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 其實事情是這樣的。”見嚴文謹提出去看看的要求管家連忙攔住了兩人,迎着兩人不解的目光管家硬着頭皮解釋道:
“老奴今日出去查賬的時候,在街上看到一竊賊偷了一位公子的香囊被人發現了, 便有俠義之士仗義相助, 打鬥之間裡面的東西掉了出來, 老奴看得很清楚, 那的確是大少爺的玉佩。”
“那人呢?”宋成道問, 那玉佩相當於是身份的憑證,自出生起就被掛在公子小姐們身上的,宋家每人身上都有一個, 包括他自己現在身上就有一塊。當年筱芸離開的時候玉佩就在明瑜身上掛着呢,肯定也被帶走了。
“老奴怕是認錯了不敢直接與公子相認, 只是先派了人悄悄跟着, 就連忙趕回來報給老爺您了, 還請老爺定奪。”
“那派去的人呢,可回來了?”宋成道聲音中帶上了幾分急切:“那人身邊可還有什麼人?”
“小四方纔回來了, 說是跟到了安太醫的府邸,見着那位公子進去就一直沒出來過,這纔回來稟報的。那位公子身邊只有一個伺候的小童,至於其他的,老奴無能, 沒能探查出來。”
“等等, 你說的那人長什麼樣?”聽了半天, 嚴文謹越來越覺得像是一個人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確認一下。
管家這次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那人應當是腿腳不便, 坐在輪椅上由一位小童伺候着。另外雙目以緞帶覆蓋,應當是有眼疾。”
也不怪管家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 若那真的是宋明瑜,堂堂大學士長子竟然淪落到了這個地步,說出去只怕讓人笑話。不光如此,怕是宋成道心裡也會不好受。
果然,宋成道面無表情的臉色終於破碎了,只是這次卻什麼話都沒有說。
“如果是這人的話,那我怕是認識他。”嚴文謹嘆氣,這世事還真是巧。前些日子才見過的人,如今發現他竟然可能是老熟人之子。不過關於他爲什麼隱瞞身份這件事,就該好好研究研究了。
“怎麼說?”宋成道狐疑地問。
“那人名沈弈雲,是個走方郎中,也是安太醫的老朋友。聽說這次是受邀前來探討一些醫術上的問題的。”當然這只是明面上的話,以宋成道的身份自然是知道一些內幕,比如說陳連鈺中-毒一事。
“只是現在看來似乎沒有那麼簡單啊。”嚴文謹話中有話宋成道卻不接他的話茬兒。
“走吧,去看看。”宋成道一錘定音,無論如何那都是筱芸的孩子,他得看着點他。
此刻的安府。回到熟悉的院子,沈弈雲終於能靜下心來回想方纔街上發生的事情。
那人雖說是個竊賊,但放着明晃晃掛在小童腰上的錢袋不拿,卻來搶自己身上作裝飾用品的香囊,這件事本身就很可疑。他有理由懷疑對方很有可能就是衝着這個來的。只是他們爲什麼要這麼做呢?他的香囊中似乎沒什麼特別的東西,只除了那塊玉。
“公子。”一直跟在沈弈雲身後的小童察覺出了他的心情不怎麼好,於是問道:“您沒事吧?那人看着也不像是那種粗枝大葉的人啊,怎麼就撞上了呢?您要是有哪兒不舒服就說,我去請個大夫來看看。”
小童是沈弈雲路上買來的,家在小山村,淳樸慣了,不知道今日被撞一事是有預謀的,實際上是爲了順走掛在沈弈雲腰間的香囊,還真以爲是不小心撞上的。
“我自己就是個大夫,還去請什麼?”沈弈雲微哂:“放心吧,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太陽太毒,我曬得久了有些暈。你先出去吧,我歇息一會兒就好。”沒打算跟他細說,沈弈雲隨便找了個藉口將他敷衍過去了。
小童不疑有他聽話地退下了。
“光微呢?還在靈光寺?”見小童的身影完全消失沈弈雲問道。
話聲剛落一道人影突然出現:“七皇子昨晚就連夜趕回昌國了,但是臨走前留下了一封信給您,說是請您務必打開。”
“放下吧。”沈弈雲卻沒有接過而是吩咐那人離開:“你也退下吧,最近注意些。”
猶豫片刻,沈弈雲最終還是打開了,臉色從冷淡變爲憤怒最後又歸於平靜。
好一個顧流旻!沈弈雲雙手緊握,信紙早已發皺變形最後被大力撕破。直至門被推開的聲響起打斷了他的思路,這才發現手中破爛的信紙。
“公子,原來您在這裡呀。”府中的下人知道這是主人請來的貴客,一直畢恭畢敬,只是今日裡敲了半晌也沒人應這才直接推門進來的,沒想到屋中竟然有人。
