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高興得太早了,第一關還遠遠沒過,我萬萬沒想到矛盾的起因竟然來自“狐狸”。
狐狸是我從小養大的一隻博美犬,雄性,因爲渾身雪白,酷似北極狐,所以給他起了“狐狸”這名字。狐狸的媽媽生他的時候難產,肚子大得出奇,寵物醫生都以爲懷了好幾個,結果剖腹產下來卻只有一隻小狗崽。因爲在狗媽媽肚子裡吸收了足夠的營養,出生以後又有充足的奶水,狐狸長得結結實實,腿粗腦袋大,不同於其他細胳膊細腿兒玲瓏袖珍的博美犬,更像是一隻小薩摩耶。
狐狸的腦瓜相當聰明,學東西特別快。他能聽懂至少幾十句常用語和指令,看家門、叼拖鞋、握手、打滾無一不會,每天早上趴在牀邊舔着我的手背叫我起牀。美食當前的時候一定要擡頭徵得我的同意纔開吃,如果我始終沒點頭,他就只好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的食物流口水,卻絕不偷吃。最逗的是,握手的時候狐狸分得清左右,讓他伸左爪過來,他絕不會把右爪放在你手心。每次上街過斑馬線,他會兩條後腿站立起來,伸一隻前爪給我,讓我像牽小孩子一樣帶他安全過馬路,狐狸兩腿走路的滑稽步態常常引來路人新奇的目光。狐狸啥都好,就是嫉妒心強。
狐狸今年五歲,按照狗的年齡而言,他也算是狗過中年的“老狐狸”了。我要瞞過父母容易,想瞞過狐狸的狗鼻子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我剛一進門,分別一週多的狐狸就高興得繞着我轉圈,屁顛屁顛地跟着我進了畫室,我慶幸瞞過了媽媽的時候,狐狸還樂呵呵地蹦跳着附和我呢。這會兒,我興奮地在紙箱前蹲下來,狐狸早就聞到箱子裡有種特別的味道,立刻湊了過來,滿心以爲我給他帶回什麼好東西了。我輕輕打開紙箱,慢慢側翻過來,小狼隨着紙箱的側翻,頭下腳上,鬆垮垮地滑落到另一側,跟着“吧唧”一聲,像攤爛泥一樣倒下來,小眼緊閉,像個毫無生命的毛絨玩具,再專業的演員也演不出這麼逼真的死態。
狐狸伸長了脖子進紙箱裡好奇地探看,用鼻子拱一拱小狼,小狼沉住氣不動,儘管狗是狼的近親,但對小狼來說狐狸仍舊是沒有分過類的陌生味道。狐狸把這“小玩具”嗅來嗅去,滿臉狐疑。
我清清嗓子:“嗚、嗚、嗚……”
小狼兩眼猛然睜開,一骨碌就翻身站了起來。經過三天的實驗,我更加確定那“嗚嗚”聲對小狼的確起作用,每次一喚,小狼就像接到最高指令一樣立刻爬回我的身邊。
狐狸見這毛絨玩具突然活過來,嚇了一跳,趕緊退開兩步。小狼甩甩小嫩腿,搖搖晃晃地從紙箱子裡爬出來,抖了抖一身的絨毛東張西望,四處巡查這個新環境,狐狸馬上跟屁蟲似的嗅着小狼的屁股跟前跟後,嗅完一通還扭頭新奇地望着我,彷彿在問:“他是幹什麼的?這也算是狗嗎?”
小狼和狐狸一前一後繞畫室兜了一圈,相安無事,小狼繞回我身邊,我疼愛地摸了摸他只有拳頭大小的腦袋:“小傢伙,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了。”
猛然間,我感覺到一陣異樣的目光向我襲來,扭頭一看,狐狸變換了先前新奇戲謔的表情,改用一種充滿妒意的眼光死盯着小狼,又順着我撫摸小狼的手擡頭看我,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一連串不滿的聲音。我一愣,把手拿開,狐狸不“咕嚕”了,我再把手伸向小狼,狐狸立刻又“咕嚕”起來。我遲疑片刻,不再撫摸小狼,起身倒了一碗牛奶,放在地上。
一見有好吃的,狐狸立刻擠開小狼,諂媚地湊過嘴來,對着牛奶幸福地伸出了舌頭。
“狐狸坐下1我命令。狐狸立刻端正坐好,舌頭歪掛到嘴旁邊擺出最可愛的造型,討好地等着我允許他進食。
“讓小狼先喝1我下令了。
“什麼?”狐狸難以置信地甩甩耳朵,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對,主人一定是弄錯了,我可是最受寵的狐狸1他把狗嘴伸到牛奶碗前,試探地再次伸出舌頭來。
“狐狸不準喝!讓小狼喝1我不容置疑地重複我的命令。狐狸半截舌頭定在牛奶碗的上方,美食當前的幸福表情頓時僵轉—這次狐狸總算是聽明白了,他極不情願地坐了下來,眼睜睜看着那個叫做“小狼”的傢伙急衝鋒似的跑過來,一頭扎進了本該屬於自己的牛奶碗裡狼吞虎嚥起來。聽着小狼“吧唧吧唧”大口喝奶的聲音,狐狸心中的醋意如排山倒海般涌來,失寵的尷尬和被“人”奪去口中食的憤怒逐漸在鼻樑聚集,獠牙從皺起的鼻翼下伸了出來,他伏低身子,後腿蹬地,死死盯着小狼,一副隨時要爆發噬咬的姿態。
“狐狸,注意禮貌。”我的命令對聽話的狐狸通常都很管用,狐狸猶豫着放鬆下來,坐在一邊,敢怒不敢言。而小狼卻根本不在乎狐狸想什麼,他眼裡只有那碗牛奶,“哐當”,奶碗被小狼掀翻了,似乎不把餐桌攪亂就不是狼的進食風格。小狼一邊在滿地流淌的牛奶上跌着跟頭,一邊不管不顧地狂舔,好像餓極了的流浪兒,那副貪婪狼樣看得我連連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