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兒已經上鉤,接下來就該收網了!”
完顏斡不離心中不由鬆了一口氣,一切皆在他的算計之中。當初河裡與种師道大戰,兩敗俱傷。那時种師道孤立無援,城內的守軍嚇破了膽子,不會出兵援救。而四周的各部宋軍也在觀望,那一刻,种師道幾乎是必死無疑,只要他派兵出擊,頃刻間种師道就腦袋搬家了。可是他忍住了,爲的就是等待這一刻。
一旁的郭藥師,問道“這難道都在殿下的算計中?”
完顏斡不離笑道:“前段時間,可以順利圍殲种師道,可我拒絕了河裡的請求,沒有派兵出擊,反而是向後退後十幾裡,爲的便是放長線釣大魚。一旦將种師道一部,殲滅在汴梁郊外,城內守軍必然龜縮在城內不出,四周的援軍也會嚇走。那時局面看似對金軍有利,其實反倒是讓我軍陷入了尷尬之中。”
“我軍只能進攻城高池深的汴梁,只能是利用不擅長的攻擊之術,進攻宋軍擅長的守城之術,以彼之短攻敵之處,最後久戰不下,無奈退去。“
“唯有引蛇出洞,讓宋軍郊決戰。”
“於是,故意保留種師道一部,給宋軍勝利的希望。這樣四周的勤王之師會紛紛匯聚在汴梁,軍隊也會驟然提升到極爲恐怖的數字。龐大的軍隊數量會給宋人盲目自信,而派出的使者侮辱,又會加劇宋軍的怨恨,宋軍必然會出城一戰。”
“只要宋軍,鑽出烏龜殼子,人數再多,我軍也不懼。一旦宋軍出城,那時金軍就會發揮野戰的優勢,徹底將宋軍消滅。”
“王爺高明呀!”郭藥師讚歎,“宋朝最強軍爲陝西軍。這裡自古民風彪悍,尚武精神濃厚,而最重要的是西北一直在混亂之中,戰爭不斷,西軍幾乎一直在打仗。打仗多了,即便是軍事白癡,也會成爲名將;打的戰多了,即使是綿羊也會化爲虎狼。西軍,一直在用死亡訓練部隊。不精銳,只能是死;不強悍,只能是死。血腥的淘汰率,締造了西軍的強大。西軍中有名的部隊有府州折家軍,麟州楊家將,青澗城種家軍等。西軍將領一般世代相承,與“將不知兵,兵不知將”的普通宋軍相比,戰力強出很多。“
“西軍若是滅,汴梁指日可破;若是西軍不滅,即便是攻破汴梁,趙宋依舊可以遷都他處,國猶不亡!”
“西軍擅長在西北山地野戰,平原作戰不太適應。可惜趙氏皇帝不識兵法,將西軍調來汴梁,與我軍平原決戰,以己之短攻敵之短,必輸無疑,這一戰西軍精銳將折損大半。西軍一破,宋朝再無可戰之師,那時萬里河山,任由王爺縱橫!”
“只可惜,這次領軍的不是种師道,只是姚平仲這個無名小輩!”完顏斡不離微微失望。對於這個能夠與愛將河裡拼的兩敗俱傷的老將,一向對宋人藐視的河裡,竟然對种師道稱讚不斷。
這讓他很是好奇,只可惜領兵夜襲的不是他。
郭藥師卻笑道:“种師道已經是老朽,已經七十多歲,已經沒有幾年好活頭了。我夜觀天象,將星不就將隕落!”
完顏斡不離心中卻是頗爲不屑,對於星宿之學不太相信。
郭藥師,又是好奇道:“元帥,那個大宋親王真的是假的嗎?“
送來一個假皇子作人質,宋軍有這個膽子嗎!
郭藥師想了許久,還是不理解元帥白天爲何一口咬定那個皇子是假的!
宋人琴棋書畫,禮儀文明,無人可以比肩,可是膽氣卻是最弱。此時兵臨城下,時刻面臨城破,可謂是要錢給錢,要地給地,要美女送來一大串,要人質送來丞相王爺,只是爲了保全住富貴。
送一個假皇子爲人質,惹得金軍不快,宋人有這個膽子嗎?宋皇有這個膽子嗎?
沒有!
若是真有這個膽子,金軍鐵騎也不會飲馬汴梁。
“我說他是假的,他就是假的,不是假的,也是假的;我說他是真的,就是真的,就是真的,不是真的,也是真的!”完顏斡不離冷哼道,“真假,皆在我一念中!”
郭藥師心中一動,忽然明白了。
…………
“張大人,爲官之道是什麼?”
