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憂卻有點狐疑了起來,玄公子口中的七七,她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那個女子。
但他是那女子的夫君,與師弟口中那句“很是喜歡”又有什麼關係?那七七是師弟的什麼人?
可惜,這裡根本沒有任何人願意給她答案。
原以爲楚玄遲願意開口,就會繼續說下去,可不想他只說了這麼一句是她的夫君,而她父後又應了一句,兩個人又開始相對無言了。
樹上的七七實在是悶得慌,一時情急之下,忽然,從樹上掰了一根樹枝,賭氣一般地往楚玄遲身上砸去。
楚玄遲依然安靜站在那裡,只是隨手輕揚,便將那根樹枝接了下來,收在掌中。
攤開大掌一看,看着被折得參差不齊慘不忍睹的斷口,他脣角忍不住蓄起了點點幾不可見的笑意,對那丫頭既是無奈又是憐惜。
目光再次落在莫憂身上時,脣角的笑意已經散去,他道:“你已經這麼老,爲何還要纏着這位年輕的公子?你不覺得自己配不上他嗎?”
莫憂臉色一變,這玄公子曾經被她帶回到小山寨裡,可卻從未聽他一口氣說那麼多話,但他說話的內容也實在讓人難堪。
她本來比四海不歸大不了多少,可是,二十年來四海不歸面容不變,她卻真的老了,現在聽楚玄遲這麼一說,頓時就氣悶了。
“不歸是本座的師弟,本座與他在一起有何不可?”她怒道。
“可你確實太老,長得又是極爲醜陋,如何有資格站在他身邊?”楚玄遲又淡淡道,說的是極爲損人的話語,就是話語間沒有半點起伏,彷彿那話根本不是出自他口那般。
四海不歸目光柔和,看着眼前這個打扮怪異,可卻無損他半分俊美的男子,一點笑意慢慢浮動了起來。
莫憂卻大掌一緊,氣道:“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麼?是不是夢弒月讓你們來,想要把他帶回去?回去告訴夢弒月,本座絕對不會把不歸還給她,叫她有本事自己追來。”
“夢弒月是誰?我爲何不知?”楚玄遲冷聲道。
無名瞟了他兩眼,雖然不知道他爲什麼無緣無故一改常態,居然願意主動開口和這種無聊的人說話。
不過,他很清楚這個腹黑的玄王不管做什麼事情,定有他的目的,說到“無緣無故”這四個字,卻真是擡舉他了。
所以,他不理會,只是安靜等着。
莫憂卻依然盯着楚玄遲,眼底有幾分防備,也有半分狐疑,難道他們真的不是夢弒月的人?也對,剛纔明明是幫着自己一起對付宮裡的侍衛。
可是,要不是夢弒月的人,又是哪一派的人物?在皇城,敢與夢弒月作對的人還不多。
“那你們來此到底爲了什麼?”她又冷聲問道。
楚玄遲又盯着她的臉,慢悠悠道:“我剛纔說了,我娘子想知道殘劍老人在哪裡,你若能相告,那便再好不過,但若不想說,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無恥之徒,竟想打本座師父的主意!”每次說到殘劍老人,莫憂總是一臉憤恨,這次也是不例外。
楚玄遲卻依然面無表情看着她,安安靜靜地立於風中,高大的身軀如同撐天大樹,總是輕易能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
七七再深深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才依依不捨地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氣,以自己最深厚的內力隱了氣息,慢慢從上頭遊走了起來。
說來奇怪,父後也是殘劍老人的徒弟,爲什麼沐紅邑說只有莫憂知道殘劍老人的下落?爲何她父後不知?
一點浮動,楚玄遲和無名都清楚得很,只是兩人臉上表情絲毫沒有改變。
楚玄遲依然看着莫憂,無名卻看着遠方天際,彷彿置身事外那般,不理會他們的對話,要打架的時候喊上他就好。
楚玄遲忽然又道:“你大概還沒有看清楚自己現在的情況,你本身受重傷,剛纔因爲走得太急,以至心脈大亂,你覺得你還有什麼機會可以從我們手中逃脫,那就更別說把你身後的絕色男子帶走。”
莫憂正想說什麼,楚玄遲卻在她開口之前又已搶先道:“就算無法從你口中問出殘劍老人的所在,至少可以從你手中救出這位無辜的美男子,也算是功德一件。”
“你怎麼知道他就不願意跟我走?”莫憂瞪了他一眼,實在不想與這小輩繼續糾纏,可如他所說,自己現在根本敵不過他。
正要回頭牽上四海不歸,想着有什麼辦法可以乘機離開,不料那個本來不愛說話的玄公子竟又開口道:“你這樣強迫於他又有什麼用?他本是宮中貴人,深受女皇的寵愛,你瞧他這容顏幾十年未變,就應該知道他過的是何等尊貴優渥的生活。你若帶他走,也能保證讓他過得如此安逸舒適嗎?”
