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歲寒失魂落魄一陣,直到甘九遊幾人從客棧而來,她才恢復一派之長的穩重作風。
她含笑,對着衆人噓寒問暖,禮節周到,絲毫不差。
傅如鬆見狀,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心疼她姐,還是無可奈何。
樂遠行拍拍三徒弟的肩膀,安慰的看了她一眼。
傅如鬆心領神會,朝着師父感激一笑。
心結這事,還是要靠自己參透,旁人說得再多都沒用。
傅歲寒已將話題引到仙名山上,她道:“聽鬆兒說,你們要去仙名山?”
樂遠行溫聲答道:“聽聞仙名山風景壯美,在下想要一觀。”
甘九遊毫不留情的拆穿:“師兄,傅掌門面前就別說假話套話了吧,咱們去仙名山,不是衝着那個傳說麼?可能會有個寶物啥的。”
樂遠行:……
傅歲寒笑笑,道:“若你們要去仙名山,我備的這份謝禮,你們或許用得上。”
說着招呼婢女,捧上一個匣子。
傅歲寒將匣子打開,將裡面的物什取出,是幾枝儀態萬芳的蓮花,花瓣粉白,花蕊金黃,燦然絢爛,亭亭而立,好像天庭宴席之上,轉着圈起舞的小仙娥。
傅如鬆瞪着眼睛,難以置信道:“姐,我師父幫長春派剷除邪魔,你就給人家準備幾朵花?難道,你…..你……該不會是看上我師父了吧?”
沈憶然看師姐一眼,調侃道:“師姐,就算一心向道,也不用這般兩耳不聞窗外事吧?這可是南海睡蓮,九重罕見的寶貝!”
那邊甘九遊早將那幾枝蓮花捧在手中,愛護媳婦似的小心翼翼,大聲喘氣都不敢,生怕一用力折斷了細枝。
沈憶然繼續解釋道:“傳說南海睡蓮白天浮於水上,夜間則會潛入水下,若在閉氣丸中加入這味輔料,在水下少說也能待上七天,時間比服用普通丸藥要長一倍還多。”
甘九遊點點頭:“普通的閉氣丸子,在水下兩三日,就要上岸休息一日,一來一回,很是耽誤時間。若咱們是去海底城找什麼法寶,服用普通閉氣丸子,免不了貽誤先機。”
沈憶然又道:“此物是九重珍寶,多少人遍求不得,沒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能在傅掌門這裡看到。”
傅歲寒笑道:“萬雪山雖常年苦寒,卻也是難得的洞天福地,不但裨益修行,還能滋養奇花異草。一些九重傳說中的植物,別處難尋,在萬雪山卻不一定少見,比如……樂掌門彆着的洞冥草,大多世人不信它的存在,可是萬雪山下一處螢火蟲洞,就長着幾株。”
頓頓,又道:“不過,南海睡蓮不比尋常草木,它二十年纔開一次花,想得一株極爲不易。眼下,即便是萬雪山上,也只有這兩株。”
樂遠行原本見大禮是花不是金豆子,有點納罕,現在聽了南海睡蓮的傳說,又覺得這花兒價值也不菲,正盤算着出去就給賣掉,忽然意識到九重和現實世界不同。
在現實世界,樂遠行從未聽說過南海睡蓮,天庭衆仙只要修習一種很簡單的法術,便可以在水下自由呼吸,且時長不拘,所以不少小仙娥去龍宮公幹,和蝦兵蟹將看對眼,成親後,乾脆離開天庭,生活在水下。
可聽幾個徒弟的意思,在九重想在水下生活,必須要服閉氣丸,而這睡蓮是製成上好閉氣丸重要的原料。
如此一來,他對着睡蓮倒是好奇,不由多瞧了幾眼。
傅歲寒又命婢女拿來一個卷軸,一邊展開,一邊道:“前兩日的《九重月刊》登了一則消息,說各地包記壽衣花圈店都有仙名山的內幕消息,於是我派人走了一趟,買回了這份地圖。”
樂遠行嘴角抽了抽,一種不祥的預感爬上心頭。
拿過地圖一看,果然是他們出發前,包打聽給他們那張。除了製作精良百倍,上面畫的內容一模一樣。
樂遠行道:“傅掌門,這張地圖……你花了多少金豆子?”
傅歲寒大氣的擺擺手:“不貴,樂掌門不必放在心上。”
旁邊的小婢女卻嘴快道:“一份地圖,二十顆金豆子。”
話音一落,堂內靜的可怕,場面一度詭異而尷尬。
樂遠行自然是不好意思說自己已經有了一份,還是免費所得,只好裝模作樣將那地圖顛過來倒過去看了幾遍,讚歎道:“這地圖……做工……真好。”
問天派衆人忽然心靈相通,表現的十分團結,一起面帶笑意,一言不發。
只有沈憶然一臉呆滯,畢竟這種浪費錢的事,在他看來就是造孽。
成人間虛僞的客套過後,徐新恨問道:“九重能花二十顆金豆子,去買這份地圖的人應該不少吧?”
