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元六年五月十三日,八王文思就任輔政還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令大漢朝野震驚的事情發生了。東北二十萬大軍在沒有接到任何命令的情況下,突然西進,往京城的方向出發。不久,距離京城不足幾百裡之遙的魏崗,十萬大軍也是同樣沒有接到命令往京城的方向趕來。接着西疆冷無爲率軍五萬,突然東進,目標也是京城。
京城裡的皇宮已經不像昔日那樣威嚴,那樣不可觸摸。現在彷彿一座即將倒塌的大廈,搖搖晃晃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倒下了。
“給我滾!”
煩躁的文思對着宮裡的太監奴才是見一個罵一個,形勢的緊迫讓他六神無主,本以爲冷無爲傷重,在短時期之內難有好轉,可以趁此機會積聚實力。哪知道朝廷裡的事情錯綜複雜,搞的他是焦頭爛額,尤其是北魏派人頻頻求援,僞寧楊純的兵馬來勢洶洶,已經從東面形成對北魏的包圍之勢,並且隱約有襲擊峽谷關的態勢。
地方上早災、水災不斷,地方上的官員催銀要糧,這情況發生的相當普遍,有的省官員簡直就是趁火打劫,你不給銀子,他就不遵號令,而且還聯絡其他省的官員,形成一股繩子,任你也無法輕視他們的力量。在此期間,軍機處形同虛設,劉本、陳嘉成告病,新上來的敖丙、童維那是廟裡的菩薩,怎麼也不說話。本來童維還準備見風使舵,可某天晚上接見冷無爲(其實是秦雯)派來的人,馬上態度就來個急轉彎,還聯繫自己的人一同抵制。趙澤雖然也是軍機大臣,可得罪的人太多,起用他,連支持八王的人都要極力反對,文思哪還敢用。
雖然是輔政王,且上面還沒有皇帝,可手上能指揮的兵馬也只有京城裡的幾萬人馬,不要說幾十萬大軍,就是來個十萬,這京城也守不住啊。況且朝野上下對明宗皇帝之死,議論紛紛,老百姓還念着明宗皇帝的好,對他這個新主人沒有什麼好感。明宗皇帝雖然對官員苛刻,可對老百姓們卻沒有多要一文錢,多增加一釐的稅。
一系列的頭痛問題,讓文思根本就沒有來得及去考慮冷無爲的威脅,況且他還認爲駐邊的十萬大軍是看住冷無爲的,應該翻不起什麼大浪,哪知道那邊的中級將領早和冷無爲穿一條褲子。至於高級將領,明宗在世時還能遵旨行事,可一死他們轉身就要找靠山。這些人都是和皇室有關聯或者是封過爵位的人,滿心都希望重回京城,鎮西雖也熱鬧繁華,可和京城比起來還是荒僻的多。在手下人的遊說下,立刻與秦雯見了面,在美人的言語之下,那是說什麼答應什麼,尤其得知東北和魏崗的“天”字軍團一起出兵時,手上就好比拿了副“至尊寶”,穩賺不賠,他們有關係的找關係,沒關係的託關係,緊扒着冷無爲這棵大樹。
一得到秦雯發佈的帶有冷無爲大將軍印的軍令時,連問都不問就開始迅速點兵,不到三日就集中了五萬的人馬,不少爵位高的將領踊躍請命,其實他們都明白,有了東北和魏崗的幾十萬大軍,自己這點人馬也就是走走場面,壯壯氣勢。
此次秦雯利用的是太后的詔書和勤王的聖旨。這詔書是樂靈派人交到她手上的,冷無爲還不知道這個事情,她便斷然命人將此事隱瞞,緊跟着就詔告天下。至於聖旨,自然是假的,不過只要取了京城,接出安親王,誰還敢說什麼,就算有人說,那時候天下大權都在我手,也奈何我不得。整個計劃,冷無爲壓根就不知道,他身體依然還沒有痊癒,也就不怎麼管事。更重要的是,將軍府外面的人沒有她的手令,誰也不許進去,就連田大和白雲飛進府也不可以。要進也由她陪着。府裡的人不準亂說話,誰敢說外面事情,立刻就被趕出去關進大牢。林、馬二女也受到秦雯的警告,藉口是爲了冷無爲的身體好。馬娉婷不懂其中利害,她說什麼就是什麼,林韻詩可不一樣,只不過她不願多摻和官場上的事情,也不想和她對立,再者現在無論做什麼,也改變不了什麼,索性也就不聞不問,可她心裡明白,秦雯此舉一方面是讓冷無爲騎虎難下,逼着成事;二來是確立自己的地位,只要此事成功,她就是府上的第一功臣,對外也就是冷無爲的第一夫人,更可以玩弄權勢,到時候就連冷無爲也不得不讓着她。
皇宮的議政殿上,文思呆呆的站在下面,看着高高在上的龍椅。
“王爺,您在想什麼呢?”
