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多多早就料到大太太絕不會輕易的應允的,所以彎下膝蓋,對她福了福身,頗爲鄭重的說道:“賤妾是晚輩,您是賤妾的長輩,更是整個餘府的當家主母,還有您不能置喙的地方?”語氣頓了頓,又道:“還請太太做主,一來賤妾也可以學習一二,二來她們也會服氣,畢竟賤妾人微言輕,比不得太太說話有份量,她們也不敢有任何的異議。”
大太太眼神微黯,輕輕的哼了一下,聲音很是的冷冽的說道:“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福多多略微沉思,謹慎的說道:“賤妾惶恐,並無其他意思,還請太太定奪,爲賤妾指條明路。”
大太太並沒有回話,只是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用茶蓋碰觸着茶盅邊緣,不時的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來,這聲音次次敲擊進福多多的心裡,讓她的思緒更爲清晰了些。
被擺了一道,還得要繼續按着對方的意思執行下去,任誰遇見了都會不爽的。
見大太太遲遲沒有發話,福多多未免因此事把她們之間的關係弄得很僵,不利今後的行事,她索性跪了下來,淚眼婆娑的娓娓訴說道:“賤妾自進府來,幸而有太太的照拂,不然賤妾的命早不知丟到哪兒了。現今承蒙太太的看重,把福壽院交與賤妾打理,並還讓賤妾跟着您學習管理事務,這等榮譽賤妾就是做夢也不敢想的,賤妾叩謝太太的倚重。”說着,結結實實的向大太太磕了三個響頭,“咚咚咚”的清脆的額頭與水磨石地磚親密接觸的聲音,響徹在廳堂內。
用餘光偷瞄了眼高高在上的大太太,見她神色稍緩了下,福多多又繼續說道:“賤妾並無其他意思,只是賤妾擡爲貴妾,也有不少人議論紛紛,說是貴妾一事多虧於四姨娘,但是賤妾卻不這般認爲,所以賤妾私心的想讓衆人看看,是太太您心疼賤妾,想着賤妾,遂而提出此事讓太太定奪,讓被矇蔽雙眼的人知曉是太太您爲賤妾撐着腰!還請太太明察!”說完,又是一記響亮的磕頭聲。
福多多的這一席話,句句說得情真意切,十分的在理,毫無漏洞,聽起來的確是爲了大太太着想。而最近府裡的確是有流言謠傳着關於福多多被擡爲貴妾的事情,全靠四姨娘在大老爺面前周旋。大太太不由柳眉微擰,沉思了須臾,凜然的問道:“你說這些,不會只是奉承我吧!”
福多多挺直了腰板,眼睛直視大太太探究的目光,肅然的說道:“賤妾此話全是發自肺腑之言,要是有半點摻假,天打五雷轟!”語氣十分的斬釘截鐵,不容他人質疑。
看着福多多堅毅的小臉,大太太垂瞼思索了下,擡頭把手中的茶盅放下,對福多多說道:“既然如此,你起來吧,難爲你有這等的心思。”這話說得褒貶不一,尤其是大太太所說的“心思”二字,更是包含了完全相反的倆個意思。但是,不管怎麼樣,大太太也總算是答應下了幫福多多定下大丫鬟人選的事情,並消除了些對她的猜忌。
福多多暗暗鬆了一口氣,但卻不敢有任何的懈怠,又磕了次頭,這才順勢起來。
大太太就問道:“你剛纔說有你已有四個貼身丫鬟?說說是哪四個,我也好爲你斟酌一二。”
聞言,福多多微微一愣,這大太太不是都知道了嗎?怎麼還特意讓自己一一明說?
垂下眼瞼,思索了下,福多多明瞭關於大丫鬟的事情,大太太恐怕並不想就這般輕易的讓自己得逞。理了理思緒,福多多點點頭,指着紅梅和綠菊說道:“這倆個一是紅梅,一個是綠菊,都是您賜予賤妾的,手腳都挺利索的。”說着,讓她們倆人向大太太行禮,大太太掃了她們一眼,對着紅梅點點頭。福多多見了,眼睛微眯,就又繼續說道:“還有倆個是春迎和春福,她們都原爲伺候大少爺的,行事上都挺有章法的。”頓了頓,瞅了眼大太太端肅的神色,又道:“這大丫鬟的位子只有倆個,可她們四人卻各有千秋,賤妾愚鈍,實在是不知如何分配。”
話音一落,大太太莫名嘆了口氣,沒頭沒腦的自言自語喃聲道:“唉,要是你的身份不止是一個小小的妾室,就不用爲這小小事情發愁了……”頗爲感慨的說了句,眨眼間,又像是猛然間醒悟過來自身說了些什麼時,大太太面色微訝,尷尬的對福多多笑笑,粉飾太平的轉移話題道:“呵呵,你剛纔說她們四人都挺好的?”
