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朵麗絲, 顯然在這個村落裡是一個備受愛戴和尊重的存在, 她的到來讓圍在這處火堆旁的人們安靜了下來。
而朵麗絲那蒼老的聲音, 在寂靜的、只能聽到火苗燃燒而滋啦作響的夜裡,便顯得格外清晰了。
八卦的人們不由豎起了耳朵,也有幾個人聽到她對兩個外來者的問話後,突然望向了火光映照下的金髮青年, 在仔細打量之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這其中,就包括阿米卡的母親賽迪尼。
只是迫於朵麗絲的威嚴, 大家都不敢像剛剛那樣明目張膽地討論, 就連低聲竊竊私語也不敢——朵麗絲這個老婆子, 年紀越大,脾氣越是暴躁, 平日裡可沒人敢招惹她。
聽到朵麗絲的發問, 傑伊和喬茜同時一愣,他們面面相覷, 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難道這位女巫大人跟父親(夏普爸爸)有舊?
朵麗絲屈腿坐在了沙地上,在她身旁伺候着的賽迪尼,慌忙伸手想要攙扶她,卻被她揮手拒絕了。
她的行動十分利落, 一點也看不出這是一個近百歲的老人, 她那花白的及肩長髮,被她用細絲繩紮成了一根根小辮子,此刻隨着她的動作而抖動着, 在火光中被染成了橘色。
“長輩問你們話,怎麼不回答?”沒有立刻得到迴應,朵麗絲便拿着柺杖敲了敲地面,滿是褶皺的臉上現出不耐煩的神色。
傑伊還是第一次被一位老人家當面指責禮儀不周,他不由摸了摸鼻子,然後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了他和夏普的關係。
“請問您認識我們的父親嗎?”
“哼,那個臭小子,老婆子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朵麗絲撇了撇嘴,哼哼道,“他人呢?幾年前來了一次之後就沒見過人了,死哪去了?”
傑伊和喬茜的臉色同時一僵,雖然朵麗絲是無心之言,但對於一直在尋找夏普的兩人來說,死亡無疑是他們最不希望也最不願意面對的結果。
朵麗絲雖然脾氣頑固暴躁,但活了一大把年紀,眼力還是有的,看出兩個孩子神色有異,她便意識到了不對。
“怎麼?他出事了?”語氣雖然聽上去還有些不耐煩,但表情中那隱隱的關心卻做不得僞。
“父親他失蹤了。”傑伊沒有隱瞞,將夏普的失蹤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朵麗絲,當然隱去了地下世界的部分,只說他們根據線索找到了這裡。
“失蹤了?”朵麗絲喃喃道,然後她坐直了身體,讓周圍的村民都離他們三人遠點。
村民們配合地挪了挪位置,反正離得再遠也遠不到哪去,而寂靜的夜裡,只要安靜點還是能聽到一些的,而離得比較近的阿米卡,也縮在她母親的懷裡偷聽。
只是他們還是太天真了,也不見朵麗絲有什麼動作,只是微微擡了擡手,然後任由阿米卡怎麼豎起耳朵,甚至悄悄地又湊近了幾步,都聽不到一絲半點朵麗絲和喬茜她們的談話聲。
阿米卡知道,肯定是朵麗絲奶奶施展了巫術,這是女巫大人才懂得的秘術。
朵麗絲奶奶曾經問過她想不想學,阿米卡當然是想的,只是如果要學習女巫的秘術,她就要成爲一名女巫。
賽迪尼不希望她成爲一名女巫,雖然女巫備受尊重,但女巫不能戀愛,不能結婚,並且一輩子都不能離開村子。
女巫是村子的守護者,在獲得強大力量和地位的同時,必須付出代價,這是十分公平的,而賽迪尼並不希望她成爲一名女巫。作爲一名寡婦,她將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了女兒身上,自然希望她能夠像一個普通女孩一樣,過得幸福快樂。
阿米卡並不贊同賽迪尼的看法,但爲了不讓她傷心,她沒有說出忤逆的話,只是總會趁着賽迪尼不注意的時候,偷偷跑去朵麗絲的家裡玩,悄悄學習一些女巫的知識。
這一次能夠從大火中及時逃出來,也是多虧了朵麗絲平時對她的教導,不然,她可能會像隔壁的多布吉一樣,大火都快燒進屋子裡了,也只會傻傻地哭。
不過,此刻望着火堆旁交談的三人,阿米卡的想法產生了一絲變化,原本她覺得女巫很厲害,不僅會秘術,還會醫治病人,但她現在發現了比女巫更厲害的人。
自小生活在沙漠邊緣,在她的認知中,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比水源更重要的了。
所以,如果現在讓她選擇,她會想要成爲一名像喬茜姐姐那樣的水系魔法師,這樣一來,他們就再也不需要爲水源煩惱了!