“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
“做官如做文章,文章做得好不好,不在於辭藻是否華麗,也不在於用典如何精妙,更不在於構架如何美妙,而在於文中國講得道理,是否附和我之心,符合我心,就是好文章。否則即便是作者名氣再大,文采再好,亦是草草而過。讀書,乃是以我之心而詮釋聖賢之心的過程,不在於依附於聖賢所說的道理,而在於以經書之意來剖析自我之心,這方纔是讀書的精髓所在。”
張邦昌講述道。
趙樸點了點頭,有些明白。就好比是高考作文,能得到滿分,不在於其他,只在於是否符合閱卷老師的口味;同樣一本小說好不好,不在於文筆、題材、創新等,只在於是否符合市場需求。
“孔孟之道不適合做官!”張邦昌道。
“爲什麼?“
“讀書人天生有才,好指點江山,以建立蓋世功業爲志向,哪一個不是自比管仲、樂毅,不是成就一方名臣,就是一方大將。可實際上,官場如戰爭,官場之兇險勝過戰場,殺人於無形。我朝還不錯,官場戰敗,不過是被貶;若是在前朝,官場戰敗,輕則是貶官流放,重則是抄家滅族,妻妾子女充爲官妓。”
“讀書人眼中,官場是風花雪月,是琴棋書畫。其實官場那裡有那樣愜意,爲官者需要揣摩上司心意,又要協調下屬心思,還要與同僚打好關係,有時需委屈求全,有時需要溜鬚拍馬、免得被人卡主脖子,寸步難行。”
“孔孟之道,只是對科舉有用,可對爲官卻無一絲用途,反倒是有大害!孔子屢次出仕,屢戰屢敗;孟子四處求官,尚不可得。他們本就是爲官的失敗者,讀書人卻妄想讀着失敗者的書,當官嗎?入仕途,需要讀儒家孔孟之書;可想要做官,卻要讀法家商鞅、慎道、申不害之書!”
張邦昌講述着爲官的心得。
外儒內法!
趙樸聽着暗自點頭,不管人品如何,這位張邦昌,張大丞相爲官水平就是高。若是活在二十一世紀,總結這些經驗,據對能寫出《官場三十六計》,《官場潛規則》,《新官入手一本通》。
只是話題一轉,趙樸問道:“張大人,本王只是有些奇怪,爲何完顏斡不離,咬住嘴說我是假皇子?不會是想要藉着我是假皇子的藉口,一刀砍了我吧!”
這個疑惑,困擾了趙樸許久,久久難以釋然。這年假貨的確不少,可是沒有人剛冒充皇子,在仁宗年間有個人冒充假皇子,結果被砍了。如今,到了金營竟然那個元帥說是假皇子,這情何以堪。
張邦昌想了想,開口道:“金軍元帥此舉,無非有兩個目的,一個是以此爲藉口,要挾我朝,促使我皇下定決心,簽署城下之盟。汴梁之戰,依舊有數月之久,我們撐不住了,金軍也撐不住了。金軍也想要退去,可是那四條不答應,如何能退兵!”
趙樸想了想,這的確是一個理由,儘管這個理由很狗血,很是荒唐,連三歲的小孩子也騙不了,可是隻要是理由就足夠了。
“那第二呢?”
“養賊自重!”
“養賊自重?”趙樸心中凌亂了,想了許久,還是想不出養賊自重如何解!
“這些天與殿下談論局勢,仔細思考了許久,漸漸有了一個大膽的設想!”張邦昌道,“金國朝堂內部也有黨爭,黨爭也極爲激烈。金國又三大勢力,最大的莫過於金國皇帝吳乞買爲首的一系勢力,其次是完顏斡不離爲首的太祖皇子一系,再次是粘罕女真武將一些!這三派爲了皇位之爭,勢如水火!”
“吳乞買,貴爲金國皇帝,大權在握,這派勢力最爲強大,只有其他兩派聯合,才能與之抗衡。其次,完顏斡不離勢力也最大,他代表着皇子一系,不僅有着名分,更有着強大軍力,再加上當年擒拿遼帝的功勞,號稱二太子,對於皇位威脅最大,可以說功勞蓋主,金國皇帝對他最爲忌憚。此次完顏斡不離要求粘罕出兵潼關、洛陽等陝西一部,切斷西軍援救之路,對汴梁形成夾擊之勢,只可惜粘罕心胸狹窄,去缺謀少斷,貽誤戰機!可見粘罕也敵視他,跟完顏斡不離關係不好。”
“完顏斡不離此時,威逼汴梁看似強大,其實他處在險地,生死在旦夕之間!”
趙樸道:“我理解,老二很悲催!”
根據經濟學原理,老二最悲催。就好比在三國時期,赤壁之戰前後,曹操最強,孫權次之,劉備最差。孫權身爲老二,不僅要抗衡最強大的曹操,還要被劉備拉後腿。結果,曹操滅了西涼馬超,漢中的張魯,地盤勢力不斷鞏固擴大;劉備也是取了荊州,又收了益州,地盤勢力也在不斷擴大。只有孫權最爲悲催,地盤依舊,勢力依舊,還是一米三分地,原地踏步走。
到了三國中期,曹操勢力依舊最大,劉備次之,孫權最差。結果,劉備變成了老二,又變得悲催了起來。先是在川北與曹操大戰,又是荊州北部與曹操大戰,又是在荊州南部與孫權大戰,三面作戰,軍力嚴重被分散,分散兵力,不死纔怪呢。結果關羽丟了荊州,劉備夷陵大敗,蜀國差些滅國。
根據經濟學原理,寧可做老大,槍打出頭鳥,也不做老二;寧可做老三,墊底丟人,也不做老二。
很悲催,完顏斡不離做了老二。
老二沒有好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