莫憂被他一番搶白,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她不是夢弒月,不是一國之君,自然沒那麼多一等一千金難買的好東西供他吃,爲他所用。
可是,不管他想要什麼,她都可以爲他求來,自己絕對不會讓他受半點苦的,她深信自己有這樣的本事。
不料楚玄遲又已不屑道:“像你上回想要在自己身邊留一個與他相似的男子,但可惜所用的功法太差,根本比不上宮中女皇所用的萬分之一。你身邊的冒牌貨也不過是空長着一張不自然的臉而已,但你身後的男子,可卻是真真實實保留着年輕的容顏,你……”
他實在是不想再對這老女人浪費無聊的脣舌,所以,在看到七七走到她身後不遠處時,他忽然瞳孔一收,冷冷一哼,一掌便向莫憂甩了出去。
讓他費這麼多脣舌跟一個老女人講什麼“大道理”,簡直在浪費他的生命,所以這一掌帶着他點點不悅,出手極其的重,完全沒有留半點情。
莫憂本來已經受了傷,又未料到他會忽然出掌,始料未及,這一掌硬接了下來,整個人便急急退了兩步。
可她一心在四海不歸身上,又怎能讓自己遠離鍾愛的男人?
所以在她被楚玄遲的掌力甩開之際,她忽然一手向四海不歸抓了過去,硬要去抓他的手腕。
哪怕自己不敵,也不能讓不歸從她身邊離開。
卻不想七七這時候早已經來到四海不歸身旁,彷彿料到莫憂有這一手,在她伸手去抓四海不歸的時候,七七不知何時抽出來的寒月刀一揮,刷的一聲劃過,刀風帶着凌厲的寒氣,迅速往莫憂手上劈去。
如果不是莫憂迅速收手,她這條手臂就要被對方硬生生劈下來了,可她這一收,卻錯過帶走四海不歸的機會。
心有不甘,在她狠狠退後之際,她忽然凝聚起自己最後一點力氣,朝着七七模糊的身影襲了過去。
七七根本不在意那點掌力,從容地收起寒月刀,才一揚手,隨意接了這一掌。
如她所料,此時的莫憂掌力有限,這一掌根本傷不到自己分毫。
卻不想莫憂趁着她這一掌反襲的力量,迅速後退,想要藉此把自己送得更遠些,好助她逃脫。
一旁的無名從頭到尾密切關注着,在莫憂出掌的時候已經預料到不對勁,所以在她轉身要逃之際,他反應比誰都快,一邁步便追了過去。
至於楚玄遲,只是冷眼看着無名追上去,有無名大俠在,根本用不着他來動手。
四海不歸身旁的七七卻一臉笑意,不知何時落在她手裡的槍管直對着莫憂離去的背影,長指一摁,嗖的一聲,以肉眼完全看不到的天蠶絲帶着槍頭迅速彈出。
那閃電一般的速度,就是天底下輕功最厲害的人也比不過,轉眼間,槍頭已經從無名身旁不遠處越過,一下落在莫憂的後肩上。
莫憂慘叫了一聲,隨着天蠶絲那股回收的力量,身子竟在天空中停了一下之後,迅速被它拉了回去,不過轉眼間,人便重重跌落在地上。
無名在她身旁落下,在她掙扎着想要爬起來之際,他伸出手點了她的穴道,冷眼看着她無力地倒回地上。
“不歸……不歸快走!”莫憂一邊喘着氣,一邊艱難地大呼道。
傷成這樣還不忘她父後的安危,這點上,至少七七對她還算有幾分欣賞。
生怕這女人的眷戀讓四海不歸心裡生起不忍,卻不想回頭看他時,他依然面無表情,眼底靜若無影。
很好,不愧是她的父後,她父皇一生最愛的男人,對不相干的人無情,纔是最自己在意之人最深的情義。
父後深得母皇的喜愛,不是沒有道理的。
因爲有莫憂在,七七隻能深深看一眼四海不歸,卻不能開口喊他一聲,確定他沒受到任何傷害後,她才舉步向莫憂走去,在她身邊蹲了下來。
“妖女,你要做什麼?有本事放開本座,本座和你……”莫憂悶哼了一聲,在七七銀針落下之際,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兩眼一閉,徹底昏死過去。
沒了這把噪雜的聲音,七七脣角的笑意便更深了,回頭走到四海不歸跟前,她扯下面巾露出自己的模樣,柔聲問道:“父後,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我給你把脈看看可好?”
那一聲“父後”,在她心底想了無數遍,沒想到喊出來的時候竟是如此自在也自然。
四海不歸靜靜看着她,那張因爲藥水效力減退,而越來越能浮現出原樣的臉孔,徹底教他迷失了自己。
蒼雲,真的很像他的蒼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