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我正在家裡睡午覺,迷迷糊糊中就聽見咔嚓咔嚓的聲音。我陪格林在小區庭院裡玩了一上午,疲倦之極不想睜眼,半夢半醒地把聲音歸着類。咔嚓聲中伴隨着格林滿足而陶醉的哼哼,一股腥味鑽進我的鼻子。越聽越可疑,我睜眼一看,格林正在沙發上,兩隻前爪抱着一條魚大嚼特嚼。
“這魚哪兒來的?”我翻身起牀大惑不解,我這幾天從沒有給過他魚啊?他當然不會回答我,這傢伙吃得滿沙發都是魚鱗,眼睛賊賊地防備着我。
接連幾天又是幾條魚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家裡,小區的保安向我告狀:“你家的狗要抓魚1我幾次埋伏偵查後終於水落石出——原來自從這小子懂得抓魚以後,小區睡蓮池裡的魚可就遭殃了。格林常常在我帶他出去散步的時候,悄悄溜到池邊,把水攪渾,製造出不小的動靜,一有機會就把那些慌亂中游到淺水處的魚抓出來當點心。
格林成了高明的漁夫和狡猾的小偷,經常私藏一兩條魚回家做宵夜。叼着魚回家的時候,他會搶先一步順着樓道飛奔上十六樓,把魚藏在樓道隱蔽處或是天台水管下,我氣喘吁吁地慢慢爬上樓當然沒注意這些。之後他會趁我打掃清潔或通風的時候再把魚叼回家藏起來,或者乾脆藏在天台上,玩累的時候享用。天氣熱的時候,天台上藏的魚已半臭,他毫不在乎,照樣吃完。
發現了小格林的偷魚行爲以後,我只好常常買來更多的魚補充進小區的睡蓮池中。如此幾次,一些好事的老太太還以爲我是善男信女,每每看到都要招呼一句:“姑娘,又來放生啦?”我哭笑不得,心想:“放什麼生啊,這是給淘氣的娃娃交罰款呢。”不過,挺讓我驚異的是,格林這小傢伙有着比狗更強的捕獵意願和對求生技能的學習,我還沒有野化他,他似乎已經開始了自我野化的課程。
樓頂的天台無人涉足,本是一個安全的地方,然而格林在上面藏着的魚卻招來了幾個不速之客——一隻大黑貓和兩隻大狸花貓。他們仗着貓多勢衆偷吃了格林的私房魚不說,見到格林就兇巴巴地拱起脊背恐嚇他。格林沒見過貓,他伸鼻子好奇地嗅聞貓屁股。俗話說“老虎屁股摸不得”,老貓屁股也聞不得!黑貓忽地轉身,張開魚鉤一樣的爪子一把抓在格林的小鼻子上,頓時鮮血長流,痛得小格林嗚嗚直叫,滿地打滾。三隻貓齊撲上來左一爪右一口把傷痕累累的格林驅逐出天台。這時候的格林比一隻貓大不了多少,哪兒能以一敵三?輸了就輸了吧,好狼不吃眼前虧。回家我給格林鼻子上擦點藥,讓他自己舔傷去。
沒想到小格林的領地觀念相當重,報復心極強。兩天後,我猛然發現黑貓的屍體躺在天台上,被啃得只剩齜牙咧嘴的頭和一條尾巴,乾枯的貓眼直望着天空,黑貓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得罪的是一匹狼。格林第一次嚐到了復仇的滋味和貓肉的美味!
此後,另外兩隻貓再也沒敢上天台。不知道黑貓是不是無主的,我留意了好幾天也沒見人提起過。
一些日子以後,睡蓮池裡的魚都得了教訓,只要格林的影子一出現,魚兒們就躲進深水區,絕不露頭。格林滿月時候嗆水的記憶猶新,他圍着池子左三圈右三圈地轉悠,徘徊多日,還是不敢冒險涉水。我以爲捉不到魚的格林應該消停了,稍稍放鬆心情,誰知天下孩子都一樣,總有叫大人不省心的闖禍階段。
這天上午,格林正在睡蓮池邊和水裡的小魚兜圈子,我坐在涼亭裡看書,沒理他,反正他也抓不着魚了。
突然,格林停下腳步,仰起頭來,小鼻子一聳一聳,眼珠一轉,就開始往一個單元門口走去,躲在一塊石頭後面好奇地張望。我心裡犯嘀咕,不知道他又發現了什麼。
那邊,一個大嫂手裡拎着一個大塑料袋,袋口露出幾片菜葉蔥苗之類的,一看就是剛買菜回來。她慢悠悠地走到單元外,停步在小區布告欄前面,被張貼的廣告吸引了。她把沉重的塑料袋放在布告欄前面的臺階上,揉着痠麻的手,饒有興致地看布告欄上的超市打折廣告。
格林舔舔鼻子,嚥了口唾沫,伏低身子,狼尾平舉,腦袋、肩背和尾巴拉成了一條線,狼眼直勾勾地盯着扔在臺階上的塑料袋。一看格林的狩獵動作出現,我立刻警覺起來,大聲喝止:“格林,不準1
格林全神貫注,根本不聽我的招呼,忽地一下衝了出去,跳上臺階,照準塑料袋底部,一口咬破,“哧溜”一聲拖出老長一截裡脊肉條。我追過去大聲喝止,格林拖起肉條邊跑邊吞,剛跑了十幾米,肉條就已進了狼肚。
大嫂追趕着格林,大叫大嚷。我連忙賠禮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小狗不懂事,實在對不起1
我點頭哈腰,總算化解了一件事兒。格林是我藏着掖着的一塊心病,和鄰居處好關係尤爲重要。養了個狼子,就得夾着尾巴做人,我只求平安無事。
送走大嫂,我瞪了一眼惹事的格林,他根本沒覺得自己找食吃有什麼錯。狼本來就是獵手,獵到的就是自己的,他心滿意足地在涼亭舔爪子洗臉,好像這邊發生的事情都與他無關。
隨着格林漸漸長大,膽子也越來越大,他儼然成了一個小惡霸兼破壞專家。無論我跟得再緊,他總有層出不窮的花招和搗亂伎倆,跟在他後面給人賠禮道歉補償損失成了我每天的主要工作。我生怕他再給別人添麻煩,從此以後把他的活動範圍嚴格控制在天台,再也不帶他到樓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