朵麗絲布下精神結界,將所有雜音和窺伺屏蔽之後,就面色凝重地盯着傑伊,問道:“夏普去了地下世界?”
沒想到朵麗絲居然知道,傑伊和喬茜不由愣住了。
看出兩人的驚訝,朵麗絲斜睨了他們一眼,冷哼道:“哼,你們最好說實話,告訴你們,千萬不要試圖欺瞞一名女巫,那樣做的結果只會讓你們自己難堪。”
傑伊也聽聞過女巫的秘術,只是他沒有被唬住,而是問道:“您最後一次見到我的父親,是大約六七年前嗎?”
如果眼前這位女巫真的跟父親有舊,那麼父親前往死亡沙漠,很可能途經這裡,順便來探望過她,所以她才知道父親去了地下世界。
“大概是吧。”朵麗絲聳了聳肩,她確實在六七年見過夏普最後一面。
當時他有任務在身,似乎在爲一個傭兵團做嚮導,那個傭兵團的團長是個脾氣暴躁的女人,給朵麗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夏普說是恰巧走到了這裡,天色也不早了,便帶着人來村裡落腳,其實就是來看賽迪尼的,別以爲她瞧不出來。
第二天,雖然那個女團長一直在催促,夏普卻愣是將人忽悠了下來,等到了第三天才離開。
他並沒有告訴朵麗絲他們此行的目的地,但看他們前行的方向,朵麗絲就知道他肯定帶着人往地下世界的入口去了。
當初那個地方還是她告訴他的,這個臭小子怎麼可能瞞得過她?只是朵麗絲卻沒有想到,他這一次居然一去不復返了?
難道真的帶着人進了地下世界沒有回來?朵麗絲皺眉沉思,眼神中流露出幾分擔憂。
“你們要去地下世界找他?”她問道。
“我們不能斷定我父親一定是去了地下世界,我們會先在地下世界的入口處調查看看,如果真的發現了線索,不排除進入的可能。”
朵麗絲開門見山,傑伊也不好再藏着掖着,而且朵麗絲畢竟年紀在那裡,她可能會給他們一些指點呢?
果然,只聽朵麗絲接着問道:“你們知道怎麼去?”
“嗯,我們有地圖。”雖然知道朵麗絲可能看不懂,但傑伊還是將艾爾莎交給他的地圖展示了出來。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朵麗絲居然看懂了,而且還皺着眉說道:“你們這張地圖是錯誤的。”
“什麼?”喬茜和傑伊再次愣住了。
“雖然地點沒有錯,但在死亡沙漠,差之毫釐謬以千里,按照這張地圖尋找,你們恐怕一輩子也走不到地下世界的入口。”
“爲什麼?”
“因爲這條路線是最難走,也是最危險的。”朵麗絲露出了一個幸災樂禍的笑,“看來夏普給你們挖了一個坑啊。”
“……”喬茜望着傑伊手上的地圖,竟有些無言以對。或許夏普爸爸當初是想坑莰蒂絲,只是沒想到兜兜轉轉,這張地圖會到了她和傑伊的手上吧?
傑伊也有些哭笑不得,他能感覺到朵麗絲並沒有說謊,更何況她也沒有必要騙他們。
“那除了這張地圖上指示的路線,您還知道別的通往地下世界的方法嗎?”他虛心請教道。
“當然。”朵麗絲點了點頭。
“那您可以告訴我們最安全的路線嗎?”
朵麗絲卻搖了搖頭,然後說道:“如果你們能滿足我的要求,我就告訴你們。”
傑伊沉思了片刻,點頭道:“您講。”
這一次,朵麗絲卻將目光放在了喬茜身上。她也大致瞭解了今天事情的經過,從阿米卡那裡知道喬茜是水系魔法師,並且爲着火的村莊帶來了一場雨,她並沒有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
身爲女巫,她已經預測到未來的幾個月,這一帶根本不可能有降雨,至於雨神護佑?很抱歉,作爲一位有些離經叛道的女巫,她並不相信雨神,只不過她掩飾得很好,從來沒有被人看出這一點而已。
“我希望,你們能幫忙解決莫爾萊村的乾旱問題。”朵麗絲說着,從兜裡摸出了一個小布袋,遞到喬茜眼前說道,“這個送給你,算是感謝你願意出手,將我們的村子從大火中解救出來。”
莫爾萊人從不欠別人的,所以一碼歸一碼,今天喬茜對他們一族的恩情,朵麗絲還是心懷感激的,畢竟她已經老了,面對那樣一場大火,她也是無能爲力的。
喬茜有些受寵若驚,連忙雙手捧住了那個布袋。袋子裡面的東西摸起來有些硬,應該是魔晶一類的東西,雖然好奇,但出於禮貌,喬茜並沒有當着朵麗絲的面將它打開。
看着喬茜,朵麗絲滿意地點了點頭,又說道:“不過我們還需要更多的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