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米爾發現自己說完後, 那臉色纔有些緩和的人類少年, 又繃起臉來。
他斜睨了她一眼,那金色的眼眸中,冰冷不帶感情, 令她不禁汗毛直豎。卡米爾覺得, 她面對可怕的瑪麗琳老師時, 她都沒有這麼發憷過。
幸好,他也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後又撇開了頭去, 不過還是讓卡米爾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她是不是不小心又哪裡得罪他了?
喬茜沒注意到傑伊和卡米爾之間的暗流洶涌, 她想着要怎麼回答卡米爾的問題,但是這個問題真要解釋起來,她又感覺太麻煩了。
於是,她含含糊糊地答道:“嗯,傑伊既是我的兄長,又是我的伴侶。”
“噢噢, 原來如此。”
聽到喬茜的回答, 卡米爾倒是一臉稀鬆平常的樣子,一點也沒有喬茜想象中的驚訝。
仔細一想,喬茜又有些明白了過來。
以卡米爾的表現來看,她應該只是一隻涉世未深、對人類世界並沒有太多瞭解的小精靈,而精靈一族都是由生命之樹孕育而生,對她們來說,根本不存在血緣倫理這一層的束縛。
也就是說, 即使她和傑伊是親生兄妹,卡米爾也不會覺得有什麼。知道卡米爾可能誤會了,但喬茜也不好解釋太多。
於是,對話再次中斷了,氣氛又開始變得沉悶起來。
望着周圍飛速後退的景物,喬茜不免心中煩躁。對嗷嗚的擔憂,令她覺得這一段路程,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喬茜開始將思維發散,以轉移注意力。她其實有點擔心,卡米爾口中的大長老,會不會答應幫忙?
印象中,這一位長者,是十分排外的。如果不是男主在精靈一族面臨滅族之際,施以援手,大概也不會得到這一位大長老的另眼相看吧?
而精靈一族的危機,是要到十幾二十年後才爆發的,如果她現在急吼吼地跟那位大長老說了,會不會被認爲是危言聳聽?或者把她當做一個騙子?
畢竟由她說出這種話,實在太過可疑,她也沒有什麼根據。她怎麼解釋都不可能解釋得通,難道說自己會預言術嗎?想想都覺得不靠譜。
這也是當初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沒有告訴亞爾維特,甚至在菲洛米娜面前也沒有提起的原因。
喬茜低頭,摩挲着掛在脖頸間的“安吉麗娜之戒”。她想起了她那位年輕得過分的外祖父,如果她跟他預警,他會不會相信她的話呢?
“卡米爾姐姐。”想到這裡,喬茜開口道。
這聲姐姐叫得喬茜有些難爲情,但這是基本的禮儀,她現在的年紀確實比卡米爾小。而且真要算起來,卡米爾都一百七八十歲了,她叫她一聲姐姐,其實並不爲過。
“嗯?啊?你在叫我嗎?”卡米爾一時沒反應過來,見喬茜點頭,她不由朝她笑了笑,道,“哈哈,叫我卡米爾就好了,有什麼事嗎?”
“我想請問一下,亞爾維特,他也在部落裡嗎?”
“你說亞爾維特叔叔呀,他已經好幾年沒回部落了,也不知道今年冬天會不會回來。”
喬茜眨了眨眼睛,聽卡米爾的語氣,似乎並不知道,她和亞爾維特的關係。
而安靜地聽着喬茜和卡米爾談話的傑伊,此刻卻是一愣。他扭頭仔細地打量了卡米爾幾眼,看得卡米爾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怎、怎麼了?”她又說錯什麼話了嗎?
“沒什麼。”傑伊收回了目光,雖然語氣還是淡淡的,但神色明顯和緩了許多。
不僅卡米爾,連喬茜心裡都不免嘀咕起來。怎麼總感覺自卡米爾出現之後,傑伊的行爲就有些怪怪的?就算擔心嗷嗚,也不用一直繃着一張臉吧?
難道是……沉睡太久,得了什麼後遺症?比如面癱之類的?!想到這一點,喬茜突然很想摸摸傑伊的俊臉,讓他給她笑一個。
她家小帥哥笑起來多好看啊,怎麼能成爲面癱呢?喬茜感到萬分糾結。
這時候,傑伊跟着卡米爾,總算是來到了這一處叢林的邊緣。眼看着終於要離開這遮天蔽日的大葉松林,卻在這時,一道輕微的破空聲突然從斜面處傳了過來。
傑伊的耳朵動了動,即使那聲音很小,也立刻被他捕捉到了。
他腳下一頓,踩在樹枝上的腳,硬生生變了個方向,一腳踢到樹幹上,揹着喬茜,整個身體便橫移到了另一棵樹的樹梢上。
“喵嗚——”
蹲在喬茜肩膀上的莉娜,在傑伊變向的時候,也從喬茜身上跳了下來,像只小黑豹一樣,與傑伊並排站在了同一根樹梢,脖頸間的小珠子晃個不停。
“噗——”
就在他剛落下腳時,赫然從斜地裡射來一支羽箭,狠狠地插入了他剛剛所在那棵樹的樹幹之中。箭尾處的翎羽還在劇烈地顫抖着,顯示着這悄無聲息的一箭,其威力有多麼的不容小覷。
突然的變故嚇了卡米爾一跳,差點沒從樹上掉下去。她險險地拉住了手邊的藤蔓,和傑伊喬茜一起,望向了羽箭射來的方向。
“安琪兒!”看到來人,卡米爾不由出聲大喊道。
單膝跪坐在一棵大樹的樹幹上,幾乎與周圍的環境融爲一體的精靈,顯露出了身形。
那是一隻美麗的精靈,她那暗金色的長髮束成一條幹練的馬尾,祖母綠的眼眸中,盡是警惕和堅毅之色,爲她那柔美的五官,增添了一絲別樣的氣質。
她還保持着左手持弓,右手拉箭的動作,即使被卡米爾叫破,她也依然不慌不忙。她又從背上的箭簍裡,抽出了一支羽箭搭在弓上,箭頭赫然對準了傑伊和喬茜。
“安琪兒,誤會誤會!別動手,快停下!”