“太傅大人同宋大學士來了,說是要見見您,您看……”
若是在剛纔聽說宋成道來了沈弈雲必然會很樂意去見見他,但是現在,看了看手中的信紙:
“我今日身子有些不適,改日吧。”
“可是,兩位大人正在客廳等着您呢。”下人也很是爲難,兩頭他們都不敢得罪,但是很明顯,一方是朝廷的命官,一面是鄉野閒人,孰輕孰重自然清楚得很。
“袁庭,更衣。”袁庭就是一直跟在沈弈雲身旁的小童,聽到傳喚連忙過來,見沈弈雲願意配合下人終於放寬了心。
客廳。
宋成道手中的茶續了一杯又一杯,緊張的神色連來續茶的下人都都看出來了,沈弈雲終於現身。
“草民見過兩位大人。”面色不卑不亢,似乎真的只是個平頭百姓。
看着眼前面色蒼白身體也不怎麼好的沈弈雲,加之沙啞難聽的嗓音,宋成道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
“明瑜。”宋成道開口,聲音乾澀,只是很快被嚴文謹地乾咳打斷,宋成道這纔想起似乎還沒有確認眼前之人的身份,連忙轉換話題,只是眼神卻一刻也沒有從眼前之人身上離開:“我聽說你有一塊刻着瑜字的玉佩,可是真的?”
“沒錯,草民的確是有那麼一塊玉佩,是家母留下的。”說着微微轉頭,身後的袁庭連忙識趣地拿出。
宋成道一把抓過,仔細看了半天:“沒錯,是真的。你就是我的長子宋明瑜。”前一句是對嚴文謹說的,後一句則是對沈弈雲說的。
當年孫筱芸離開的時候,他也不過才三四歲,雖然已經能稍稍記事了,但隨後肯定會很快就忘了他,所以宋成道特意提醒,他是他的父親。
沈弈雲卻沒有絲毫反應,與宋成道想的不一樣,他還記得他,只是在他的記憶裡,宋成道是個拋妻棄子的小人。因此自然不會對眼前之人產生絲毫好感。
“明瑜,無論如何,你都是我的親兒子。”宋成道只以爲他在擔心自己的身份,特意提醒他。
“親兒子,你就是這麼對待親兒子的?”沈弈雲看向他,目光平靜,但緊握的雙手卻出賣了他的內心。
“嚴大人,您看我們父子之間的事,您是不是該暫時迴避一下?”看出沈弈雲的異常,宋成道決定單獨跟他談談。
嚴文謹什麼也沒說離開了。
“你母親呢,她還好嗎?”宋成道決定選一個平和的話題聊聊,沒想到沈弈雲嘲諷的意味更明顯了。
“不久前我剛祭拜過她。”
“怎麼可能?”宋成道明顯不相信:“她身體向來很好,怎麼會憂思過度?”
“這件事你不是應該最清楚嗎?現在裝什麼,既然當初你把她趕了出去,難道就沒想過她一個人會難過?”
“這話怎麼說?當初明明是她帶着你偷偷跑出去的。”說到這兒宋成道好像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那她有沒有跟你說過你的身世?”
沈弈雲皺眉,什麼意思?他的身世,他不就是宋成道和孫筱芸的孩子嗎?
“看來是沒有了,其實你不是我的兒子。”宋成道緩緩說道:“我娶她的時候她已經懷着你了,後來她帶着你突然離開我還以爲是她找到你的父親了。雖然她已經離開了,但我對她是真心的。”
“也就是說,不是你趕她走的,而是她要自己走的。那我的親手父親是誰?”所以說這麼多年來,其實他都恨錯了人嗎?
“這件事她從來沒有跟我提過,我也不清楚。”宋成道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她……”
“我記憶中她身體一直都不太好,又不肯好好吃藥,早在多年前就已經去了。”
果然還是那麼倔強,宋成道搖頭。
“當年你母親離開是因爲先皇后想要將安陽帝姬許給你,之後她就帶着你離開了。今日嚴文謹來找我也是爲了此事,他想讓你與安陽帝姬完婚。”
“我知道了”嚴文謹,他爲什麼想陳清蕖儘快完婚。那可是涼國的先皇留下來輔佐新帝的,絕對是心腹的存在,他絕不可能和顧流旻是一夥的,否則的話還要他做什麼?只是他的做法太難讓人理解了。
“你的意思呢?”
“先不說我如今的模樣,單我不是你親生的這點,我就不配。”沈弈雲回答的很是輕鬆。
“可我一直把你當成我的親手孩子來看。”宋成道話語堅定,沈弈雲擡頭看了他一眼,什麼話也沒有說轉身離去。
“如何了?”見宋成道出來,嚴文謹連忙問道。
宋成道只搖搖頭轉身離開了,徒留下嚴文謹站在原地,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啊,同意還是不同意?
