櫃子裡放着一個鼓鼓的,被暗紅血跡染得看不清顏色花樣的包袱。
在場的人心中一驚,紛紛驚恐而又憤怒的望向四姨娘,覺得或許正如三姨娘所猜測的那般,大老爺已經遇害了。
大太太此刻的心情複雜不已。
在這之前,她恨得大老爺牙癢癢,恨不得啃他的肉,喝他的血。
只是,此時此刻,看着血淋淋的包袱,想着這裡面可能是他的軀體,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微微瑟縮起來。
她在害怕,害怕這裡面真是他。
緊緊的閉上了眼睛,又立馬睜開,大太太好似做了什麼重大決策般,穩重的隨手指着因害怕而擠在一堆的其中一個粗使婆子,說道:“你!過去看看,看看這裡面到底是什麼東西!”
被指名的婆子縮縮脖子,有些不願意。
擡眸一瞅大太太陰寒的眸子,婆子再有不想,也只能硬着頭皮,形如龜步的過去。
一靠近櫃子,那臭氣越發的濃烈。
還好的是,現在是春天,要是炎炎夏日的話,這味道就更加不好聞了。
粗使婆子自我安慰着,伸手顫顫巍巍的探向那詭異莫測的包袱。
看包袱即將要被打開,四姨娘尖銳的喊叫:“住手!你這個賤婆子,這可是我的內室,要是你敢打開這個包袱,等老爺回來了,我非得要打折你的雙手不可!”
聽聞,粗使婆子一愣,遲疑的望向大太太。
大太太冷笑一聲,說道:“你要是不聽我的話,我現在就可以把你的雙手給剁下來!”
話說得輕描淡寫,但言語銳利的猶如寒冬裡的風,剮刺得粗使婆子不敢猶豫,忙打開了包袱。
見大勢已去,四姨娘和小倩俱是心裡咯噔一聲,無力的看着事情的發展。
“啊?這是什麼!”一打開包袱,見包袱裡面首先露出來的是血淋淋,只有露出一點點白色的不明東西,饒是已經做好心裡準備的婆子,初見這麼血腥模糊的場景,也着實嚇了一大跳,更讓後面不知情況的人,聽見婆子的一聲驚呼,紛紛尖叫起來,更有甚者,有膽小的還因此昏迷了過去。
大太太心裡“砰砰砰”直跳,死死的絞了好幾下手中的絹帕,這才強忍內心的忐忑,吩咐婆子,說道:“你把包袱拿出來,當衆打開來!”
婆子嚥了咽口水,伸手又縮回來,折騰了幾回,這才緊閉着雙眼,把血淋淋的包袱給端了出來,放在了四姨娘牀榻前面的青磚石上,隨後又慢慢扒開被血液染得不見本來樣貌的包袱,露出裡面的東西。
一弄好這些,婆子就立馬彈跳了起來,看也不敢看一眼。
內室的人除了四姨娘和小倩,其他人也是如此,不敢明目張膽的看包袱裡的東西,就是有膽子大的,也是瞅一眼,然後又把頭快速縮回去,紛紛站離包袱遠遠的,唯獨大姨娘表情冷冷的,嘴角還似有似無的微微勾起來。
大太太深吸了好幾口氣,這纔看向包袱。
二姨娘也是如此,沒有多遲疑,也隨着大太太一起望去。
至於三姨娘、五姨娘卻是背對着包袱站着,而且還被嚇得虛弱的靠在了身旁的貼身丫鬟上。
“這東西,不是……”待看清包袱裡的東西,大太太冷冷的質問四姨娘,說道:“你弄這些腌臢之物放在櫃子裡作甚?難道……”拖長了尾音,思考着四姨娘的意欲爲何。
二姨娘眼珠子轉了又轉,湊近大太太,壓低了聲音說了幾句話。
話音一落,大太太眉頭緊緊蹙起,揮手對張媽媽說道:“把雎鳩院的所有僕婦丫鬟都關押起來,好好的審一審,關於四姨娘動胎氣小產的事情!”
自從謝大總管自請離去之後,現在餘府的大總管就由張媽媽的丈夫張總管來擔任了,而現在大太太又把後院握得死死的,她又是大太太最爲信任的,現下她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正瞅着沒有發揮的餘地,四姨娘湊巧撞了上來,忙擼起袖管,陰笑着應着,指揮着把四姨娘的人全都綁起來,拖到外面去,嚴刑拷打,就是沒有東西,也要給吐出一絲的蛛絲馬跡來。
四姨娘氣得直髮抖,一掀被褥,就想要下牀阻止。
可在臨頭想起,她纔剛剛“小產”,只能忿忿的縮了回去,咬牙切齒的手指着大太太,說道:“你!你這是趁着老爺沒在,肆意羞辱我嗎?竟然就這樣明目張膽的綁我的人!你!你!等老爺回來,我非得要跟老爺好好說道說道你這個賢惠的一家之母!”刻意的加重了“賢惠”這兩個字的聲音。
大太太毫不在意四姨娘的怒火,慢條斯理的高坐在臨窗大炕上,悠悠的說道:“正好,我也有件事情要與老爺講講。你這個四姨娘不幸小產了,怎麼會在內室裡掩藏了三隻血淋淋的雞,這是做什麼?莫非你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癖好?還是……”頓了頓,猛然間溫和的聲音變得凌厲,“莫非你根本就是假懷孕!”
