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礙…”牧民們齊聲欷歔,似乎也找不到什麼詞來表達驚訝了。
“活着?五天不吃奶居然還活着?1我瞪大了眼睛,這突如其來的驚奇讓我悲喜交集,這是我生平第一次見到一隻活生生的小到甚至沒睜眼的野狼崽。難以置信,明明已毫無生命跡象的小狼居然會死而復生?我一時竟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了。小狼瑟瑟抖動着,滿懷希望地站着,像個盲人一般還在凝神靜聽,我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靈感,輕輕蹲下身子試探着“嗚、嗚、嗚……”地叫了幾聲。
小狼渾身猛烈顫抖起來,如同在黑暗中摸索的人乍見曙光,他立刻循着聲音,跌跌撞撞地爬了過來。他沒有視力,完全是憑着聽覺和感覺爬過來找我,這何嘗不是一種緣?那一刻我猛然相信了狼的確是有靈性的,冥冥中自有天意牽引。後來我才知道,那一聲長嘯恰似狼媽媽臨終前的悲嘆,那些“嗚、嗚……”聲正是母狼殷殷喚子的聲音。
小狼嗅着、拱着,小爪子抓着我的衣襟,使勁往我懷裡爬,吃力地仰起頭想舔咬我的嘴脣,這是小狼認媽媽的舉動,是與生俱來的生存本領。強烈的求生欲讓他在黑暗中義無反顧地摸索着,追逐我的聲音——小狼把我當成了他的媽媽。
我伸手到小狼腋窩把他抱了起來,小狼崽的頭綿軟無力地歪搭着,呼吸若有若無,薄得像張紙一樣的皮膚下,小肋骨在我指縫間一根一根往下滑漏。我驚道:“怎麼這麼瘦?1
“當然了,他不吃東西。”大姐說。
“有牛奶嗎?快1我近乎命令似的急喊。
大姐忙拿出早上擠的鮮犛牛奶,我小心翼翼地抱着小狼崽暖在懷裡,用一隻不鏽鋼小茶盅盛上牛奶,放在鐵竈上燒開再浸入涼水中快速冷卻下來。我咬一口餅乾喝一口牛奶在嘴裡含着,蹲下來仍用剛纔呼喚的聲音對着懷裡的小狼:“嗚、嗚、嗚……”小狼動了,迅速抽出小腦袋來盲目而焦急地嗅聞着尋找着,我把含化了的餅乾奶漿吐在手心送到他鼻子下面。說時遲那時快,小狼一反虛弱常態猛地一口咬上來搶奪奶漿,奶漿霎時糊了他一頭一嘴,他更加狂野,把亂濺的奶漿連同我手心的血肉一股腦地撕咬着往嘴裡吞送。
我疼得噝噝咬牙,忙不迭地抽手,對着昏暗的燈光一看,手心裡已經被小狼的尖牙刺出兩個米粒大的血洞,汩汩地冒出血來。小傢伙突然又找不到吃的,絕望地哀叫起來。我顧不上處理傷口,忙戴上皮手套再小心翼翼地喂他。五天以來滴水未進的小狼把一杯含化的餅乾奶漿吃得乾乾淨淨。儘管餓極了的小狼還在焦急地尋找,伸長了脖子向我的嘴脣乞食,但我絕不敢多喂。
喂完食物的皮手套已經多了好幾個眼兒,這小傢伙還沒睜眼就狼性十足。雖然我以前也曾經救過不少的流浪狗,但是哪怕餓極了的流浪狗面對牛奶也知道應該舔食的道理,小狼的確跟狗不同,初見面就明確地讓我理解了“狼吞”一詞的貼切,狼的字典裡沒有品嚐,不會“狼舔”!吞、搶、撕、咬是狼標準的取食方式。看來用手心盛食喂狼真是異常危險的事。
小狼吃了一點東西,漸漸安靜下來,呼吸也似乎比先前平穩了些,隨着溼漉漉的夜風一吹,小狼開始無助地發抖。我忙拉開衝鋒衣把小狼捂在懷裡給他溫暖,小狼一個勁地往衝鋒衣裡面我的腋下拱去,似乎此刻越是黑暗擁擠和溫暖的地方越能給他以最大的安慰,他彷彿在拼命尋找狼洞中與母親相依相偎的安全感。我生怕腋下厚實的衝鋒衣會讓小狼窒息,就略略放寬鬆了一點,誰知只要有一絲鬆動的餘地小狼立刻又往更緊、更擁擠、更溫暖的裡面鑽。直鑽到大半個身子都埋沒在我腋下進無可進,小狼才勉強消停下來。顫抖漸漸平息,他幾乎是呻吟着疲憊地舒了一口氣。
我早就聽說沒有自衛能力的小狼崽會本能地裝死,但沒想到他竟然能裝得如此耐性十足,連衆人都被他的毫無生氣所迷惑。不過眼前的這隻五天未進食的小狼崽恐怕一小半是裝死,一大半卻是真“死”。他只能一動不動把自己的能耗降到最低,期待着獲救的一刻,也可能就在等待中完全死去。
我心裡一陣難過,難以想象小狼這些天都是怎麼熬過來的,離開了母狼的體溫和兄弟姐妹相依偎的取暖,草原寒夜的溫度足以奪取他柔弱的生命。我輕輕探一根手指進去撫摸小狼,他鼻子乾燥,耳朵滾燙,在發燒,身體相當虛弱,似乎剛纔的一番掙扎尋找又將他僅存的一點體力消耗殆荊我感覺到那張毛茸茸的小嘴叼住了我伸進去的手指,接着指尖被小狼溫暖溼熱的小舌頭包裹了起來,他虛弱地吮咬了兩下。小傢伙沒吃飽,但對餓極了的小狼,我不敢猛然喂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