傅歲寒:“自是不少。”
徐新恨:“那這一路是不會寂寞了。”
言下之意,去仙名山的人會陡然劇增,若山上真有什麼寶物,大家爭奪起來,那場面估計血腥又混亂。
傅歲寒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道:“至少我們長春派無意去湊這個熱鬧。”
長春派離羣索居,上至掌門,下至跑腿打雜的下人,名利之心大多很淡。
若不是如此,萬年修道的門派,也不會屈居第二,不過也正是如此,他們才能在九重幾次大的動亂中存活下來,萬年屹立不倒。
“不過……”傅歲寒蹙着眉看了一眼甘九遊,斟酌道:“據我所知,東冥甘家……對此事很是熱衷。”
甘九遊眉頭一跳,手中睡蓮跌落,還好杜南鬆伸手接住。
甘九遊臉色一白,問道:“傅掌門如何知道?”
傅如鬆:“他們……捎了信來,想用一百顆金豆子,換一枝南海睡蓮。”
甘九遊恨恨道:“他們不是什麼好東西,傅掌門切莫理他們。”
傅如鬆笑道:“南海睡蓮一共兩支,我都給了你們,自然不會理他們。”
甘九遊想起家人,心情欠佳,抿着嘴,沒有接話。
他自小喜歡鑽研旁門左道,比起修煉更喜歡研究丹藥,且因自身條件所限,修行進展緩慢,和幾個資質平平的堂哥比起來都落後不少,和天縱奇才的堂弟甘四海相比,差的就更多。
爲此他沒少被當時甘家掌門人,他的爺爺甘孝敏批評。
爺爺的批評,甘九遊大多當做了耳邊風,畢竟他再不濟,也是掌門人正兒八經的孫子,除了甘孝敏,沒人敢找他的麻煩。
就這樣混了十來年,直到他爺爺歸西,繞過幾位叔伯,將掌門之位直接傳給甘四海。
從此,甘九遊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他爹孃死得早,他又沒有親兄弟,爺爺一死,根本沒人給他撐腰。
甘四海看不起他,嫌他給家族抹黑,連聲哥哥都懶得叫,總是“賣丸子的”“煉丹藥的”喚他,引來不少嘲笑之聲。
甘九遊修爲一般,自尊心卻很強,受不了排擠,憤而和甘家決裂。
出走之後,爲了自證,他一心想出人頭地,讓甘家一衆人看看,他甘九遊離了甘家才能發光發亮。
可惜此途不順,稍微有點臉面的門派都不敢收留他,只有長春派好心讓他落腳,但是長春派高手雲集,等級分明,想在這混出頭,太難,於是他在長春派住了兩個月便主動離開。
離開長春派,又是一番尋尋覓覓,最終在又小又破的問天派落腳,爲了虛僞縹緲的問天派掌門之位,一直“忍辱負重”“忍氣吞聲”待到現在。
他相信,只要讓他接管問天派,一定會讓問天派發揚光大,傲視羣雄。
只不過,樂遠行壞人活千年,福大命大,等了這麼多年,他遲遲不肯仙去,甘九遊只能暫時老老實實做個護法。
話又說回來,他在問天派這麼久,嘴上對樂遠行冷嘲熱諷,心裡對這個師兄還是有幾分感情,畢竟他從不曾嘲笑自己,像甘四海那樣說煉丹藥就低人一等。
所以他嘴賤歸嘴賤,卻從沒想過要人爲地送掌門師兄“上路”。
甘九遊和家人的恩怨,樂遠行只聽傅如鬆簡單講過,如今見甘九遊鬱鬱寡歡,失魂落魄,簡直像換了個人,他估摸着甘家在師弟心中烙下的疤,一定又深又頑固。
甘九遊雖然喜歡挑釁他,說話陰陽怪氣,但樂遠行和蒼梧共事數萬年,什麼冷言冷語沒聽過?還能在乎這個?
且問天派存活至今,衆人還未餓死,主要是靠甘九遊辛辛苦苦煉丹藥賺錢,這份辛苦,樂遠行看在眼裡。
所以,就算是書中樂遠行,也將甘九遊當自己人看,承認他問天派護法的地位,更何況境界高了數倍的上神樂遠行呢。
既然如此,東冥甘家敢給甘九遊臉色看,那就是給問天派臉色看,給問天派臉色看,那就是給他樂遠行臉色看。
思及至此,樂遠行不高興了,欺負我的人,好大的膽子,於是他道:“師弟,你放心,師兄一定替你找回顏面!”
甘九遊一愣,下意識想揶揄,可見樂遠行一臉認真,又心平氣和不少:“師兄,還是算了吧,他們人賤嘴毒,你會吃虧的。”
樂遠行心想:能動手我就儘量不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