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伯怒氣沖天,將手中的茶杯重重的墩在案上,茶水四濺,濺得季心衣襟處溼了一大片,季心低下頭看了看,伸手撣了一下,很隨和的笑了:“君侯爲何如此生氣?”
“武嫖的事情,是你做的吧?”項伯怒喝道。
“是啊。”季心不以爲然的端起一杯茶,泰然自若的呷了一口,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這才擡起頭看着項伯:“有什麼問題嗎?”
“有什麼問題?!”項伯差點拔劍去砍季心,可是想想,又按捺住自己的惱火:“你們搞出這麼大的事,爲什麼不事先通知我一下?我在李良身上下了那麼多功夫,就是爲了和李左車拉上關係,現在好,李良被你們殺了,老子那麼多錢也全扔進水裡了。”
“不就是百金嘛?”季心淡淡一笑,似乎根本不在意。
“喲,小豎子,你的口氣不小啊。”項伯年紀大,輩份高,罵了季心,季心也不能把他怎麼樣。項伯瞪了季心一眼,忽然笑道:“看來亞父這次給了你不少錢啊,百金都不放在你的眼裡,要不這樣吧,你把我的損失還給我,你們的事,我還當不知道。”
“一言爲定。”季心不假思索,應聲答道。項伯端茶杯的手滯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季心。百金的事情他一口就應了,范增給了這小豎子多少錢?
季心見項伯臉色不善,咧嘴一笑,舉起茶杯衝着項伯示意了一下:“君侯請用茶。”
項伯點點頭,呷了一口茶,含在口中慢慢的嚥了下去,想了片刻,又說道:“只怕你們的打算落空了吧?”
季心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范增讓他來咸陽,找刺客殺死李良,嫁禍給武嫖,就是要看共尉怎麼處理這件事。如果共尉放了武嫖,那麼他以法治國的事情就成了笑柄,那就是默許了復仇是合法的,咸陽城裡很快就會亂,季心安排的那些遊俠兒就可以派上用場了。在季心看來,共尉對家人的心軟那是有目共睹的,武嫖的身份又特殊,共尉一定會找藉口開脫的,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共尉居然狠下心,真讓廷尉府逮捕了武嫖——他的人在武家酒坊親眼看到武嫖被廷尉府的人帶走了。
這麼一來,咸陽城裡雖然爭論得很利害,但是隻是爭論執法是不是有些過,並沒有達到季心所希望的那樣,相反,武嫖的入獄,明白無誤的表明了西楚國禁止私自復仇,否則不管你是誰,一律嚴懲。那些本來準備趁機而動的遊俠兒不敢亂動了,復仇得好名聲是可以,可是真的要付出生命的代價,就要考慮考慮了。
季心不得已,只得等待更好的機會,讓他欣喜的是,機會很快就來了。共尉爲了讓廷尉府方便執法,去了蘭池。季心二話不說,立刻讓那些被他重金收買的遊俠兒到蘭池尋機刺殺共尉。
要讓西楚亂,還有什麼辦法比殺死共尉更直接的?
項伯打量了季心半晌,忽然說道:“這麼說,我可得多喝兩杯茶,離開咸陽,就再也喝不到了。”
季心搖搖頭:“君侯放心,我們暫時不會離開咸陽。”
“不離開?”項伯冷笑了一聲,“你們嫁禍武嫖,沒有達到目的,我想你一定不會罷手,接下來的事情肯定要比刺殺李良的事情大。你們自以爲聰明,當自己做的事天衣無縫,可是西楚國的官員有那麼笨嗎?他不會懷疑到我們頭上?當今天下,還有誰有這麼大膽子,敢在咸陽城鬧事?”
季心看着項伯惱羞成怒的樣子,淡然一笑:“正因爲如此,君侯纔不能走,君侯一走,豈不是坐實了這個罪名?東楚、西楚之間,馬上就會開戰,這可不是亞父所希望的。”
“那照你這麼說,我就是個稀裡糊塗被你們拖下水的冤死鬼了?”項伯語帶譏諷的說道。
“君侯過慮了。”季心皺了皺眉,也有些不好應付,這件事的風險他當然一清二楚,項伯不知道這件事也是實情,項伯有意見,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是來之前范增特地關照過,項伯這個人敵我不分,這種事千萬不能讓他知道。“君侯放心,且不說事情很周密,君侯不會暴露,就算暴露了,季心也會一力承擔,不會牽連到君侯。”
項伯要的就是這句話,季心是守諾的人,他既然把責任承擔了,那他就算是安全了。但是他心裡對季心秉承范增的命令,把他這個項家的長輩排除在外的做法還是感到很不爽,他哼了一聲:“你是不是對你找的那些人太有信心的?焉知他們不會把你供出來?”