說話的卻是魏青書,他如今已經是參政大學士,協助文思處理朝政。
“是你啊。”文思看到是他,無力地說道,然後又看着上面,喃喃自語道:“本王是不是真的就坐不了這個位置?”
“王爺……”
文思擺手阻止他說下去,“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魏青書面色焦急,“王爺,現在事情並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臣有一計可保冷無爲師出無名,其軍心必然渙散,到時候自然不攻自亂。”
文思一聽,迅速轉身,“計將安出?”
“王爺,您是輔政王,這是朝廷大臣們一致推選的,是不容質疑的。如今王爺最大的尷尬之處,是沒有安親王。如果立安親王爲皇帝,王爺就是名副其實的輔政王。冷無爲他反什麼,反抗王爺就是反抗安親王,就是反抗大漢朝的正統。他手上的詔書和聖旨八成就是假的,原先他是被明宗皇帝遣到西疆的,這舉朝上下誰不知道,這聖旨從何而來。到時候王爺挾天子以令三軍,冷無爲還成什麼氣候。”
文思來回踱步,擊掌道:“果然是好計策。”想到什麼,臉色一暗,道:“可是安親王並不在我手上,他和明妃都逃到平沙鎮去,現在立了他爲帝,就算我肯他們未必就願意啊。而且如果讓皇甫遠出兵去打的話,難免此事要傳出去,實在是棘手啊。”
魏青書忽然冷笑道:“既然真的找不到,爲何不立個假的呢。嬰兒大抵長的也差不多,王爺隨便找個小孩當作是安親王,這不就結了。反正平沙鎮上,明妃他們連句話也說不出去,什麼話也自然由王爺說。說什麼就是什麼。”
文思本就聰慧,一點就透,含笑不語。
次日。朝殿上,滿朝的文武百官齊聚一堂,就連養病在家的劉本和陳嘉成也讓人擡到這裡來。就在大傢伙感覺到有些莫名其妙之時,一隊太監宮女從後殿裡出來。
當文思出現在大家的跟前時,所有的人都驚訝了,只見他手抱一嬰兒,大步地走了過來。
衆臣行完禮後,文思看着所有人不解的目光,笑道:“蒙上天庇佑,總算讓本王找到了新主安親王。在此事中,居功之偉,非許統領莫屬啊。”
衆臣的眼睛都要掉了下來,一起往身側許茂看去,彷彿從他的嘴裡得到驗證。
“先皇庇佑,讓臣尋得小主,臣不敢居功。”許茂神色不變,緩緩說道。衆臣見他這麼說,有不少人開始相信王爺手上的的確是安親王小主。但也有個別人如劉本、陳嘉成、敖丙等人並不相信。
許茂是明宗皇帝身邊的近臣,掌握特別設置的部門,其中的軍隊稱爲皇衛軍,是專門來巡查官員和打探情報的機構,不少大臣昨天說了一些什麼,第二天就傳到明宗的耳朵裡,開始的時候大臣們並不知道,後來露出了風聲,加上有心人的查探,順藤摸瓜,得知許茂就是這個機構的負責人,朝臣們彼此心照不宣。因此在確認是不是安親王的身份時,許茂的意見尤其重要。這也是八王文思特意安排的,他清楚明白確認身份這事情上,除了許茂沒有其他人可以有那樣的說服力。
“各位臣公,既然幼主已經找尋到了,那麼接下來辦的事情就爲新主選擇登基大典的日子。本王查過,三日後就是黃道吉日,我看就選擇在那一天吧。你們意下如何啊?”
