考慮,他想要再堅持幾年,也許三年也許五年,把太子送上皇帝的寶座,到時新朝開創之時,他就榮歸致仕,這是爲了家族,爲了高家,爲了兒女們。高家跟太子聯繫的太緊密了,一旦太子從權利爭奪中失敗,那高家的下場也將是極其慘烈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只要楊勇登基爲帝,高家才能保得富貴。
可惜他沒有一個出色的兒子,幾個兒子都太平庸了,雖然承他的福廕,如今個個都品階不錯,官職不小,可這都不過是因爲他是當朝宰相而已。
如今擺在他面前的是一道完全不可能解出的難題,而他卻不得拼了老命的想要扶持太子上馬,太難了。
楊勇跟楊廣雖是親兄弟,可一個天一個地,楊勇根本就是爛泥扶不上牆。如果他有楊林十分之一的本事,也根本就輪不到楊廣有半點機會了。
自己死後,史書上留下的是奸臣之名還是功臣之名,就看能不能成爲新朝的元佐勳臣了。
可一想到楊勇的那個樣子,他心裡就不由的長嘆短籲。千辛萬苦的爲他爭取到了這次統帥的機會,可他現在都還只在太原城裡忙碌着四處獵豔。寧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主,他也還真是少見。
他不由的又想起了皇太孫,那個年輕人,銳利的目光,總有一份壓制不住的勃勃野心,之前他很不喜歡楊林。覺得他太過鋒利,而剛過易折,他覺得楊林缺乏穩重,沒有楊廣的那種隱忍,不擅長掩飾自己。可現在看來,這些都似乎是這位皇太孫的長處和性格。
皇太孫現在手裡有懷荒軍和幽州軍,兵馬恐怕不下二十萬,若加上三蕃兵馬,說不定能湊起三十萬人。
這是一支極強的力量,而他的手裡,現在也有整整二十五萬大軍。
若他與太孫聯手,這力量已經敢叫日月換新天。
五十五萬大軍,這是多強的力量,超過大隋半數的兵馬。
自幽雲而下,順勢就能席捲天下,橫掃關中。
想想就讓他激動,若能功成,這份功勞,甚至能遠超當年助大祖定江山的幷州總管李穆、幽州總管於翼,名將韋孝寬,這三位當年在尉遲迵起兵之時,最終站到了皇帝的一邊,成就了皇帝的帝業,也贏得了李、於、韋三家在朝廷二十年的恩寵不斷,榮耀不減,就算他高熲執掌朝政二十年,可論起家族榮耀,都遠遠不如這三族。
“可我憑什麼讓太孫相信我?”高熲自問,特別是他剛剛還想借突厥人之手削弱太孫的實力,表現的那般明顯。
“我需要一個投名狀!太子就是最好的投名狀,晉王也很不錯。”
“可我真的要這樣做嗎,真的只能走這一步了嗎?”高熲愁腸百結,難以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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