季心眼皮上挑,看了項伯一眼,又垂下眼瞼:“市井裡混的人,往往比朝堂上的人更信守承諾。”
項伯一噎,無言以對。
季心對此並不擔心,他找的這些人可不是泛泛之交,都是知根知底,信得過的人,當然了,這些人的價錢也不是一般的貴,范增讓他帶來的錢財,大部分就用在這些人的身上。可惜,那對殺手夫妻不願意接手這筆生意,否則的話,可能更有把握一點。一想起當初金髮女刺客史香蘭拒絕他的理由,季心就一肚皮的不快活。他孃的,蠻夷的脾氣就是怪,刺客還有那麼多規矩,這個不殺,那個不殺的,搞得他只好讓他們去殺李良。李良倒是死了,可是他沒有想到共尉的反應那麼快,只花了十個時辰就把他們逮住了,如果再遲半天,他們出了關,共尉可就再也捉不到他們的影子了。
雖然出了點意外,但是季心並不擔心,這對夫妻的脾氣他知道,從他們的嘴裡,共尉休想問出一個字來。現在的情況驗證了季心的信心,他還能坐在這裡安心的喝茶,就證明了那對夫妻的口風是如何之緊。
這也增強了季心對接下來的事情的信心,他有足夠的把握相信,就算這次事情還是沒能得手,共尉還是抓不到他的把柄。只要沒有證據,共尉就不會輕易的動他。
當然了,季心還是希望事情能順利一些,如果共尉死了,那就萬事大吉了。
季心的眼神閃爍着,一聲不吭。項伯有些無趣的喝着茶,忐忑不安。過了一會兒,他沒話找話的說道:“關中數得上名號的遊俠兒,都被你找來了吧?”
季心瞟了他一眼,不置可否。項伯有些尷尬,卻又找不出理由斥責季心,季心答應了賠償他的損失,他也應該履行諾言,不再過問季心的事情。剛纔問這麼一句,純屬自討沒趣。
可是項伯還是覺得很惱火,范增在季心的心目中居然有這麼高的地位?讓身爲項羽親衛司馬的季心都能言聽計從?項羽知不知道這件事?項伯忽然之間有些心動。
“人多嗎?”共尉盤着腿坐在蘭池宮的大殿裡,搓了搓手,用力在臉上擦了兩下,這才緩緩的睜開了眼睛,輕聲問道。
“人不少,大約有三十多個。”虞子期應道:“關中幾個有頭有臉的遊俠兒好象都來了。”
“是嗎?”共尉笑了笑:“那可太好了,抓住他們,咸陽以後可就安生多了。”
“那倒是。”虞子期也笑了,他想了想,又笑道:“只怕亞父知道這個結果,會很失望。”
“我會讓他知道的。”共尉的眉梢跳了跳,嘆了口氣。他本來很覺得范增委屈,可是現在范增是他的對立面,范增的存在,嚴重阻礙了他統一天下的步伐,他不得不想盡辦法除去范增。
“大王,這些遊俠兒到時候如何處置?”虞子期沉默了片刻,忽然問道。
“怎麼,你有想法?”共尉微微一笑。
“這些人身手都不錯……”虞子期欲言又止。
“不行。”共尉堅定的搖了搖頭:“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墨家弟子有陳樂鎮着,還算安份守已,我才能安心的使用他們。這些遊俠兒意氣用事,只因爲對季心個人的交情,就敢來刺殺我,這膽子也太大了。不能留着他們,一定要給那些人一點厲害看看。”他看看有些失望的虞子期,又笑道:“身手可以操練出來,但是思想上的毛病,你很難糾正的。不要一時不忍,犯下大錯。再說了,除了這三十幾個,咸陽城裡的遊俠兒還多呢,到時候你們再挑一些就是了。這些膽大包天的,一定要嚴懲,以儆效尤。”
“喏。”
夜半時分,蘭池宮外殺聲大起,三十多個手持刀劍的遊俠兒摸進宮來,卻被守候多時的虞子期和孰武、朱雞石等人捉個正着,一番廝殺,當場戰死十幾個,其他的人全部被抓。
天亮以後,共尉回到咸陽,當即下令抓捕這些遊俠兒的家屬,並且抄了他們的家。共尉的新法制取消了大部分連坐的罪名,但是隻有一項是沒有取消的,謀反的,家人連坐。
正在等候好消息的季心等到的卻是二十個虎賁郎,虞子期親自帶隊,把季心和項伯兩個人帶到了共尉的面前。共尉揹着手,站在咸陽宮正殿的廊下,看着一臉驚惶的項伯和麪色平靜的季心,他冷笑了一聲,先問項伯道:“君侯,知道我請你來幹什麼嗎?”
