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窺視了之前的行徑般,福多多顯得有些的慌亂,端着湯藥的雙手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抖着,眼珠子亂瞄着,就是不敢與餘世逸直直的對視。
她很心虛,非常的心虛!
萬一被他知道了嘴對嘴喂藥的事情,還不怎麼着呢。誰不知道他的怪癖,連生人都勿近了,更何論是如此親密接觸,指不定怎麼發火了,她可不想親自面臨火山爆發的場景。
不,不對。
依着餘世逸這種冰山似的性格,火山不會爆發,倒是很有可能會雪崩,一個眼神凍死你。
想到那種場景,福多多忍不住輕輕的打了個寒顫。
“你傻站着幹嘛?”餘世逸不知道福多多心中所想,見她無緣無故的紅臉,一雙靈動的眼眸子左右轉動,就是不看向他,而且沒一會兒的時間,不知怎麼的身體還發起抖來,似乎很畏懼什麼似的。不由掙扎着起來,蹙着眉頭,想要更爲仔細的探究。
可奈何餘世逸此時的身子虛得很,想要緊憑一己之力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還沒完全撐起來,就氣喘吁吁的倒下來了。
見自己彷如一廢人般不中用,餘世逸雙手狠狠的砸着牀板,不時的發出“咚咚咚”的聲響來。
見狀,福多多顧不得太多的後慮,忙把湯藥交給一旁伺候的文竹,上前握住餘世逸作亂的雙手,勸慰道:“少爺,您可別再對自個兒的身體過不去了,仔細手疼。”握着餘世逸白皙修長且骨節分明,但乾枯消瘦的雙手,福多多眼底閃現過心疼。
剛纔她可是身臨的見識過了那對無良的父母,在親兒病榻之前,竟如此這般讓人心寒,現在見餘世逸彷徨無助的神情,更是讓她打心底的想要幫助他。因爲曾經她的表妹也是如此,極度渴望的想要家人關懷,可得到的卻是一個個冰冰冷冷的眼神和抗拒,讓她每每回憶起都是心痛如絞。
以前她無能爲力,以至於讓她悔恨不已,現在她不想讓自己再世留有遺憾,定要照着自己的意願來。
不同於福多多的心鏡,餘世逸則是有片刻的恍惚,
他,他剛纔看到了什麼?
心疼?!
餘世逸冷哼,這個眼神對他來說太過陌生了,陌生得有點不知所措。
老太太還在世的時候,雖然也疼愛他,可也只是憐惜而已。但是心疼,他活到這麼多年,還從沒親身體驗過。
福多多讓他感覺到心裡有暖流流過。
她,果然是與別人不一樣的,在看着自己的時候,沒有參雜了其他利益的雜質,當然是除了有關於那個名叫碧桃的小丫頭片子之外。一想到這件事情,餘世逸就更爲有了讓碧桃永遠不會出現在福多多面前的念頭來。
有了心中的意念,福多多之前忸怩和疏離,逐漸的淡去,倒升起了幾分的親暱,放開他的手,柔聲的說道:“少爺,您也別惱。喝了藥,身體好了就不會這般了。”說着,對文竹又道:“文竹,快來搭把手,扶少爺起來喝藥。”
“噯。”文竹欣喜的應答。
從前餘世逸自我折磨的時候,他們這些做下人的只能乾着急,毫無辦法,就是謝媽媽在此,也是一時半兒阻止不了的,只能慢慢等着餘世逸把心中的悶火給發泄出來。現在好了,姨奶奶輕飄飄的一句話,竟然讓少爺聽進去了,攙扶他起來的時候,也很是的配合,不似曾經的反感,很不樂意他人的肢體碰觸。
看着福多多溫和的側臉,文竹打心底的佩服。
餘世逸斜靠着秋香色青松長壽的彈墨大迎枕上,卻是看着福多多的臉發呆。
他是困惑着自己爲什麼會對福氏這麼快的上心,依他自己的性格絕對不能這麼快的,至少也要留意着此人三五年之久,而福氏纔來福壽院纔多少時間,竟讓他如此了?
餘世逸心亂不已,不斷的往回回想着,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越想餘世逸就越發的急躁起來,越想他開始對周圍的一切都產生了懷疑,包括福多多的好意。他想着就連有血緣的都是如此了,一個並沒接觸多久,而且是明確有目的而來的,怎麼會如此的單純?
這樣一想來,餘世逸眉頭鎖得緊緊的,內心的一個角落卻告訴他,或許是他想多了。
正糾結萬分無法自拔的時候,餘世逸感覺到了味蕾一陣的苦辣,生生的把他拉回現實當中,皺着眉頭,不悅的望着正往他嘴巴送藥的福多多,呵斥道:“你給我吃的什麼?這麼苦!”