而另一邊,至今還不知道自己被惦記上了的陳清蕖還在悠哉遊哉地翻書。
“帝姬,您還記得昨日宴會上的事嗎?”紫珍換了一壺熱茶進來,突然提了這麼一句。
“嗯,怎麼了?”陳清蕖還在研究劉子揚的失蹤和留下的關於小心秦致遠的事,她還是覺得這事兒蹊蹺。
“宮裡剛傳回來的消息,禮部已經開始準備您的婚事了。”紫珍的聲音裡帶着不滿,這事兒帝姬都不知道他們瞎操辦個什麼勁兒啊,禮部的人真是越來越不靠譜了。
陳清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婚事?我的?”怎麼會這麼突然,也沒有人告訴他,就連陳連鈺那兒也沒什麼消息。
“是啊,禮部尚書李大人已經將奏摺遞上去了,就等陛下的硃批了。今日嚴大人更是親自去了一趟宋府,想必是要和宋大學士商量此事。”
嚴文謹怎麼對她的婚事好像很積極的樣子,陳清蕖本來已經打消了對此人的懷疑,但他最近的作爲卻又讓她覺得疑惑,嚴文謹似乎開始針對自己了。
“只是嚴大人和宋大人後來卻又去了安太醫的府邸,也不知道說了什麼什麼,反正最後宋大人自己一個人先離開了。”
“嗯,秦致遠最近有什麼動靜嗎?”這件事她可以稍後去宮裡詳細問問。
紫珍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沒有呀,秦侍郎每日裡除了上朝就是去演武館,除此之外沒有去過其他地方。”
是嗎?這麼安靜,是要有大動作了還是,她想錯了?
“收拾一下,進宮。”
尚書房。
早就料到陳連鈺會不開心,嚴文謹只得無奈地先行禮:“陛下。”只期盼陛下不要太過爲難他。
誰知陳連鈺這次竟然沒有發火,反而還很冷靜:“愛卿免禮吧。”
“陛下召臣前來可是有什麼要事?”竟然沒提帝姬的事,還真是奇怪呢。
陳連鈺滿面笑容地問道:“愛卿今年年紀也不小了吧?多虧了李愛卿提起,朕纔想起來朝中和愛卿同齡的官員都已經成親了,只有愛卿還孤身一人。”
聽此嚴文謹眼皮直跳,他大概已經猜到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了,只是陳連鈺卻不給他這個機會。
“這些年來愛卿爲我大涼鞠躬盡瘁,結果到頭來耽擱了自己的終身大事。雖說起來好聽,但到底對愛卿不公平,朕回想起來只覺得朕心甚愧啊。”
想讓皇姐成親,還是先管管自己吧。自己都還是一個人呢,整天管別人幹啥呀?
“陛下。”雖然被堵了回去,但嚴文謹覺得陛下終於長大了,知道該怎麼當一個合格的帝王了,心中甚慰,簡直要激動得熱淚盈眶了。
“思來想去,朕決定爲太傅賜下一門婚事。愛卿,你覺得如何?”陳連鈺笑着問道。
“陛下,臣不辛苦,爲了陛下,爲了大涼一切都是值得的。”可憐的嚴文謹至今還沒明白陳連鈺是在嘲諷他呢給他添堵呢,還沉浸在自己的徒弟終於出師了的喜悅之中。
“那怎麼行,朕已經想好了,愛卿任勞任怨這麼多年,聖旨朕都已經擬好了。欽天監也算過了,下月就有個好日子,朕給愛卿放幾天假,愛卿放心回家成婚去吧。”
“陛下。”嚴文謹終於反應過來了:“臣的事不急,如今您該操心的是帝姬的婚事。對了,還有一件事您怕是還不知道,宋大學士的長子宋明瑜,已經回來了,而且這個人您也認識。”
陳連鈺皺了皺眉沒有開口,絕不能讓節奏被他帶走。
“這人我們都見過的,正是救了您的那位大夫沈弈雲。”嚴文謹說道。
陳連鈺瞪大了眼睛:“可他說自己是沈弈雲,這可是欺君之罪啊。”
嚴文謹噎了一下,終於不再打馬虎眼兒:“陛下,您自己也知道的。無論您再不願意,再如何拖延,帝姬最後總是要成親的。尤其這些年來因各種原因耽擱了,但是外人不知道啊,說不定可能會對帝姬的名聲有損啊。”
見嚴文謹認真起來,陳連鈺也終於不再打岔:“這事兒,朕還得問問皇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