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越混亂,明軍得到的消息就越多。
至三月十六日,張獻忠遂督師十餘萬,舟船千百艘,主力戰船二百多艘滿載珍寶玉帛及軍需物資沿府河南下。船隊沿途長達十餘里,浩浩蕩蕩一眼望不到頭。
府河貫穿成都,一直到江口鎮和正南江匯合到一起之後才稱之爲岷江。
川軍團仗着有水師之利,可選擇的戰場很多,但是江口無疑是最好的戰場。這是由地理位置和這個時代通用的戰術戰法所決定的。
作爲對歷史的尊重,朱由檢授予這次戰役的前敵總指揮還是楊展,水師指揮當然有於大海來指揮。朱由檢本人就是一個看戲的,他決定這一次完全當一個旁觀者。
整個水師主力三百條戰船全部埋伏在江口上游十里處的青龍場,陸師第九軍埋伏在黃龍溪一帶,第十軍埋伏在江口上游十里外的彭祖山。
而這一戰的主力楊展的第十一軍居然直接開到了距離江口五里外的夾門關。
伏兵足足等了三天,沒見任何蹤跡,自身反而有暴露的危險。楊展開始着急了。
“皇上,您說他們會不會改走沱江了?”
從成都走水路,可以選擇岷江,也可以選擇東面的沱江。只是從成都到沱江要走八十多裡的陸路,然後再裝船。這比直接從成都裝船要慢。
“耐心點我的將軍,想吃肉就必須要有足夠的耐心。朕現在擔心的不是張獻忠會不會來,而是擔心這麼大的戰場,該如何統一調度。”
朱由檢很好奇,這一次的戰場區域完全可以跟一片石媲美,而且四周是有山有水,又不涉及到騎兵作戰。在這樣的條件下,楊展要如何來協調指揮。
“這個請皇上放心,咱們有這個。”楊展說着就從一個通信兵的揹簍裡拿出幾支火箭,分別呈現不同的顏色。
朱由檢看了一眼就明白了,這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覷。超遠距離的通訊用信鴿,中原距離用這種“信號彈”,近距離指揮用的是旗語。連號角這種東西大明軍隊都已經棄之不用了。
但是以現有的條件當然是沒辦法跟後世比的,後世野戰部隊最小的作戰單位可以到班一級,這是朝鮮戰爭時期我軍唯一強過米軍的地方。當時志願軍可以以班級爲最小單位作戰,而米軍的陸軍素養只能到連一級。這個不是通訊的問題,是他們的陸軍單位作戰的思路問題,所以吃了很大的虧。
到了越戰,美軍的最小作戰單位也能達到班組,很多經驗都是從朝鮮戰爭中學的。而到了後來,米軍的作戰單位可以直達士兵個人,相當恐怖。
朱由檢估算了一下,在當前的條件下,川軍的最小作戰單位得是營級規模,以旅級爲一個突擊方向,然後可以具體到指揮哪個營做什麼戰術調整。再往下到連一級就不行了。
所以,如果主要的陣地在江口,那麼離江口最近的第十一軍面臨的壓力不小。楊展這是有點緊張了。
“楊愛卿不用擔心,如果江口壓力太大,朕把警衛團派給你。”第八軍抽調出來的一個核心團,是作爲保護皇帝的警衛團存在的。
目前朱由檢身邊不可能經常性的帶着一大支隊伍流動,一般都是就近從某一個部隊臨時性抽調一個團負責保護。
楊展一聽就放心了,他到不是稀罕那一個警衛團,而是朱由檢的態度。
“皇上,敵人來了。”紀彪高興地順手一指,躲在彭祖山頂上的朱由檢等人立刻朝北望去,三艘船正揚帆順着府河朝下游漂來。
這是敵人的前鋒探路的哨兵,就是規模太小了點。朱由檢心想,如果前鋒派個幾十艘船,估計他會忍不住以爲是對方的主力而下令攻擊了。
“眉州的第八軍能堵住逃路嗎?”左懋第歪倒一塊草窩裡,還喝着小酒,那是正宗的瀘州老窖,由萬曆年間的舒聚源作坊窖池出產。
左懋第問的是楊展,這一次他同樣也是做壁上觀,甚至有順便調教楊展的意思。
