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傳說,六月初六的太陽最毒。
每年六月初六日,百姓們都會把家裡冬天用的被子、厚衣服以及陳糧等等拿出來在太陽底下使勁的暴曬。據說這樣可以殺死蟲子,讓東西不至於發黴。
自從皇帝朱由檢從湖廣清剿了闖軍之後,整個大明的精神面貌一變,以前籠罩在南京上空的陰霾漸漸有了飄散的感覺。
史可法這個兵部尚書也終於不再上下爲難,左右挪騰了。久不休沐的史可法打算在六月六這一天跟朱由檢請個假,好好在家休息一天。
人到一定年歲,總是習慣性的早起,像史可法這樣自律性非常強的人,更是如此。
雖說是休沐了,可是這天一大早,他還是按時醒了過來,並且還親自上街買了點吃食,準備好好享受一下。
“老爺,這是朝廷送來的邸報。”
“邸報?怎麼送我這兒來了?”史可法感覺奇怪。大明發行邸報的機構是通政司,這是專門檢查內外奏章和申訴文書的中央機構,專門對朝廷的政務做上情下達的工作。
最近朱由檢這個皇上心血來潮,把通政司併入了內閣,並委派了新的通政使——黃道周,整個內閣以及朝廷的文書全部就交給了通政司來處理,並且還爲此設立了一個獨立的印刷作坊,使用鉛字活版印刷,使印刷速度提高了很多。
一般情況下,邸報是給地方官吏通報朝廷最新政令的,史可法這種中央高官自然是不需要收邸報的。
出於對工作認真的態度,史可法還是打算看一看這份東西。
只一眼,史可法就感覺到了不同。這份所謂的邸報,跟他以前見過的有點不一樣:首先,這紙張變了,變得灰了一些,不在是那種泛黃的紙。其二,這份邸報有點厚,不在是奏摺那種摺疊的樣式,而是幾頁很大的紙張。
史可法首先看到的是一個醒目的名詞:《大明日報》。日報,這是什麼東西?
再往下看,史可法發現名字旁邊有一行小字,印着當前的日期:崇禎朝乙酉年,壬午月,甲午日,晴。
史可法基本明白了,這東西是一天一份的,看來以後會每天都有。對於朱由檢鬧出的新鮮事物,他已經見怪不怪了。
接着往下看,一個大大的標題首先映入眼簾:論師。史可法很好奇,這種不倫不類的文章顯然不是朝廷的邸報,更像是一篇著作。
文章把老師的重要性着重宣傳了一番,中間搬出了孔子的過往,最後號召所有人都應該向孔聖人學習,當一個好老師。
史可法心情很好,起碼今天的心情不錯。以他對朱由檢這一年的瞭解,能讓朱由檢同意在這種東西上誇孔聖人,可以說很例外了。
這是朱由檢正式推出新聞行業的第一份報紙。報紙這東西,不是說辦就能辦的,首先你得有閱讀羣體。很多小說寫這個的東西,就說印刷一百份,一千份之類的。
在這個時代搞版面去印刷,估計一百份的價格不會比一萬份便宜多少。這個時代的文人那是惜字如金的,出的文章都是短篇,能出一個詩集也就兩枚銅錢厚。
你要是敢出一本百萬字的小說,估計得傾家蕩產。光是寫文章的稿費都是一筆大開銷。著名的《明書》案中,莊廷鑨聘名士吳炎、潘檉章等十六人,以每千字潤筆三十兩白銀的代價,補寫崇禎朝和南明史事。想一想,一千字三十兩啊!發財了。(此處省略一萬字,哈哈。)
就不用說印刷費用了,那絕對不是一般人出得起的。更別說能大量刊印發行了,在大明,能印刷成文字的,都很彌足珍貴。
但這份邸報,卻在南京城的大街小巷,公開售賣,而且價格還不算貴,大約等於一個肉包子的價格。
在定價這個問題上,黃道周是請奏過朱由檢的。朱由檢認爲:一個包子的價格剛剛好,底層百姓節省,寧願啃饅頭也捨不得吃包子,他們是不太關心國家大事的。
