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跑了?!我心裡一涼,目瞪口呆:這……這就跑了?合着我剛帶他到草原這就算放生啦?這傢伙還沒生存能力呢!咋辦?一到草原就放野不聽話啦?還叫得回來嗎?是不是應該抓回來啊?可我哪跑得過他啊?這傢伙居然一點都不留戀我?真的是狼子野心?太現實了吧?……莽莽草原上,留我一個人,一臉茫然站在原地,望着格林消失的方向毫無精神準備地一陣陣發傻……
半晌,我還在發愣沮喪的時候,遠山和草場交接的地方恍惚出現了一個小黑點,一蹦一跳地,蹦過來了,蹦過來了……哈哈,那野傢伙又回來了,刮地風似的朝我飛奔而來,我欣喜若狂,大笑着喊:“嘿!野傢伙,我還以爲你不要我了呢!”
近了!更近了!我歡喜地迎上去,格林越來越清晰,可還有三個黑影緊跟其後。我眯起眼睛仔細一看,臉色陡變。天啊,後面跟了三條大狗,一路追攆過來!格林神色慌張,彷彿在邊跑邊喊:“媽呀,快來救我!”
我早就聽說過藏區草原狗的厲害,急忙脫下一隻鞋來,大喊着朝狗扔過去!三隻狗一陣急剎車,汪汪大叫着,我又脫下另一隻鞋拿在手裡,做着投擲威脅的動作,高聲吆喝驅趕。
頃刻之間格林就跑近了我,還隔着好幾米,他就一個加力蹦跳,騰空而起,直接撲進了我懷裡,我猝不及防被他撞翻在地。格林拱在我後面,把我當擋箭牌。我趕緊抱着他,舉起鞋子,一骨碌翻身起來轟狗,那三隻狗眼看到手的獵物有了救星,懊喪地跑開了。
你看看,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無奈……叫你丫亂跑,嚇傻了吧!
狗羣剛跑遠,格林立馬跳下地來,繞着我小跑着兜了兩圈,一腦袋撞在我的腿肚子上,把我使勁往前拱,又繞到前面,一口叼着我的裙子拽着就跑,彷彿在喊:“你還在這兒愣着幹啥?”對啊,我還愣在這兒幹啥?鞋子一扔,我歡笑着跟格林追跑起來。
我心懷虔誠地走上了這片金黃色的繁花地,地上鋪着厚厚一層軟泥腐草,鬆軟而富有彈性,踩上去像踩在海綿上,一腳一個凹坑,清涼的汁液從腳丫縫冒出來,漫過腳背。草原,溼地,我們回來了……
我和格林瘋耍了一上午,回到獒場,把格林放到前場喝水休息。我回到小屋,打開窗戶透氣,開始收拾房間。
突然,屋子裡一暗,一陣腥風猛捲過來,吹得我耳邊的頭髮都飄了飄,我打個冷戰,腰板立馬僵直起來一動不敢動。我清楚地感覺有什麼盯着我,盯得我後背一陣陣發寒。我不敢有大動作,小心翼翼地試探着轉過身,立刻倒抽一口涼氣——我面前打開的窗戶上,趴着一隻大藏獒。他人立起來,把斗大的腦袋伸進房間,遮去了半屋的陽光。
我感覺腿微微發抖,我本來是不怕狗的,可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巨大的狗,而且離得這麼近!他的肩膀和我一樣寬,腦袋卻頂我四個頭那麼大,虎背熊腰。這哪裡是狗?簡直是一頭獅子!
我“啊”地叫了一聲,驚恐中帶點驚喜——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見藏獒。
聽見我叫,那隻藏獒也渾身一抖,冷不丁地嚇了一跳。我和藏獒面對面,這才發現他額頭上的長毛和扭成兩坨的粗壯眉毛幾乎把眼睛都遮住了,他這會兒正擠眉弄眼,挑起眉毛想把我看清楚。那滑稽的樣子讓我不禁有點樂了,快樂是很容易拉近距離的,看着藏獒一臉敦厚的卡通表情,我突然對他萌生出一種好感。我慢慢湊近他,輕輕一口氣吹開搭在他眼睛上的長毛,一雙棕黃色的漂亮獒眼露了出來。他下意識地把大腦袋後仰,一雙眼睛重新在我臉上對焦,虎視眈眈,滿含對陌生人的警惕和疑惑。作爲藏獒,他早已習慣了陌生人對他敬而遠之的動作,卻很不習慣跟人鼻子對鼻子地觀察對方。他盯着我,我也盯着他,兩顆心擂戰鼓般咚咚亂跳。
直覺告訴我他的眼裡對我沒有敵意。我輕輕撩開藏獒眼睛上的長毛,讓他把我看得更清楚些,然後把手指滑到了他的耳朵上,在耳根邊輕輕抓撓。這個被我稱作“狗兒樂”的耳根子邊是所有狗狗們最舒服最喜歡的地方,哪怕狗兒正在賭氣,給他撓到這裡都會舒服得偏過腦袋就我的手,然後閉目享受一番。這法子在格林身上試驗,都會撓得他渾身哆嗦個不停。
然而,這隻藏獒卻像老僧入定一樣半點反應都沒有,對我討好的手法既不讚許也不表示享受。不過,他也沒躲開……我眼珠一轉,忽然停住不撓了,把手擡起來看着他。
舒適的抓撓突然停止,藏獒一愣,眼神複雜而糾結。
他猶豫再三,終於放下架子,把腦袋迎了過來,靦腆地側過耳朵湊近我的手掌。瞬間一陣暖流傳遞過來,我剛纔害怕的感覺消失殆盡。我咯咯地笑了起來,更加舒服地撓着他。幾乎所有的動物都是以快樂原則相處的,這種舒服很容易演化爲一種東西——好感。我知道他接受我了。那一刻起,我就對這個大塊頭有了特別的感覺。
“嘿,住手!”老林路過門外正好看見,嚇了一跳,趕緊阻止我,繼而走到窗戶前向藏獒命令着,“皇帝,出去!”
“他就是皇帝?!”我心裡一震,頓時想起了老林對我提起過的曾在玉樹地震時救出五隻小藏獒的頭獒。難怪,這皇帝的確有着非同一般的靈性。
皇帝嗅了嗅我的味道,又深深地審視了我一番,退出了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