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蔣偉記清清嗓子,一邊整理衣服,頭髮,努力讓自己的儀表變得威嚴,一副臨危不懼的樣子。
果然有大將之風。身旁的陳果夫見把叔一出聲就控制了場面,心裡佩服不已。如果留意看的話,蔣偉記的腿卻在暗暗發抖。
“娘希匹!先穩住這幫赤佬,想辦法脫身才是。”他心裡暗暗罵道。
所有方向都被人堵住了,除了身後的陽臺,他的眼光偷偷瞥了一下,心裡暗暗叫苦。媽啊,四層高,摔下去??????
咳咳。
他掩飾心裡的慌張,慢慢地措辭道:“請大家放心,我們茂新公司一向都是有口齒的,說到做到,一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的。”
嗯,這一口濃濃的寧波話一出,加上那堂堂儀表,親切的笑容,讓人感覺信服,衆人的急切的心開始冷靜下來了。
人羣中兩道目光對視了一下,微微一皺眉,馬上又低了下去。
“我很痛心,我很痛心。”蔣偉記捶胸口,一臉悲苦道,“我應該早主意到這些風險的,應該勸住你們不要投資證券的,應該哪怕被人誤會也要阻止你們的行動的。
但我沒有,沒有做到,我很痛心。我不知道公司發生了那麼多事,依舊茫然無知地在老家照顧垂垂的老母,我真??????後悔!後悔啊!”
蔣偉記一捏大腿,痛得擠出幾滴眼淚出來。看着他砰砰地捶胸口,一臉真切的樣子,許多人心有慼慼。
是啊,如果不是自己的貪婪,怎麼會鬼迷心竅跑來炒股呢?
這個老闆好像沒出面過,好像真的不知道股市會崩盤,好像他也不想啊。
不少人心裡想道。心裡的平衡稍稍恢復了一點。但依舊滿懷期待地看着蔣偉記,希望這個看起來蠻有威信的人能給以他們一絲希望。
看着冷靜下來的人羣,蔣偉記心裡鬆了口氣。嗯,應該還得許下些承諾,再安撫一把,應該沒事了。
“賠錢吧!說那麼多廢話幹什麼?”
“不賠錢休想走出這房間。”
此話一出,氣氛有緊張起來了,不少人跟着附和。
“安靜!安靜!”蔣偉記雙手一按,浮躁的人羣都平靜下來了。霎時間他心裡有種掌控局勢的快感,成爲衆人的焦點讓他有些興奮。
娘希匹!還是先安撫這幫小赤佬再說,不過不說點實在的恐怕難以說服這幫小赤佬。
蔣偉記屏氣凝神,長舒一口氣,真誠道:“現在全上海都一樣,所有人交易所都折了錢,全上海都這樣。但是,我們茂新公司一定會大家一個交代的——”
“賠錢!”
“賠錢!”
“賠錢!”
“要錢沒有,命有一條,要就拿去!”蔣偉記虎喝一聲,指着胸膛道,“來啊,要我命啊!拿去吧!我早想死了!”
他挺胸上前,虎目含淚,帶着一絲紅光,一臉悲壯,似乎準備英勇就義一般,嗯,應該是拼命一樣。
娘希匹!
連續幾次的嚷嚷讓他惱火,更激起了他無賴的本性。
衆人莫敢和他對視,被他一個人逼得連連後退,媽的,氣場太強大了。
“現在全上海的投資商都賠了,不僅你們賠了,我們賠得你們多得多,慘得慘。一時半會想要拿回錢是不可能的了,就算你們殺了我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搬回了氣勢的蔣偉記乘勝追擊,擺事實,講道理,打消了衆人討債的念頭。
“你說怎麼辦?”
“總得給個說法吧!”
“沒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諸位,稍安勿躁,茂新公司絕對不會不賠,只是要商量個辦法,總得讓我們喘口氣,總得給我們時間去籌錢,總得讓我們覈對賬目吧!衝動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再說,說不準只是一時調整呢?總得先看看,等結果出來再確認吧!”
蔣偉記真誠道,那真摯的眼神讓人無從挑剔,總不能要他的命吧?
“是啊。我們公司這麼,開業以來,一直有口皆碑,難道還怕我們走了不成?不少人都是認識我的,我能跑嗎?不可能吧?”陳果夫站出來適時勸道。
被他們倆這樣一安撫,衆人的心又減弱了一分。
“蔣先生,總得有個期限吧?不然口說無憑,叫我們如何相信你的話呢?”一個黑衣男子毫不畏懼道。
“娘希匹,又是這個小赤佬!有機會收拾你。”蔣偉記狠狠地盯了那人一眼,此刻不好發作,只得咬咬牙許下個期限。
“麻煩再籤個借條。”那人不理會蔣偉記憤怒的眼神,硬是讓他簽下大名。
蔣偉記含怒揮毫,寫完後扔下筆,目光想殺人,其他那些也想讓他打借條的人都不敢上前了。
“祖燾,你來跟他們確認一下,我有事先走了。”說完甩甩長衫,怒氣衝衝地離去了。
走出大樓,他的背後都溼透了,被風一吹,感覺涼颼颼的。
幸好及時爆發出來,喝住那幫傢伙,不然??????
蔣偉記回頭看了看茂新公司的窗口,剛纔他剛到一股強烈的殺機,幾乎被人推了下來。
是誰要對付我嗎?
他腦子裡冒出了這個想法,想起剛纔那個有恃無恐的黑衣人,他心裡有些不安,具體的又說不上來。
如何還錢呢?
他感覺有些頭疼。
他想了想,又搖搖頭。
難不成要跑路?跑得了一時,跑不了一世,就算跑也得把這事瞭解再說。
娘希匹,這股票真不是東西,貪婪害人啊!