識點字的講究個面子,又害怕落在人後,哪怕不吃,也會省出這個包子錢買,有錢的不在乎這點,就算不會看,也會買一份。
南京城裡的讀書人,其實關注點根本就不是老師這個職業,他們最高興的是聽到有人誇孔。
儒生們看來,只要皇帝誇孔,就等於朝廷尊濡,這是儒生們最願意看到的局面。
於是,第一天的《大明日報》銷量不錯。
第二天,報紙延續了前一天的話題,深挖了孔府的傳承,把整個孔府的來龍去脈,暴露在公衆的視野。
這個一個八卦話題,而且是一個上得了檯面的八卦,絕非低級趣味。但是照樣是利用了人的低級趣味的心理。
人們這才知道,原來孔府規模已經是那麼龐大了。有些人覺得這是應該的,孔聖人的後代嘛,在這個講究出身的時代,享受特權,都是應該的。
第三天,報紙報道了肥城被金兵屠城的事情。輿論導向很正能量,宣揚了鄭位的英雄行經,順帶着提了一下肥城距離孔府的距離。儒生們沸騰了:看看,這就是聖人教化的力量。
第四天,畫風一轉,只談教化,重點舉例當下的名師,例如錢謙益。
第五天,一個重磅炸彈出來了:孔子第六十四代衍聖公帶領孔府剃頭向韃子投降了。
“譁”輿論譁然,儒生們首先開始大聲辯解:這不可能,這一定是弄錯了。
當然沒有錯,這一天的報紙不能像言官一樣聞風而奏,而是詳細的介紹了孔胤植是什麼時間,在什麼地點,如何帶領孔府剃髮投降的。
儒生們不幹了,他們開始攻擊日報,要求停止售賣,以各種理由撒潑打滾。甚至要搬出孔府南宗,以證清白。
孔府南宗當然不傻,北宗剃頭的事情是事實,誰冒出來對抗就是打自己的臉。這不是擺明了跟皇帝直接對着幹嗎?
儒教和皇權的爭鬥歷來講究的是潤物細無聲,就是玩的冷暴力,從來沒有明着對抗過。
“皇上,您看這報紙還繼續刊印嗎?”黃道周有些害怕,如今他成了儒生們討伐的對象了,有點要遺臭萬年的感覺。
“怎麼,你害怕了?生正不怕影子斜,你說錯了嗎?”朱由檢看着新改造的印刷器械,覺得還不夠完善,主要還是人工在驅動。
黃道周當然怕,他知道文人的嘴有多厲害。歪曲歷史、顛倒黑白是文人最擅長乾的本事。
“那就繼續誇孔子,他們有本事就先把誇孔子的文章罵死。你們再發一個衍聖公的敕封年譜,讓天下看看誰最不要臉。”
衍聖公的敕封是從宋開始,但是宋末卻同時享受宋、金、元三國敕封。可以說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牆頭草,兩面三刀。
看到沒有辦法制止日報的發行了,儒生們開始爲孔府辯解出了各種理由:曲線救國,忍辱負重,深入虎穴……什麼詞可以當遮羞布,就用什麼詞不要臉的貼。
“日報每天虧損多少?”朱由檢不用想就知道,以現在的規模,辦報紙絕對是陪到姥姥家的買賣。
“每天虧幾十兩。”黃道周有些羞愧,因爲朱由檢之前說這東西是可以賺錢的,可是他卻辦的虧損了。
“才幾十兩?賺大發了啊。”朱由檢一聽,簡直樂壞了。
“嗯?皇上這是何意,難度虧錢少了?”黃道周愣住了,還有喜歡虧錢的生意?
“你明天發個通告:願意發文章的,只需要交十兩銀子,文章通過審覈之後就可以發表在日報上。”
時代不一樣,不要用後世的思維來想大明的國情。在這個時代,發表作品的確是要倒貼錢的。
朱由檢就不信了,以現在的輿論,那些儒生只怕會捧着銀子來求日報社刊印他們的文章。他可是掌握着輿論的制高點。
輿論戰的核心就是利用事件來創造輿論,最終制造出有利於自己目的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