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不知道你醒了——”霍漱清道。
“我睡了很久,是嗎?”蘇凡問。
霍漱清點頭,微微笑了下,眼神極爲寵溺地望着她,道:“你這個小懶蟲,以前就很愛睡懶覺,這次是不是就睡飽了?”
蘇凡不語,只是看着他。
他的眼神和話語,還有動作都說明他和自己很親近,可是,爲什麼,爲什麼她會一點印象都沒有?
“我們,很熟,是嗎?”她問。
羅文茵站在套間門口,看向病牀邊的兩個人,雙眼模糊了。
好不容易醒來了,好不容易看着一切都要變好了,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要讓兩個人這樣——
霍漱清拿着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雖然心裡很痛,可是他告訴自己一定要有耐心,現在最痛的人不是他,是她,所以,他一定要好好陪着她走到他們的世界裡面來,這是他的職責,因爲他愛她啊!
“丫頭,我愛你,永遠都愛你!”他說着,小心地親着她的手,視線一直鎖定在她的臉上,絲毫不移動。
丫頭,我愛你!
記憶中,好像這句話在不停地重複着,從很深的黑暗之中衝了出來,不斷在她的耳畔迴旋着。
可是,霍漱清馬上發現她的表情極爲痛苦,他趕緊鬆開了手,忙問:“丫頭,你怎麼了?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頭,頭好疼,好疼。”她閉着眼睛,不停地晃動着腦袋。
真的好疼,好疼啊!
那句話,好像一根鋼針在她的腦袋裡扎着,像是要衝破什麼出來,好疼,疼死了啊!
她不想這樣,她不喜歡這樣,好疼啊!
羅文茵看見病牀上的女兒的反應,趕緊衝進了病房。
“漱清,怎麼了,怎麼了這是?”羅文茵忙問。
霍漱清按下了呼叫鈴,答道:“不知道,突然就開始說頭疼。”
“孩子,孩子,沒事沒事,別怕別怕,媽媽在,媽媽在!”羅文茵趕緊拉住蘇凡的手。
主治醫生趕緊做了檢查,爲了防止蘇凡亂動傷到她自己,就趕緊給她打了針鎮靜劑,蘇凡馬上就睡着了。
“你們爲什麼老要給她打鎮靜劑?會出問題的知不知道?”羅文茵生氣了。
“夫人,鎮靜劑的劑量很低,您不用擔心。讓她稍微安靜一下,要是情緒太過激動的話,對她的傷害更大。”醫生解釋道。
“媽,沒事的沒事的,她很快就醒過來了。”霍漱清對羅文茵道。
可是,霍漱清不明白,蘇凡到底爲什麼會對他反應這麼大?
隱隱的,他似乎覺得自己知道答案,那個不願相信的答案。
醫護人員離開了,羅文茵和霍漱清坐在裡面陪着蘇凡,誰都不說話。
病房門推開了,一個嫩嫩的聲音傳了進來。
“爸爸,媽媽呢?”是念卿。
霍漱清趕緊走過去,抱起女兒。
“爸爸,媽媽怎麼還在睡啊?她怎麼還不醒來?”念卿看着病牀上的母親,問。
“媽媽只是累了,她現在需要休息一下。”霍漱清道。
“可是媽媽睡了好久好久了,她怎麼會睡這麼久都不醒來?”念卿問。
羅文茵淚花閃閃,走了出去。
“來,你拉住媽媽的手,跟媽媽說——”霍漱清坐在牀邊上的椅子上,“你想和媽媽說什麼?”
念卿很認真地想了想,從爸爸的腿上跳下來,朝着套間門跑去,霍漱清不解地看着孩子,又轉過頭望着病牀上的蘇凡。
肩膀露在外面了,霍漱清小心地給她蓋好被子,壓了下去。
這丫頭啊,總是讓人這麼不放心。
很快的,念卿就跑了進來。
“爸爸爸爸,你看,這是我早上畫的畫。”念卿拿着一幅畫坐在爸爸的腿上,道,“我要給媽媽看。”
“這是什麼?”霍漱清看着紙上那有些像地球人又有些像外星人的三個人,問。
“爸爸,媽媽,還有我。”念卿認真地給爸爸解釋着,“爸爸,你看,媽媽的頭髮太長了,我這次給她畫了更長的頭髮。”
霍漱清的鼻頭涌着一股液體,含笑道:“哇,我們念念現在這麼棒啊,畫的真好!”
“可是,爸爸,我忘了媽媽怎麼笑的了。”念卿低下頭,很委屈地說。
霍漱清把孩子擁到懷裡,道:“等會兒媽媽醒來了,看見你就會笑了。”
“真的嗎?”念卿擡起頭,那隻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着爸爸。
霍漱清點頭,道:“那當然,爸爸怎麼會騙你?”