“臣等並無異議。”衆臣呼道。
“慢着。”一個聲音打破了衆口一詞的場面。
“東方白,你有什麼問題啊?”文思皮笑肉不笑道。
東方白出列,站直身子,與其他拱身的大臣們相比,宛如鶴立雞羣。只見他臨危不懼,正視道:“我想請問一下,既然安親王找到了,那明妃娘娘想必也找到了吧。能否讓臣見見明妃娘娘。”
話一說完,下面的臣公開始小聲的議論起來。
文思臉色明顯的不快,但還是微微笑道:“明妃娘娘至今還沒有找到,生死未卜。如今能找到新主實在是萬幸之極。本王相信遲早有一天,明妃娘娘會找到的。”
東方白冷冷道:“王爺,所有人都知道事發當晚,安親王一直和明妃娘娘在一起。按理說安親王找到了,那明妃娘娘也理應找到。可現在只有安親王一人,這事情是不是有點讓人費解啊,請王爺給臣等合理的解釋。”
當文思掃視下面大臣的臉色時,剛纔相信人的臉上出現了將信將疑之色,便朝魏青書使了個眼色。魏青書明白,出列道:“東方大人,我看這事情問王爺是問不着的,畢竟找人的是許統領,問也應該是問許統領纔對。”說着走到許茂的身邊,微笑道:“許統領,有人懷疑這不是安親王,你做何解釋啊?”說着摸了摸戴在手上的鐲子。
許茂一見之下,臉色變了變,然後緊跟着恢復正常,昂首闊步走到正中間,“回王爺和各位大臣,臣找到新主時,只看到一個嬤嬤抱着新主,聽她說事發當晚他與明妃娘娘走散,只顧得抱着新主逃命。好在,臣常伺候皇上身邊,對新主十分的熟悉,一見之下確認無誤,便把他帶入宮中。至於明妃娘娘,臣的確不知道。”
東方白正準備說話時,忽然聽到“太后娘娘駕到……”
“太后娘娘駕到……”
當殿內之人聽到宣呼聲,所有的人神色不一。東方白等人神情激動,而文思和魏青書等人面色焦慮,至於其他人則抱着不惹事的心理沉默不語。
“兒臣給母后請安。”
太后一進殿內,文思將“安親王”放到身邊王英的手上,忙上前行禮。
“免了。哀家聽說王兒找到了孫兒,心裡高興的很。一時心急就趕了過來,能否讓哀家看看我那可愛的孫兒。”
文思臉上頓時顯得陰晴不定,頗爲尷尬道:“母后,待散朝後兒臣將治兒帶給您老人家,可現在……”
不等他說完,太后就趕着走到王英身邊,要接過瞧瞧。王英忙退了幾步,“太后,這……”
“混賬東西,哀家要看自己的孫兒,你躲什麼躲,莫非你手上抱的不是哀家的孫兒?”太后說是對着王英,可眼睛卻看向文思。
文思眼睛都要凸出來,似乎馬上就要發怒了。魏青書見狀,忙道:“王爺,太后要看新主自然是理所當然。何況時間隔了那麼長,這焦急之情也是可以理解的。只不過,小孩子在這段時間內是最容易變樣,這麼長時間,新主有了變化也是情理之中。太后想看就讓她老人家看吧。”
文思一聽這話,就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當下笑着對王英道:“狗奴才,還不抱給太后看看,瞎愣着做什麼。”
王英戰戰兢兢的把孩子抱給太后。
所有的人在看着太后,也在等待太后說話,此時整個宮裡安靜極了。
“這不是安親王,這孩子是誰啊,我的孫兒呢?”
太后忽然臉色大變,叫了起來。這聲音無疑是場地震,震得整個朝臣們都爲之心驚。
“母后,這確實是安親王。大概是隔了太久,他又在長大變化,您一時瞧着生疏,以爲不是。以後您多看看,自然就清楚了。來人啊,還不送太后回宮!”文思說到最後一句話時,面色冷了下來。
“難道哀家連自己的皇孫都不認識嗎,這怎麼可能?老八,我不管你打什麼主意,這孩子不是安親王,哀家說不是就不是。”太后此時表現出從來都沒有的果斷,說完話後拂袖離去。
文思看着大臣們以懷疑嘲弄的眼光看自己,心裡煩躁,甩袖道:“散朝,此事日後再議。”說完最先走了,魏青書也怏怏地跟着。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一向不管事情的太后會在這個時候出現,使得功虧一簣。
而劉本和東方白他們眼神一對,會心地一笑,暗道:太后到底還是出手了。
回到慈寧宮後,剛纔還氣勢凌人的太后一下子變的軟綿綿的,歪在睡榻上。屋內只有高順小心地伺候着。
“太后,剛纔多玄哪,奴才真怕八爺會對您下毒手。”
“他現在還沒有這個膽量,日後可就不知道了。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指鹿爲馬,扶持假的安親王登基,然後挾天子掌控天下。否則我大漢真落入賊人的手裡了。冷無爲他們也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因此衰家必須出面,這也是迫不得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