項伯滿頭大汗,結結巴巴的說道:“臣……臣不知。”
“真的不知?”共尉追問道。
“真的不知。”項伯求救的看了一眼季心。季心微微一笑:“大王請我們來,我們怎麼知道大王有什麼事情,大王這話問得也太突兀了。”
“突兀?”共尉咧嘴一笑,晃到季心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忽然笑道:“其實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們。”
季心看了他一眼,不解其意。
“我一直就想對付這些遊俠兒,可惜沒找到合適的機會。他們平時散在四方,我就算下令抓捕,也很難抓得這麼齊全。這次你幫我把他們聚在一起,讓我好一網打盡,你說,我是不是該謝謝你們?”
季心心裡咯噔了一下,雖然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是從共尉嘴裡證實這個消息,還是讓他十分失望。再聽共尉這麼調侃他,他就更難受了。他頓了片刻,強笑道:“臣不知大王所言何事。”
“季心,你什麼時候也這麼不爽氣?”共尉有些失望的說道:“那我就打開在窗說亮話吧,你重金收買的那三十多個遊俠兒,一個也沒逃掉。你用來收買他們的一千餘金,也成了我的戰利品。”
共尉一揮手,虎賁郎們將那些受傷被俘的遊俠兒拖了出來,扔在季心面前。那些人雖然滿面血污,但是卻一個個緊咬着嘴脣,一聲不吭,有的還故意把頭扭了過去,裝做不認識季心的樣子。
季心看了看他們,心中定了,又擡起頭:“恭賀大王。不過,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共尉扭過頭看着季心,一動不動。季心卻不以爲然,安如泰山的站在那裡。
“嗯,季心俠名滿關中,果然不是蓋的。”共尉笑了,他走到季心的面前,伸出手,手掌心上握着一塊金子,黃澄澄的,煞是誘人:“你沒看錯人,他們確實沒有招出你來,可是,你以爲他們不把你牽出來,我就沒辦法知道是你了?”
季心皺了皺眉,這塊金子他當然認識,那是他給遊俠兒的報酬,但是這能說明什麼問題?遊俠兒不說,誰能證明這塊金子是他給的?
“委屈你在大牢裡呆一段時間,至於霸王那裡,我會向他解釋的。”共尉揮揮手,朱雞石、餘樊君上前用準備好的繩索捆起季心,拖着就走。季心一句話也不說,轉身而去。
項伯卻急了,他衝着季心大聲叫道:“豎子,你不是一力承擔的嗎,這時候怎麼也不吭一聲了?”
季心回過頭,看了他一眼,大步走了。
“君侯真的不知道?”共尉瞪着項伯,語氣很不善,又帶着三分疑問。
“臣真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臣都被你們搞糊塗了。”項伯擦着額頭的汗,看看共尉不懷好意的笑臉,又連忙說道:“不瞞君侯說,我知道他在暗中搞鬼,可是究竟在搞什麼鬼,我還真是一點都不知道。這些事,全是亞父安排的,你也知道的,我……我……”
共尉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項伯:“這麼重要的事,亞父也瞞着你?”
“是啊,是啊。”項伯連連點頭。
“那……那子羽知道不知道?”共尉顯得有些疑惑的說道。
項伯遲疑了片刻,連忙說道:“想必……想必也是不知道的。”
“這倒有些蹊巧了。”共尉沉吟了片刻:“君侯是長者,既然君侯這麼說,我就信了君侯。君侯,還請你回一趟彭城,把這件事告訴子羽,至於連橫的事,看來暫時也只能擱置了。”
項伯如釋重負,這麼大的一件事發生了,還談什麼連橫啊,共尉沒有把他和季心一樣扔到監獄裡去,已經算是給他面子了。他顧不上多想,共尉說什麼,他就應什麼,當天帶着共尉的親筆書信和一些禮品就離開了咸陽,日夜兼程趕回彭城。
武嫖坐在廷尉獄的單間裡,聽着隱隱約約傳來的哭喊聲,眉心不由自主的一陣陣抽搐。她彷彿看到了邯鄲城裡的斑斑血跡,彷彿聽到了家人面對李良的屠刀時的慘叫,彷彿看到了年幼的侄兒被挑在士兵們的矛上……
她再也承受不住這種壓力,眼前一陣眩暈,軟軟的倒在地上。
吳巨大步進了獄門,招呼獄卒打開牢門,武嫖的案子已結,現在要放她出去了。他的目光穿過粗糙的木柱,一眼就看到倒在地上的武嫖。吳巨頓時覺得腦子嗡的一聲響,牢門剛剛打開,他就衝了進去,顧不上多想,一把抱起武嫖,手指搭上了她的脖頸。
“籲——”感受到了脖頸處的脈動,吳巨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親自將武嫖背出了大牢,讓醫匠趕快來醫治。武嫖是他親自逮捕的,雖然這是共尉允許的,武嫖也是知道的,但是如果武嫖死在大牢裡,那他吳巨的前途可就全完了。一想到此,吳巨禁不住冷汗涔涔。
醫匠來了,緊急醫治之後,武嫖總算醒了過來,但是她的目光明顯有些呆滯,全無進獄前的靈動。吳巨心裡“咯噔”了一下,有一種不祥的感覺涌上了心頭。他不怠慢,立刻把消息通報到宮中。
一聽到武嫖異常的情況,共尉放下手中的事情,和王妃白媚趕到了廷尉府,將武嫖接回宮中。武嫖時而清楚,時而迷糊,嘴裡喃喃自語,不知道說些什麼。
共尉心急如焚,叫來了太醫檢查,太醫最後的答案是:受了刺激,舊病復發。
“怎麼會這樣?”共尉勃然大怒,立刻命人把呂澤和吳巨叫來,“不是說好只是權宜之計嗎?怎麼真的上刑了?”