“可是爸爸,爲什麼媽媽還不醒來啊?我都等了她好久好久了,好無聊了!”孩子的耐心終究是有限的,孩子也同樣不懂母親得了什麼樣的病要睡這麼久不醒來。
“念念?”羅文茵的聲音傳了過來。
“外婆?”孩子回頭看向羅文茵。
“你跟外婆先出去,外婆帶你去外面吃好吃的,讓你爸爸休息一會兒,爸爸很累了,等媽媽醒來了,我們就過來,好嗎?”羅文茵道。
念卿點頭,對霍漱清道:“爸爸,那你乖乖睡覺啊,可是別像媽媽那樣一睡着就不起來。”
霍漱清笑了,親了下女兒的臉頰,道:“恩,爸爸知道了,你跟外婆去吧!”說完,霍漱清就起身了,羅文茵牽着念卿的手,道:“漱清,你稍微眯一會兒,迦因醒了就給我打電話。”
“恩,麻煩您了。”霍漱清送着岳母和女兒到病房門口,看着她們一行人離開,才折身回到病房內間,坐在病牀邊的椅子上,拉住蘇凡的手,閉上了眼睛。
真是太累了,工作的事,蘇凡的事,真是太累了。
今天他開完會就趕緊回來了,領導說讓他好好在醫院陪陪迦因,休息一天。今天,是他和她的時間,久違的時間。可是,她不認識他了。
她不認識他了啊!
雖然閉上了眼睛,可是霍漱清根本睡不着,腦細胞很活躍地跳動着。
她爲什麼會怕他?是因爲她想起了劉書雅嗎?
姜教授說她並不會忘記槍擊,只是因爲傷害過重而做了選擇性的遺忘。如果她還記得槍擊的事,就一定會記得劉書雅,如果記得劉書雅,按照一般的邏輯推理的話,她就會想劉書雅爲什麼會對她開槍,唯一的原因就是他!因爲他!
是他的緣故讓劉書雅恨她,從而對她開槍。所以,她就會害怕他排斥他,是這樣嗎?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還能有其他的解釋嗎?
張阿姨和岳母都沒有說過她會排斥她們,不喜歡和她們親近,那就說明,她唯一排斥的人是他,只有他!
霍漱清睜開眼,把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靜靜地注視着她那熟睡的面龐。
丫頭啊丫頭,我們可以從頭開始嗎?我們,可以——
時間,靜靜地流逝着。
馮繼海輕輕走過來,對霍漱清說“徐書記找您”,霍漱清趕緊拿起手機,走出了病房,馮繼海深深看了一眼牀上的蘇凡,嘆息一聲,也走了出去。
不知到了何時,蘇凡睜開眼。
眼前又是她熟悉的場景,她輕輕擡手,卻擡不起來。
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啊!
霍漱清?霍漱清?他,他到底,爲什麼?
爲什麼——
她的嘴脣顫抖着,張阿姨趕緊過來,輕聲問道:“醒了嗎?”
蘇凡看着她。
“霍書記剛剛被叫走了,有點急事,他說他很快就回來。”張阿姨道。
蘇凡“哦”了一聲。
“哦,念卿來了,剛纔和曾夫人出去了,我打電話跟她們說一下嗎?”張阿姨問。
蘇凡點點頭。
可是,張阿姨還沒給羅文茵打電話,就聽蘇凡說“逸飛呢?他怎麼不在?”
張阿姨愣住了,盯着蘇凡。
她知道霍漱清說蘇凡不認識他了,可是爲什麼蘇凡一醒來就問覃逸飛?
雖說張阿姨不是很清楚蘇凡和覃逸飛那三年的過往,可是半年來,從覃逸飛時常來醫院探望蘇凡,每次一來就是待一整天,一直到晚上很晚才離開病房。光是這一點,她就猜得出覃逸飛對蘇凡的感情不一般,何況,看覃逸飛看着蘇凡的那眼神,絕對是——
“哦,覃先生——”張阿姨道。
蘇凡看着她。
“還沒跟他說。”張阿姨只好實話實說。
“他的號碼,您知道嗎?”蘇凡問,依舊是聲音很輕,說話很慢。
張阿姨點頭,覃逸飛這半年總是打電話問蘇凡的狀況,她也就只好把號碼存下來了。
“那我給覃先生打電話!”張阿姨說完,就走了出去。
蘇凡轉過頭,望着窗戶。
發生了什麼事,她爲什麼會睡這麼久?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不能動,爲什麼?
她閉上眼,努力回想着,可是一想,腦子就開始疼。
事實上,張阿姨走出去並沒有給覃逸飛打電話,而是把電話打給了霍漱清,當然現在霍漱清不能接電話,依舊是馮繼海接的。
馮繼海聽張阿姨這麼說,心裡也嘀咕起來。
這怎麼回事?蘇凡不記得霍書記了,卻問覃逸飛怎麼不來?
到底是怎麼了?
“怎麼辦?馮秘書?我——”張阿姨問。
這種事,他們這些人怎麼可以決定啊?
“我去問問霍書記,你稍等一下。”馮繼海說完就掛了電話,走進會議室,霍書記正在發言,馮繼海站在門口等了會兒,等霍漱清說完了,他才走到霍漱清身後,在霍漱清耳邊低低說了下情況。
霍漱清也愣住了,握着筆的右手拿着筆又放下。
“我給小飛打!”霍漱清道。
“是,我知道了。”馮繼海應聲,小心地走了出去。
霍漱清的心裡,根本無法平靜了。
今天這一天,他的心情真是極少有過的驚變。
她記着小飛?爲什麼會是小飛?
想起和覃逸飛的三人關係,霍漱清真是腦子要炸了!
張阿姨接到馮繼海的電話,這纔給羅文茵打了電話說蘇凡醒了。
羅文茵帶着孩子在附近吃蛋糕,聽說蘇凡醒過來了,趕緊帶着孩子就要回來了。
走回病房,張阿姨見蘇凡看着自己,忙擠出一絲笑意,道:“霍書記說他給覃先生通知。”
蘇凡的臉上,好像有點失落的表情。
“你記得覃先生,是嗎?”張阿姨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