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面八旗領兵將領一死,八旗兵立刻亂了陣腳,自動潰散而去。可惜的是李定國已經無兵可以去追擊並擴大戰果了。他能穩住陣腳已經勉爲其難了。
仗打到這個時候,離天黑也只有半個時辰了。遂寧守軍已經撐不住了,他們已經精疲力盡了。八旗只需要再來一波攻擊,李定國幾乎是註定要全軍覆沒的。
李定國看了看周圍,已經沒有不帶傷的士兵了。城門口開始出現一些纏着繃帶,拄着拐的傷兵,他們毅然決然地拿起了刀槍,倔強地朝城外陣地走來。
那些刀槍上,砍豁的口子像鋸齒一樣,哪怕想找一柄完好的單刀都找不到了。
再看看傷員,城內早已經待不下了,有近好幾千的傷員就躺在城牆根兒下,相互扶持着,留着熱血,就那樣看着他們的將軍。
八旗軍也果然沒有讓李定國失望,他們新一輪攻擊如約而至。李定國慘笑一下,抽出了腰刀。
“轟!”從涪江方向傳來一聲炮響。
李定國順着響聲,就看見一顆黑色的小點砸向了八旗軍陣之中。不管打着沒打着,大明川軍團,就正式表明態度了。
緊接着,遂寧的東面,涌出了無數的大西軍將士。他們舉着旗子淹沒了遂寧城,一直繞着城外把小小的遂寧團團圍住。
李定國駐守東面防線的三萬將士迴歸遂寧了,援軍到了。
阿濟格用望遠鏡看了一眼前方,依舊下達着攻擊的命令。天快黑了,他根本不怕涪江上的戰船。而李定國的援軍,也不算很多,遂寧城阿濟格是志在必得的。
當喊殺聲再一次響起的時候,遂寧城外東面的一個小山丘上,朱由檢拽着左懋第蹭蹭地登上山頂。
“皇上您慢點,臣爬不動了。”左懋第氣喘吁吁,他到底比不了朱由檢年輕,加上聯繫跑了兩座山頭了。朱由檢恨不得靠到戰場最前沿去。
“快看,阿濟格打不動了。”朱由檢指着西方,興奮地叫了起來。
“打了大半天了,就是鐵人也要休息一下的。臣現在心疼李定國這小子,他是怎麼撐下來的。”左懋第之前對於朱由檢的佈置還心存疑惑,現在好了,他完全相信皇帝說的話了。
“怎麼撐?硬扛。用血肉之軀硬扛後金的畜力撞擊,換作是別的部隊早垮了。”朱由檢露出失神的表情,彷彿剛剛的話是遙遠過去的故事一樣。
“皇上,李定國就是您之前說的要等待的那個人吧?”左懋第突然想起他和朱由檢在宜賓那次談話,他後悔沒在江口殺了張獻忠的。但是朱由檢卻說西軍還有更值得信賴的人。
當時左懋第只認爲是朱由檢的一個妄想,信賴流賊?他可不認爲這羣沒讀過聖賢書的人能有多高的品性。按在讀書人的看法,只有最正規的教育才能培養出最好的人才。
現在來看,李定國這個人遠遠超過了大明官方培養出的將領。
左懋第捫心自問,如果今天是自己待在遂寧,面對二十多萬精銳攻擊,恐怕自己撐不到兩個時辰。
“怎麼,你覺得他不配?”朱由檢笑了笑。
“不,臣覺得李定國這一仗足以證明了他的赤子之心。”
“說的好。朕剛剛作了一首歌,等會見到李定國當面送給他。歌名就叫《追夢赤子心》。那麼現在,該是我們上場表演的時候了。
鄧之容,傳朕旨意:遂寧南線所有集結的軍隊,以師爲單位,全線出擊。各部無令不得停止攻擊,就是累死,也要死在衝鋒的路上。”
當天色稍稍暗下來一點,星星開始掛滿天的那一刻,在遂寧城的東南方向。
“咻~嘣!”一枚遠遠超過一般火箭的信號箭拖着火焰尾巴升到了很高的半空中,然後一聲劇烈的爆炸,在星空下撒出了一朵紅色的巨傘。
緊接着,從南面開始,一朵朵的信號彈逐步亮起,一直有序地延伸到西面,距離遠到戰場是根本就看不見。
排山倒海般的聲音像大海的巨浪一樣衝了過來,那聲音卻不是喊殺聲,而是一種有旋律的歌聲。
川軍團的四個主力軍,正是唱着他們的軍歌開始衝鋒陷陣的。當歌聲靠近到距敵二百步的時候,一陣陣的火銃開始打響,一陣陣暗紅色的星星點點的火光若隱若現。