“請參謀長放心,這一次賊人跑不了。順岷江而下,東面全是山區,賊人無路可逃,第八軍已經張網以待了。”楊展對於左懋第的教授有些感激。畢竟他以前只是個參將,由朝廷裡的高級將領帶自己,已經很看得起自己了。
三艘船朝下游漂了十來裡,然後一艘船繼續南下,另外兩艘船停靠岸邊,從船上牽下來五匹馬,五個人騎上戰馬就沿着岸邊朝來路返回。
“看這樣子,沿岸沒有暴露,他們是回去報信的。”楊展舒展了一下胳膊,繼續死死地盯着府河上游方向。
“等會你的信號發出之後,到部隊抵達正式的攻擊位置中間是有一盞茶的時間的,敵人有了防範如何辦?”朱由檢想了一下,他覺得如果是後世部隊,這麼長時間估計會立刻建立阻擊陣地了。
“十萬人的隊伍,就算是曉得了也沒時間逃跑了。”左懋第插了句話,顯然有些笑話朱由檢的意思。不過聽在朱由檢的耳朵裡倒是不介意,這一年多,他從左懋第身上學了不少這個時代的戰爭知識。
“其實我們的主要力量在水師不在陸師,只要水師的動作夠快,對方的注意力會被吸引過去,這個時候陸師靠上去正合適。”楊展解釋了一下。
“大部隊來了。”楊展說着說着,這幾個人就看到府河上游一片船帆移動,從黃龍溪方向像是飄過來的一片烏雲一樣。大西不是大明,他們用作船帆的材料可能是竹蓆,也可能是青灰色的土布等等。
“前鋒五十艘,中軍還沒有出現。命令於大海,不可輕舉妄動。”楊展默唸着。
朱由檢看到楊展有些緊張地捏了捏拳頭,似乎還朝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汗。任何一個人打仗,都不可能當做兒戲,何況這本身就是楊展一生中最輝煌的一戰。
果然,大西軍的前鋒行駛過江口之後,居然派了一艘戰船向正南河的上游逆流行駛了二里地,然後就停靠在岸邊,想來是特意作爲一個前哨,來監視上游軍情的。
在確保周圍無恙之後,一艘船上響起了一支響箭。響箭升上了天空,爆炸出綠色的彩花和煙霧,隔着五里遠都可以看到。這是給中軍發信號,表示安全的意思。
“萬幸,我們用的是紅色的火箭。”楊展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剛剛明軍經歷了一場生死戰機,如果大西軍發的信號和明軍相同,恐怕埋伏在周圍的伏兵會立即衝出,此戰就失敗了。
“必須要研發出一種敵軍學不來的通信技術才行。或者首先要改進這信號顏色,我們的軍隊要使用完全不一樣的信號。”朱由檢聽到楊展的話,心裡也是驚了一把汗。
“看來獻賊手下的人也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就這作戰的指揮水平,不差。”左懋第點頭稱讚。
朱由檢心想,大西軍裡的人才何止不差,把李定國叫過來,估計你左懋第得給人家打下手了。
西軍的前鋒劃過江口,消失在衆人的視線裡,這個時候,他們的中軍船隊才冒出了頭。然後緊跟着的,是岸邊排列着三個縱隊的步兵,正沿着河邊緊緊地跟着船隊行軍。
“物資和非戰鬥人員全部船運,作戰部隊護送在岸邊。張獻忠這得多怕死啊?”朱由檢笑了,他已經看到了船隊中間有好幾艘大船,裝扮的有些華麗。那應該是張獻忠的坐船。
而在他坐船之前,是二百多艘小船,小船上面似乎堆放這木料,那些小船上的士兵,卻很是精悍。
根據後世打撈沉銀的特點,朱由檢非常確定這些小船就是裝着金銀的寶船。張獻忠把這些船放在自己的視線前,他完完全全就是一個財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