剎那間,四姨娘的臉色變得發白,神色間也有些慌亂。
“你!你別含血噴人!”四姨娘強忍鎮定反駁回去,但還是因爲心虛,有些顯得底氣不足。
大太太不屑與四姨娘在這上頭爭辯,冷冷的說道:“是與不是,很快就會揭曉了。”
四姨娘知道大太太只要有了一丁點的懷疑,就會猶如蒼蠅見到了糞便一般,使勁的往裡面鑽,非得要弄點出什麼來。
她想,這下子她完了,心裡不禁暗暗責怪,往日裡都在她身邊轉悠的大老爺,現在卻不見人影了!
三姨娘見這情況,眼珠子忍不住閃閃發亮。
原來四姨娘沒有懷孕啊!跟她們一樣都是不會下蛋的。
想到這,三姨娘樂開了花,笑嘻嘻的暗諷四姨娘說道:“我說四姨娘,你何必呢?不會下蛋就不會下蛋吧!何必辛苦假裝呢?現在倒好,穿幫了吧!成爲大家笑話了吧!唉,真不愧是青樓裡出來的,下作手段一流。”說到這裡,三姨娘又嘻嘻笑起來,“說到青樓,你也真是的,藏什麼不好要藏雞,你是深怕別人不知道你是妓嗎?”
四姨娘無視三姨娘的話,可院子裡被張媽媽折磨的僕婦丫鬟所發出的悽慘叫聲,卻是一聲聲的落在了她的心裡。
現在,她再說什麼,事情都已經釘在鐵板上了,無力挽回。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是一盞茶的功夫,也或許是幾個時辰,張媽媽指揮着粗使婆子拖着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小倩進來。
小倩望向四姨娘又愧又疚的眼神,讓她覺得從窗櫺透過來的陽光特別的刺眼,刺得她只看到眼前一片白花花的景象,看不清任何的東西,耳朵也似乎失去了它原本的功能,聽不到任何的聲響。
再有不知多久,白花花的景象變成了一片漆黑,周圍的環境冰冷異常。
“姨奶奶,是奴婢對不起您!”
突然,有道遙遠似乎又很近的虛弱的聲音,穿透了重重阻礙,落在了四姨娘的耳中。
就在這個時候,仿若各個器官都正常了般,她既能看見,又能聽見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現在已是天黑了,原本站滿了整個內室的人,也一下全都不見了。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她們都走了嗎?”四姨娘輕啓脣瓣,沙啞的問道。
小倩被打得全身軟綿綿的,但仍舊強撐着,回答:“都走了,審問完就走了。”說着,緊抿着脣瓣,又說道:“這事是奴婢的錯,是奴婢出現的紕漏,要不是這樣,三姨娘也不會發現櫃子的異樣,更不會發現裡面的東西。”邊說着,邊想起大廚房陳管事的出面指證,她恨得牙癢癢,“四姨娘,全是奴婢的錯,您要殺要剮,奴婢沒有一絲的怨言!”說完,她想着,她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陳管事好似出氣般的訴說着當時她到廚房拿雞的事情。
四姨娘嘆了口氣,說道:“如果要怪你的話,我也逃不了任何的責任。要是當初我沒有假孕,你也今日也不會被打了。”說着,下牀扶起滿頭大汗的小倩,替她溫柔的輕拭去汗珠,扯開笑容,溫和的又道:“今日之事也算是對我們的一個警鐘,下次謹慎行事就好,我們還是有機會的。”
“您……您不怪我嗎?”小倩顫顫巍巍的問道。
她知道四姨娘是個睚眥必報的人,她爲了自己的小命,而出賣了她,她就這麼放過了自己?
四姨娘笑道:“那你想我把你怎麼辦?殺了?還是折磨你?”說着,搖搖頭,又道:“要是我處在你的位置上,我也會爲了自保,而供出事實,自然我們是半斤八兩,又何必爲難你?現下,還是想想我們的出路再說。”說完,擡頭望向遠處,恍恍惚惚的,沒有焦點,卻在小倩沒有注意的時候,眼眸閃現過一抹血腥。
小倩感動不已,忍着身上的劇痛,整個身子匍匐在地,懇切的說道:“姨娘您放心,今日之事,奴婢會給您一一討回來的!”
四姨娘笑笑,卻沒有作聲。
經過這場假孕風波,雎鳩院不似往日的風光,喧闐吵鬧,人來人往,而是變得異常的清冷,整個院落寂靜得落針可聞,只有四姨娘所在的內室,時有時無的傳出一些說話的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