川軍居然在晚上玩着三段擊,排着陣列大踏步攻擊而來。哨子聲、火銃聲、歌聲、腳步聲混雜在一起,嘈雜又有序地奏響了一曲戰場交響樂。
二十多萬人組成一道近二十里長的戰線,像拖拽的漁網陣在大海里驅趕魚羣一樣攆着後金主力一路朝西北逃竄。
“走,該去見見我們的英雄了。”朱由檢一揮手,身後指揮部所有的文職以及參謀人員全都下了山。
在遂寧城裡城外,已經點燃了無數巨大的燈籠,無數的民夫和醫護人員正在搶救着傷員。這裡完完全全成了一座戰地醫院,傷兵多的根本就看不到邊界。
有一些傷兵看到穿着川軍衣服的人靠近,本來想站起來抵抗的,無奈對方根本就沒有拿武器,再看看身邊的人,大多數根本就站都站不起來。
扭動了幾下身子之後,川軍裡面這些年輕的女醫護兵就一個個按住了這些之前鐵骨錚錚的男人,開始給他們重新包紮傷口。
李定國就坐在傷兵中間,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什麼。川軍救護隊過來了,他沒有阻攔;過去了,他沒有多看。好像這些人不存在一般。
鄧之容帶着一羣穿着整齊的軍服,揹着嶄新的遂發槍的士兵踏着整齊的步伐走到李定國的跟前。
“敬禮!”
“唰!”大明第一次出現的“舉手”禮正式獻給了李定國。
周圍的人都很奇怪地看着這羣人和這種動作,誰也不懂這是什麼意思,感覺怪怪的。
“大明帝國川軍團司令員鄧之容奉大明皇帝朱由檢旨意,向李定國將軍報告:此禮命叫“舉手齊眉”,是爲敬仰我炎黃的英雄,視其爲我之同袍,可與我等稱兄弟者受獻。
大明皇帝諭:此禮當首獻民族英雄李定國將軍。”
“禮畢!”
“嘩嘩譁。”鄧之容敬完軍禮,旁邊立刻響起了熱烈的掌聲。一些傷兵聽得非常清楚,這番言辭沒有任何貶低或者趁人之危的語言,它僅代表着一個同類對另一個同類發自肺腑的認同感。
從這一刻,大明官兵不會歧視他們是流賊了,只會把他們看作是同袍。同時,他們不是招撫,不是投降,而是被完美的接納。
被同類有尊嚴地接納了!
“川軍禮兵列隊!”鄧之容緊接着大聲喊到:“敬請李將軍檢閱。”
“譁!”川軍禮兵的動作整齊劃一,一點不拖泥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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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秦良玉一樣,對於足夠值得尊敬的人,朱由檢要給予足夠莊重的儀式感。這是對這些有信念的人的最好的禮物。
李定國愣住了,他是因爲不知道用什麼方式去面對大明皇帝,所以才呆坐着傷兵營。李定國甚至想就此歸隱,或者被人捉拿砍頭等等。
反正如果硬逼着他做某些事情,他也是心裡不痛快的。
但是沒想到是這樣的一種方式,這樣的禮遇反而讓他無所適從了。
李定國楞在當場,走也不是,待也不是。他自然是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的。
這個時候,朱由檢微笑着站在禮兵列隊的另一端,那神情彷彿在說:你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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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定國被朱由檢的眼神吸引着慢慢站起來,然後在禮兵的注目禮下緩緩地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