呂澤面色煞白,一聲也不敢吭。他現在也覺得冤屈之極。武嫖住的是單間,條件雖然簡陋,但是並無其他人打擾,至於上刑一說,更是無從談起,誰敢對她上刑?可是武嫖現在這個樣子,他又怎麼說得清?任誰都會把疑點集中到他的身上去。
“大王……”吳巨雖然也緊張,但是他畢竟沒有呂澤那種嫌疑,面對着暴怒的共尉,他還算從容,沒有亂了方寸:“武夫人入獄,住的是單間,也從來沒有人對她動過刑,武夫人在此,大王驗驗傷就知道了。”
共尉一滯,轉過身看了看武嫖,正在照顧武嫖的白媚點點頭,證實了吳巨的話,武嫖身上確實一點傷也沒有,動刑一說無從談起。
“那怎麼會這樣?”共尉不依不饒,平時的溫和謙讓一下子無影無蹤。
“大王如若不信,請允許臣帶領大王去武夫人所住之處一看。”吳巨也說不清了,只好請共尉實地勘查。共尉也不二話,親自趕到關押武嫖的地方一看,牢房裡雖然間陋,卻還說得過去,牆上還特地掛上了帷幕,地上也打掃得乾乾淨淨的,榻上鋪着新的褥子,新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看得出來,呂澤和吳巨是用了心的。
“把獄婆叫來。”共尉陰沉着臉。
“喏。”獄婆很快來了,面對着臉色很難看的大王,她跪在地上,把武嫖入獄的這幾天的情況一五一十的向共尉做了彙報,一切如常,只是武嫖入獄之後,精神就有些萎靡不振,一直躲在牆角不說話,神情顯得很緊張,但除此以外,倒也沒有其他的異常情況。對於獄婆來說,這是所有人的進監獄的正常反應,因此雖然知道武嫖身份特殊,她也就沒有上報。
獄婆說完了,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呂澤和吳巨也不敢吭聲,屏住呼吸看着共尉。牢房裡除了共尉粗重的喘息聲,一時靜得可怕。
千算萬算,還是出了紕漏。共尉懊悔不已,心情複雜。武嫖還只是演個戲就舊病復發了,如果真是她買兇,那她會怎麼樣?共尉不敢再往下想了,他迷迷糊糊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宮裡的。看着胡言亂語的武嫖,共尉心如刀割。
以法治國,卻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嚐到了法的厲害,共尉第一次對自己的想法有了動搖。
經過幾天的精心治療和無微不至的護理,武嫖的精神終於恢復正常,當她從昏睡中醒來,看着一直護在她身邊的白媚和共喬,露出平靜的笑容,柔聲道:“臣妾何德何能,怎也勞動王妃和公主大駕。”
見她語調平靜,還帶着以前的三分調侃,白媚和共喬終於放下了心,臉上也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姊姊,你終於醒了,這幾天可把我們擔心壞了。”
一想到牢獄裡的情形,武嫖面色一滯,白媚連忙輕聲安慰,過了好一會兒,武嫖的臉色纔算又恢復了過來,長吁一聲:“生死咫尺!”
“究竟是怎麼回事?”共喬面帶煞氣,不快的說道:“是不是有人給你苦頭吃了,你告訴我,我告訴兄長去,一定要替你報仇。”
“沒有,呂大人、吳大人都很關照我,我沒有吃什麼苦頭。”武嫖搖了搖頭,露出一絲驚恐之色:“是我……是我自己……怕極了那種……那種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