福多多可不是很好糊弄的人,她剛纔明明聽見了大太太的自說自話,並還聽清了內容,分明是想要激起自己妄想攀爬正室位子的念頭。不過,她可不想因爲貪念,而致使自己落入他人挖好的陷阱中,既然大太太已然轉移了話題,她就當作沒聽見一樣,接下大太太的話茬道:“是啊,賤妾覺得她們伺候得都還不錯。”
大太太仔細的觀察了下福多多的神色,見她對剛纔自己自言的話語並無任何的反應,心裡不禁猜測着,莫非她所說的話,太過輕聲了,所以福氏並未聽清楚?可是,轉念一想,大太太微微挑了眉,覺得倚着福多多的聰慧,並不可能沒聽見的,定是裝作不知道,心裡卻猶如熔岩般,“撲哧撲哧”的沸騰起來了。
這樣一想來,大太太伸手指着眼眶還紅紅的綠菊說道:“這丫鬟,被你說了幾句,就這般在我這裡哭哭啼啼的起來,實在不是好人選,她可以去除掉了。”然後,又指着看起來很穩重的紅梅說道:“她倒是還行,你可以考慮一二。”
事情的走向沒有太過偏向福多多預想的那樣,她點點頭,恭聲應是。
被點名的紅梅,寵辱不驚,對大太太和福多多行禮道謝,而同樣點到的綠菊卻是恨得牙癢癢的,恨不得把紅梅給生吞活剝了般,可礙於地點不對,也只能生生的把這口氣給嚥下去。
大太太坐在高位上,把綠菊的憤怒的表情都看在眼裡,再看看一臉放鬆的福多多,她心中明瞭。
不過,沒有人可以算計到她的頭上。
大太太揚揚眉,指着咬牙切齒的綠菊說道:“那叫綠菊的,你這般憤慨的表情,可是對此安排不滿意嗎?”
綠菊猛地一驚,再看看大太太微惱的神情,嚇了一聲冷汗,她可不想被就此打賣出去,忙“撲通”的跪下來,辯解道:“沒,沒有!奴婢沒有任何的不滿。”
“哦?是嗎?”顯然的,大太太根本就不相信。
福多多不知道大太太爲何好端端的突然問綠菊這個問題,避免會無辜生出事端,忙爲綠菊求情道:“太太,綠菊她平時膽子較小,怎會對您的決定有任何的不滿呢?”
紅梅看事情不對,也很是懇切的爲綠菊求情說話。
大太太就笑道:“看你們緊張的,我也只不過是隨口一問罷了,都起來吧!”說着,又對福多多說道:“不過,這叫綠菊的,還真是如你所說的膽子夠小的,就這麼一問,竟然嚇得跪下來,也莫怪之前你輕輕的一說她,眼淚就跟不要錢的,唰唰的往下落。唉,這樣子,也的確不適合大丫鬟的位子。”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綠菊突然想着,大太太的意思是不是如果沒有之前她哭泣的事情,是不是大丫鬟的位子就是她的了?想想也是,在來正院之前,姨奶奶也是這般的透露的,可卻平白無故的,讓這位子給紅梅這個賤蹄子給得了!要是她沒有哭泣多好……
不!不對!應該是姨奶奶如果沒有斥責她的話,她就根本不會感到委屈,繼而使得流出眼淚!
一顆懷疑的種子落在心底,不由得快速的瘋長起來。
綠菊突然想到,貌似在與姨奶奶說了關於大丫鬟的事情之後,而紅梅意味不明的要退出大丫鬟位子的競爭,姨奶奶就好似特別頻繁的責難她,說她哪裡哪裡不對,哪裡哪裡不好,就拿姨奶奶現在所穿的衣服來說,她本想好意的提醒她不要穿得太過素淨了,卻被好好的教訓了幾番,弄得她好似是有其他不軌的意圖一樣,而紅梅就在一旁好意的勸慰,使得更爲襯托得她的不懷好意。
想到這些種種,綠菊身子猛地一顫,莫非這些都是有預謀的嗎?
她突然間想到了那個當了妾室的姐妹,她說在宅院內的,沒有一人可以相信的,唯一可以相信的只有自己。不然的話,一旦輕易相信,就會使自己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中,而她現在這個樣子,算不算是呢?
綠菊不敢深想,內心裡卻把福多多和紅梅,以及春福全部都給恨上了。
看着綠菊那種悔不當初的樣子,大太太知道自己的這些話,已經是說到她的心坎去了。既然目的已經達到,大太太就繼續關於大丫鬟的話題,對福多多說道:“春福不夠穩重,行事毛毛躁躁的,不如春迎有章法,另一個大丫鬟的位子,就由她來擔任吧!”
福多多一直在思緒着大太太之前的話,瞥眼又見到綠菊忿忿的表情,心中生凜,暗道不好,知道是着了大太太的道,成功的把綠菊給挑撥了,並還讓綠菊連帶把自己也給恨上了,這可與她之前想得太有出入了,不由悔恨自己的百密一疏,也不得不說薑還是老的辣,被大太太扳回了一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