聞言,文竹趕忙遞來滿滿一碟的蜜餞,說道:“少爺,這蜜餞是臨安城出了名的甜膩,您快吃一顆,壓壓嘴中的苦味。”
餘世逸看也不看眼,伸手擋開文竹,眼眸直愣愣的盯着福多多看,似定要她回答他的問題般。
病人就是如此,心情起起伏伏,沒有個穩定的時刻,尤其是類似餘世逸這般,性情就更爲詭異了。
福多多理解他,舀起一瓢羹的湯藥,又送到餘世逸的嘴邊,解釋道:“這是李大夫剛開的,說是對恢復您的身體有幫助。”見他還是直瞅着烏漆抹黑的藥劑看,嘴巴也閉得緊緊的,不再如適才那般機械張嘴了,福多多瞭然的又道:“放心,這藥賤妾適才試過了,並沒有問題。”
餘世逸不相信的看向文竹,文竹則是點頭如搗碎。起初他還很困惑福多多的這一做法,以爲她是又如蔘湯那般的喂法,正滿臉通紅害羞着,卻見她喝了點點,直接嚥下去了,後又一點一點的拿着瓢羹喂正發呆的少爺,這連串的動作簡直是讓他瞠目結舌。可過後,卻是滿心的憤怒!
這不是懷疑湯藥有毒嗎?要知道這碗藥,可是他親自全程煎制的,又怎會有問題?
但是,在見了少爺的一連串的反應之後,文竹不得不佩服福多多了,暗歎着還是隻有她能夠製得住心情詭異多變的少爺,要知道能讓少爺在發火邊緣,卻硬生生的沒火氣了,這餘府是絕對沒有人的。
看着福多多恬靜的側臉,文竹想着謝媽媽回府之後,定要把今日的事情告之於她,他們的少爺有了可以製得住的人了。
餘世逸倒沒想到福多多會這般做,心情頓時又複雜起來。
福多多則不管餘世逸怎麼想,又把湯藥遞到他的嘴巴,柔和的說道:“少爺,這藥涼了可就更爲苦了。”耐心的哄着他,仿若他是不懂事正鬧脾氣的小孩般。其實福多多正是把餘世逸當作鬧彆扭的小孩看,更爲正確的是把前世表妹虧欠的感情,放在了他的身上。
人總是會有精神寄託的,而福多多現在的精神則是在餘世逸身上。
從沒有人如此耐心的磨着他,唯有的是畏懼的表情以及疏離的神態,餘世逸最終扛不住,在福多多精心服侍下,把湯藥全部喝下,一點都沒有剩下,並且途中還未如以往那般,得要配合着吃下整整一小碟的蜜餞才行。
文竹是看了驚訝不已,更是對福多多佩服得五體投地。
福多多用銀筷夾起一顆蜜餞,喂到餘世逸的嘴邊,笑說道:“藥都喝完了,獎勵您一顆蜜餞。”話語雖帶有俏皮,可更爲多的是試探,看看餘世逸的反應。
文竹是聽得心驚肉跳,因爲這話對他來說簡直是導火索,一不小心就會把餘世逸給點炸了。
餘世逸起初只是一愣,隨後微微的蹙眉,可最終張嘴咬下蜜餞,面無表情的說道:“獎勵?你倒說得出口。”
福多多打着哈哈,說道:“說不說得出口,賤妾不就是說出來了嗎?”面上是輕鬆帶笑的樣子,心中卻是猶如坐了過山車般心驚肉跳,她就怕餘世逸徹底把自己給孤僻了,周圍一點動靜都要不得,可看樣子卻是比自己相像得要好多了。斟酌了片刻,福多多又道:“少爺,太太在您昏迷不醒的時候來過,說是要讓賤妾從明個起跟着她學習理家,你覺得……如何?”話語間透露着小心,唯恐餘世逸會有過激反應,畢竟他跟他父母之間的關係可是明晃晃的。
這件事情,餘世逸知道,更爲知道大太太讓福多多理家是假,當槍桿使卻是真。
擡瞼看着福多多小心翼翼的臉龐,餘世逸心中突然很是的不爽,很不悅她對自己的隔閡,想要保護她讓她別去的話語,硬生生的卻變成生分的“隨你便”,只是話音剛落下之後,又馬上後悔了,可最終沒有說出口更改。
福多多放下心來,她就怕餘世逸不願意,畢竟他今晚可說過今後要全心伏伺他的。
現在好了,不管大太太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罷,總是給她有了個接觸餘府上下的機會,她可是正犯愁着呢。
不過想到明日,福多多皺起眉頭,猜測着一定有不少的絆子等着她。
爲了養足精神,明天有精力應付,伺候完了餘世逸湯藥,福多多趕忙哄着他儘早入睡,並還囑咐着文竹明早提早前來,她好調查清楚餘府現今的趨勢,以便以往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