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土屋坍塌,魚頭和他的獨立軍全都被埋在裡面,好在小土屋只是一棟茅草屋,人被埋在裡面最多是鬧了一個灰頭土臉的,並無大礙,特別是炮五車六兩個人小臂力大,他們地老鼠一樣最先鑽了出去,回過頭來再救魚頭二丫小翠他們。
魚頭在被炮五車六合力搬走了一條壓在魚頭身上的房樑的時候,魚頭才真正地恢復了自由。原來這支房樑塌下來將魚頭緊卡在房屋的一角,魚頭想翻個身都不可能,現在,房樑搬走了,魚頭爬起來“呸呸”吐淨了嗆進嘴裡的土,看到他獨立軍的人一個也不少,魚頭笑了,他剛要說什麼,忽然神色一怔問:“鬼子不打炮了?”
二丫說:“剛停,原先還打着。”
魚頭喊:“快,上圍子,鬼子炮停了,鬼子又開始進攻了!”
魚頭喊着回身抱着土炮,就向圍子衝上去,獨立軍的人誰都不甘心落後,都一同向圍子上衝,他們衝上了圍子,鬼子也快衝上了圍子,雙方的相差時間連十秒鐘都不到,魚頭一聲喊:“打,把鬼子打下去!”
魚頭的王八盒子最先開了火,二丫小翠炮五車六都一齊開火。一般情況下,鬼子兵在受到打擊,第一時間不是逃跑,他們大都會趴下來,就地臥倒進行還擊,雖說炮五投擲出去的手雷炸翻了兩個鬼子兵,但魚頭的獨立軍缺少機槍、衝鋒槍一類的自動武器,火力不行,他們幾個人一起開槍根本不足於壓制鬼子,況且鬼子的機槍壓制着他們擡不起頭來,沢布小隊長很得意,沢布小隊長站起來一聲:“殺給給!”
鬼子都站起來,向魚頭他們發起了攻擊,魚頭又點燃了他的土炮,土炮一聲爆響,衝鋒的鬼子又被打倒了一片,魚頭跳起來又是射擊又是打手雷,在魚頭帶領他的獨立軍奮力反擊下,鬼子屁滾尿流逃了,鬼子的這一次衝鋒又被魚頭他們給打回去了。
獨立軍打跑了鬼子,魚頭說:“撤退,我們趕快撤退,我們要馬上離開這裡!”
魚頭命令撤退了,炮五還是有些不過癮,將一顆手雷拋了出去,可惜離鬼子太遠,手雷爆炸沒傷到一個鬼子。魚頭瞪了炮五一眼,魚頭說:“注意節省彈藥!”
魚頭他們撤退了,這一次他們是真撤退了。他們剛退下來的那個位置很快被鬼子炮火覆蓋,車六說:“小鬼子夠意思,我們每次撤下圍子,小鬼子總會放炮送我們,真他孃的有意思!”
魚頭說:“也是,小鬼子可真夠孝順的!”
二丫小翠只是笑,他們都加快了腳步穿過龍灣村,向東北方向撤。魚頭他們走過龍灣村,龍灣村裡屋子裡空,巷子裡空,聽不到人聲,更看不到人影,連雞犬類的小動物也看不到一隻,鄉親們都撤了,準備工作做得很好,這多虧有高老貴這樣德高望重的長老說話有份量,龍灣村的人沒有不聽他的話,高大貴的撤退工作到底好做得多。
就在魚頭帶領獨立軍經過高老貴的老宅子時,眼前的一幕讓魚頭驚呆了:魚頭首先
發現這裡還有一些人,進而魚頭懷疑這些人爲什麼不撤走呢?
魚頭帶着這個疑問,再仔細一看,這些人不是別人,這些人就是高老貴、高大貴,高三貴,還有十幾個護村隊員,此時的這些人誰都一句話不說,泥塑一樣釘在那裡一動不動,魚頭納悶,這是怎麼呢?難道他們這些人被什麼人使了定身魔法不成?
魚頭再看高老貴,這一看可不得了了,高老貴正用他的小手槍,頂在自己的太陽穴上,魚頭慌了,魚頭問:“老人家,這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高老貴說話了,高老貴顯然很氣憤,高老貴說:“你問他們,他們是一羣不孝的東西!”
魚頭回頭看高大貴,高大貴一下哭了,高大貴對魚頭說:“全村人都轉移上山了,老爺子寧死不離開這個家,我們想——誰知老爺子他——”
高大貴說不下去了,其實高大貴說到這裡不用說,魚頭就已經全知道了怎麼回事。炮五車六聽了高大貴這樣一說。炮五車六一下子就跪倒在高老貴的面前,炮五車六一起哭着說:“老爺,你就聽從大貴哥的話吧,只要有您老人家在,我們什麼都能從頭開始,沒有了宅子我們可以再蓋,一處老宅子實在不是什麼事,老爺你比什麼都重要,老爺是我們的主心骨!”
車六對炮五說:“我們還費什麼話,再晚了小鬼子就上來了,找轎子還是我們擡着老爺一起離開!”
