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珏宸雖然嘴上說考慮了,但青鸞知道他這種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性格,大概是不肯偏居一隅的,所以仍舊勸他:“這沒什麼考慮的,如果動身,等到明天就晚了。魏國十萬大軍,在宛城遭受重挫,一鼓作氣到榮陽,必然不會等太久,明天就攻城了!”
慕容珏宸卻沒有理會這個,低頭繫好了衣服上的帶子,慢慢往寢殿裡一邊走,一邊背對着青鸞,說出了他此生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獨孤長信比我對你好,走吧。你已經辜負了一個人,不要再辜負第二個。”
兩個人從陌生到熟悉或許要經過很長時間,但從熟悉到陌路,只需要一瞬間。
青鸞此時還不明白慕容珏宸爲什麼會替獨孤長信說好話,只以爲他說的是氣話,好讓她趕緊離開。她也不能再說什麼,只能轉身離開。
這世上有許多事你曾用力去改變,但結果到頭來卻越來越糟,原因千頭萬緒,說不清道不明,最後只能嘆息——命運弄人。
回到魏國駐軍小城時,天邊已經泛白,獨孤長信已經站在城門口。穿着一身白衣,頭髮也沒束,如瀑布一般垂在腦後,神色有點哀傷,淡淡的看着青鸞下馬,向他走來。
青鸞到獨孤長信跟前,抿了抿脣問道:“你什麼時候醒的?”
獨孤長信看着青鸞冷淡的臉色,感覺昨夜竟像是夢,夢醒了,她還是這麼冰冷。
他平靜回答說:“你走了沒多久,我就醒了。”
“哦。”
青鸞哦了一聲就想與他擦肩過去,但獨孤長信卻伸手擋住了她的去路,聲音裡明顯有怒氣:“就爲了去見他一面,你竟然主動獻媚於我,何時,我們之間需要這樣?”
青鸞本來不想說什麼,但獨孤長信既然這麼說了,她也停下腳步,突然看向他,冷聲說道:“你派那麼多朱獄高手潛伏在我周圍,我不設法把他們引開,如何能順利去榮陽?難道我要跟你說,你會讓我去嗎?去你的敵人那裡!”
獨孤長信皺眉說:“我讓人監護你,不是想限制你的自由,我只是想知道你每天的情況。”
青鸞眸子微眯問道:“那你如果知道我要去榮陽見慕容珏宸,會答應嗎?”
她堅持問,他躲避不開,只好實話回答:“不會。”
他怕慕容珏宸用青鸞反過來要挾他,雖然知道慕容珏宸不屑於這種手段,但獨孤長信卻不得不防,他習慣於謹慎。
青鸞可笑的看了他一眼,冷嗤一聲:“那說這些有什麼用?”
在青鸞與獨孤長信擦肩而過的那一刻,有一道閃電從天際劃過,好像一道縫隙從兩人的心間裂開。
獨孤長信擡起手臂,攤開手掌,一點雨星落在他手心,隨着雨淅淅瀝瀝的越下越大,她越來遠遠。
回到自己房間時,紫凝正坐在裡面,見青鸞回來,急忙起身問道:“姐姐,怎麼樣?慕容珏宸會退守西北嗎?”
青鸞直愣愣的坐下,沒有回答紫凝的問題,突然就擡頭說:“紫凝,你去叫人燒水,我想沐浴。”
看青鸞有些無主的眼神,紫凝困惑:“難道他對你……”
青鸞搖搖頭,低聲說道:“不是他。是我,是我爲了順利去一次榮陽,主動獻媚於獨孤長信……何時,我變成了這樣?”
紫凝嘆口氣,將青鸞抱住,安慰道:“姐姐,二哥不會怪你的……外面的雨下大,估計今天不會攻城了,你奔波了一宿,先上牀去休息休息吧。遲些時候,我讓人送熱水來。”
說完紫凝就扶着青鸞上牀去躺好,沒有多問慕容珏宸的事,看青鸞臉色,她就知道,慕容珏宸必定是不肯退守西北。給青鸞蓋好被子,然後紫凝就出去吩咐人燒水,自不必多提。
只是紫凝剛出了青鸞住的院子,便看到許多士兵往校場匆匆跑去,紫凝心生疑竇,抓住一個士兵問道:“你們這是去幹什麼?”
士兵見是紫凝,先行了禮,然後回答說:“夫人難道不知道嗎?今天是要攻打榮陽啊!”
紫凝撐着油紙傘,看那士兵被大雨淋的眼睛都睜不開,大聲問他:“雨這麼大,淋的人都睜不開眼,你們如何能攻城?”
士兵只以爲紫凝是個婦人不懂打仗,所以特別強調的大聲回答說:“那齊國皇后就在榮陽,先帝之仇怎能不報?宛城之怨怎能不泄?!雨這麼大,紫域夫人快回吧!”
士兵說完就頭也不回的跑了。
紫凝看着這陸陸續續奔三趕赴校場的士兵,心想要不要告訴青鸞一聲,但想到這只是士兵的話,不可輕信,她便扔了傘也往校場跑去。現在獨孤長信不輕易露面,軍中事務都是王雲代爲傳達,若真要攻城,王雲此時必然也在校場。
紫凝趕到校場的時候,身上已經徹底被臨透,衣服、頭髮都黏在身上。她看見王雲一身銀色鎧甲,紅色披風,手執長槍騎於馬上,威風凜凜,整裝待發。
眼見着士兵集合完畢,紫凝大叫一聲:“等一下!”
王雲聞聲回頭,見紫凝已經跑到跟前,不用想也知道她要說些什麼,所以他先出聲說:“雨下這麼大,你來幹什麼,還不快回去?!”
紫凝眯着眼睛仰頭看王雲,大聲說道:“你也知道雨下這麼大,爲什麼還要去攻城?士兵根本看不清楚,平添多少傷亡?!”
王雲皺眉,冷聲道:“軍令如山,不是下雨下雪就能停的,否則何不在家裡享清福算了。”王雲說完就衝雷術、鶴慶等人一擡手,示意大軍出發。
這邊軍隊已經陸陸續續開始整齊往外走,紫凝的倔脾氣上來了,無論王雲怎麼說她仍堅持問道:“太子殿下呢?我要見他!”
王雲本想回絕,但獨孤長信乘坐的馬車已經駛過來,除去四壁,只有頂棚爲車上的人擋雨。只見他仍舊一身白衣,且頭上戴了白色的抹額,是爲惠安帝戴孝的意思。
紫凝看着他面前煮的冒白色熱氣的茶水,以爲他此時的心情算是平靜,上前問道:“二哥出兵,何必急在這一天?”
與其說獨孤長信神色平淡,不如說是精神有些恍惚,沒有看紫凝一眼,就回答說:“此次伐齊,是爲安父皇在天之靈!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一時一刻都耽誤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