“他們是誰?”
安琪兒的眼神冷冷的,視線鎖定在傑伊和喬茜身上,口中喝問道:
“還有,卡米爾,你又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女王大人明令禁止,未經允許,不得私闖聖地,就連聖地外圍也不得踏入半步,你竟敢明知故犯?!”
卡米爾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她還以爲可以避開巡邏隊呢,結果卻在馬上要出去的時候,偏偏遇上了安琪兒!
“他們是菲洛米娜的朋友。”卡米爾斟酌了一下,大聲迴應道。以安琪兒對菲洛米娜的重視程度,這麼說,她應該不可能無動於衷。
果然,安琪兒聽到卡米爾的話之後,皺起了眉頭,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喬茜和傑伊,眉頭不由皺得更深了。
“他們是人類?”
“是的是的,就是菲洛米娜在人類世界遇難的時候,救過她的那兩個人類!”
菲洛米娜回到精靈部落之後,早被同伴們問了個遍,她也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講述她在人類世界的冒險故事,聽得一衆未成年的小精靈都是羨慕不已,其中就包括卡米爾。
所以,卡米爾對菲洛米娜在人類世界的事情,可謂知之甚詳,這也是她在傑伊提起菲洛米娜的名字時,她就將他們的身份一語道破的原因。
“不一樣。”安琪兒臉上有些許動容,然而她依然沒有放鬆戒備。
“什麼不一樣?”卡米爾一臉蒙圈。
“年齡,身高,體型。”安琪兒口中吐出了幾個詞語。
習慣安琪兒說話方式的卡米爾,一下子明白了安琪兒的意思。她是在說,傑伊和喬茜的年齡、身高、體型,跟菲洛米娜提起過的,並不一樣。
卡米爾也才意識到這個問題,確實,眼前這兩個人類,就那個少女而言,也該有一百三四十歲上下了吧?一點也不像菲洛米娜描述的那麼小,也難怪安琪兒會起疑。
“等等,安琪兒你難道忘了,大長老說過,人類的生長跟我們精靈可不一樣,他們是短生命週期的生物!”
卡米爾頭腦清晰地分析道:“距離菲洛米娜從人類世界回來,都快十年過去了,他們的體型發生巨大的變化,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安琪兒狐疑地看了卡米爾一眼,不明白她爲什麼對這兩個人類這般維護。
不過,她還是點了點頭,算是認同了卡米爾的說法,然而,她手中的弓箭卻還是沒有放下來。
“你們從哪來?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這裡是我們精靈一族的聖地,擅闖者,死!”
即使知道眼前的兩個人類,可能是菲洛米娜的朋友,安琪兒也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
“安琪兒你冷靜一點啊!”卡米爾焦急地道。
“你閉嘴!”安琪兒眼刀一甩,立馬就讓卡米爾安靜下來。
“我們自神殿而來。”
少年清冷的聲音響起,透着十足的冷靜。其實安琪兒剛剛射向他的那一箭,稍稍偏離了方向,就算他不躲,可能也不會受傷,所以他對安琪兒的態度還算不錯。
“至於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是爲了我的契約夥伴,它受了非常嚴重的傷,我們希望能夠得到精靈一族的幫助。”傑伊神色誠懇地說道。
“是的,如果菲洛米娜曾經向你們提起過我們,那她應該也提起過嗷嗚的。”喬茜也急忙說道。
當安琪兒聽到傑伊提起“神殿”兩個字時,她那即便手持弓箭,一直都很穩的手,竟抖了一抖。
作爲巡邏隊的下一任隊長,安琪兒也聽到過一些關於聖地的秘辛,此刻傑伊的說法,令她平靜的心,也起了一絲波瀾。
“自神殿而來,是什麼意思?”她再次問道,“是我理解的那樣嗎?自神殿中出來?”
“是的。”傑伊點了點頭。
安琪兒緊盯着傑伊,似乎在判斷他話中的真實性,而傑伊,也坦然地面對她的盯視。
“需要我怎麼做?”
最終,安琪兒放下了手中的弓箭,望着傑伊和喬茜,問道。
“我們希望能夠見一見你們的大長老。”傑伊提出了自己的請求。
安琪兒斟酌了一下,應道:“可以。”
然後,她將羽箭插回箭簍之中,又從懷裡拿出了一個哨子一樣的小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