高大貴他們就是想用轎子將高老貴擡走,現成的轎子就在眼前,炮五車六說着站起來就向轎子奔過去,高老貴大喝一聲:“站住,你們誰也別想把我擡走,我死也不離開這個地方,我數三個數,你們再不走,我馬上就死在你們的面前,你們這是在逼我死啊,我現在死了,我是被你們逼死的,一!”
高老貴開始數數了。高老貴如此決絕,所有的人都慌了。所有的人都把目光看上高大貴,高大貴沒有主意,不知道這件事該怎麼辦,高大貴卻看魚頭,高老貴的第二個數也數了出來,高老貴大聲喊:“二!”
看來高老貴的主意已定,已是毫無更改的可能,魚頭說:“我們大家還是走吧,我們尊重老人家的選擇!”
魚頭回頭又對高老貴,試圖說服高老貴,魚頭說:“老人家何苦呢,我們有話爲什麼不能好好說?”
高老貴說:“世間的事就是複雜,有些事情是很難說清的,有些事情不是說的,而是用來做的,再說了鬼子也不給我們時間,魚頭你是好樣的,我謝謝你爲龍灣村所做的一切,我求你了,我不在了,龍灣村就託付給你了,現在你快帶領他們走吧!”
魚頭說:“我們走!”
於是,他們所有的人都挪動腳步,開始離開那裡,大貴三貴炮五車六分明走出了十幾步遠,他們又跑回來跪在地上,跪在高老貴的面前磕了三個響頭,高老貴揚揚手,大貴三貴他們還是幾步一回首,灑淚離開了龍灣村,高老貴也是眼看着他們消失在村的盡頭。
人生最難之事,莫過於生死別離,高老貴之所以做出這樣的選擇,對他來說也是不得已而爲之,因爲他有比活下去更重要的事要做。生死他已置之了度外。
魚頭走了,大貴三貴也走了,所有的人都走了,高老貴的心一下子輕鬆起來,高老貴將手槍從太陽穴上放了下來。高老貴的手槍是德國擼子,是一個參加過北伐的朋友送個他的,這個朋友後來聽說參加了什麼黨,這個朋友送給他這隻手槍的時候說:希望這支槍跟着他能成就一番大事業。沒想到這支槍跟着他多少年來沒有響過一次,還沒殺過一個日本人,眼下竟起到了這樣一個作用,高老貴心中難受,一首古詩竟從他的心底裡流露了出來,高老貴輕輕地吟唱了起來:“我自娥英心凝結,瀟湘竹上漫滴落,斑斑駁駁。傷情時節,鐫爲別離的簫瑟,每每殘陽伴歌,風泣愁雨歇,總有我嗚嗚咽咽,悲悲切切,將一腔苦怨訴說。”
高老貴沉吟這樣的詩句,眼裡溼潤,竟有淚花濺出。
也就在魚頭大貴走了幾分鐘的時間吧,鬼子進了龍灣村,鬼子進了村,由於沒發現一個人影,他們竟沒有燒村,他們急於找到一個人,一個會說話的人,鬼子在全村進行搜查,就這樣,他們在高老貴的老宅子前發現了高老貴。
高老貴將一張藤椅搬在老宅子大門前,高老貴一隻水菸袋,一把小茶壺。高老貴抽過了水煙喝茶水,專心而自得,高老貴對越來越近圍上來的鬼子熟視無睹。
有一個鬼子兵舉起槍來,剛準備向高老貴射擊,被山花隊長制止了,鬼子越圍越近,高老貴喝了一口茶水,仰頭在自己的口腔裡轉了轉,然後很響地經過喉嚨嚥進了肚子裡,沢布小隊長受不了這種被藐視的尷尬,沢布小隊長拔出指揮刀來,想一刀砍了高老貴,沢布小隊長看一眼山花隊長的臉色,卻沒敢進一步地動作。這時,山花隊長擠出一點笑來,山花隊長問高老貴:“老人家,你好啊!”
高老貴回答:“不好,一點都不好!”
高老貴看都不看山花隊長一眼,慢慢地放下茶壺,又拿起了水菸袋“咕嚕嚕、咕嚕嚕”地吸起了水煙。
山花隊長沒想到自己熱臉貼了一個冷屁股,山花隊長一臉惱怒,但山花隊長不甘心,他又擠出一點笑來,山花隊長說:“都說山東是孔孟之鄉,禮儀之邦,山東人最好客,我怎麼從你老人家的身上沒看出來呢?”
高老貴說:“你算是什麼東西!”
山花隊長一下子撕去了僞裝,山花隊長說:“老東西,看清楚了,我是個人,我不是個東西!”
高老貴說:“我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是個東西!”
山花隊長髮現他的話說錯了,急忙更正聲明說:“我、我是個東西!”
高老貴有些不耐煩了說:“看看看,我說你是東西吧,你偏偏說你不是個東西;說你不是個東西吧,你又說你是個東西,那你自己說說你到底是個什麼玩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