蔣偉記吐了吐口水,大叫倒黴。
走到街角處,突然,滴——一輛汽車急速駛來,差點把他給撞了。蔣偉記及時閃過一邊,擡頭看見一輛嶄新的汽車裡擡出一張美麗的臉,高貴大方,儀態萬千,有說出來的神韻,蔣偉記的心狠狠地糾了一下。
“你沒事吧?”聲音有些歉意。
“沒事,沒事。”
“沒事就好!”那女人的臉笑了笑,縮了回去,不一會兒汽車就離去了。
“這種女人才是極品啊!比那些交際花強多了,如果——”蔣偉記心裡有些躊躇,暗暗發誓一定要出人頭地。
就在蔣偉記發呆的時候,不遠處,一輛遮着車牌的汽車裡兩個臉色冷峻的男人正注視着他。
“走吧!下次再找機會了。”一個有些遺憾道。本來這輛汽車已經啓動了,油門也踩到了最大,結果被街頭突然出現的另一輛汽車打攪了。
在街上溜達了一會兒,蔣偉記想到那沉重的債務,就沒有逛街的興趣了。回到家裡,陳果夫已經在等着他很久了。
兩人唉聲嘆氣,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把叔,現在錢是沒了,也賠不了。要不找青幫出面,我叔叔已經的那些兄弟都在,找他們幫幫忙,估計有點用?”陳果夫建議道。
“也好。”蔣偉記眼前一亮,好像看到了新希望,又道,“不過要找就找最厲害的人,不然此事還是難以擺平。”
“那找黃金榮吧!現在青幫他最牛,黑白兩道都吃得開,如果有他出面,我們就沒事了。只是跟他不熟,這赤佬架子高,一般人出面他不買賬的。”陳果夫皺着眉頭道。??????
1921年,年關對很多人來說是很難過的了,股市沒有奇蹟,大大小小的交易所逐漸倒閉。
在這場“信交狂熱”中,在上海先後催生了140多家交易所和信託公司,但是其中絕大多數都在接踵而來的“信交風潮”中煙消雲散。
報紙上不時地出現失敗、倒閉、跳樓等字樣,幾乎每次報童在外灘喊着“號外號外,某某交易所倒閉”之類的消息都讓經過的人們心頭一跳,膽戰心驚。
上海的華商交易所僅存陸家,華商信託公司僅存2家,其他百餘家交易所和信託公司均已不復存在。泡沫去除,市值蒸發,在華商交易所上市的企業股票信譽掃地,而廣大中國股民所受的損失更是難以估量。
黃埔碼頭。一艘遊輪即將起航,目標是美國。
“別忘了替我向老闆問好。請他放心,上海的情況一切都很順利。”林一民叮囑劉志英道。
“我會的。”劉志英微笑地點點頭,“輕輕的,我走了,留下一堆哀鴻。慢慢地,到你了,抄底剪羊毛。”
劉志英不着調的文采讓林一民會心一笑。
劉志英走後,林一民在碼頭坐了一會兒,看着茫茫的大海,讓海風吹走心底的一絲憐憫。
接着他又趕到太古匯碼頭。看見一個樣貌普通,走路很輕的白人男人帶着幾個人下來,林一民微微一笑上前去。
“托馬斯,你來了。旅途感覺好嗎?”林一民親熱地擁抱托馬斯這個威廉財團最核心的人物之一。
“還不錯。”托馬斯打量林一民一番。當初那個青澀的青年不見了,變成了頗有氣勢的一方諸侯。
托馬斯點點頭,小聲道:“我這次帶着絕密人物過來的,你安排一下。”
“都安排好了。”林一民回頭一招手,從後面駛來幾輛汽車,把人接走了。
“東方的小巴黎,看起來還不錯,有機會見識一下。”尤金對身旁的羅林斯道。
他黑色的皮膚在這地方有些詫異,經過的路人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他黑黝黝的皮膚,對於見慣了白鬼的上海人來說,尤金就像一團黑漆漆的煤。
不過沒在碼頭暴露太久,這個車隊就消失了。
“什麼?沙皇黃金?還500噸?”林一民驚訝地看着托馬斯,胸前強烈起伏着。
托馬斯微笑地看着林一民,目光平靜,“作爲上位者,要時刻保持冷靜。”
“抱歉,我太激動了。”林一民道,慢慢地冷靜下來。
托馬斯點點頭,又道:“這只是個估計,真實情況到底怎樣還無法得知。所以不一定會有那麼多黃金,或者只是一場空。
不過,我們總得去試試。根據我剛剛從美國得到的消息,伯利恆公司曾經接到一筆從俄國發來的軍火訂單,價值4000萬美元,對方是俄國臨時政府,定金也支付了,不過只交割了部分武器它就倒臺了。
我想其他國家也有類似的情況。沙皇的黃金很可能已經有部分被支付出去了,所以不會有500噸那麼多。”
“嗯。不過就算有十分之一也值得一試。”林一民道。心想:如果這筆黃金能得到的話,肯定會有部分存在中國或者南洋,還不是便宜了美華?
“我需要500人的補給,以及其他手續安排。有問題麼?”托馬斯問道。
“有點麻煩。日本現在佔領了海參威,而且滿洲是他們的地盤,我估計他們對黃金之事也有所察覺,爲了安全起見。我建議從蒙古、庫倫公路、鐵路、然後到天津。”
林一民找出地圖,畫了一下,又給托馬斯介紹美華公司在北方的情況。
托馬斯點點頭,林一民所說的跟他掌握的情況差不多,他也有類似的想法。
“北方不是我們的勢力範圍,不過我們長期有一支考察隊在北方活動,讓他們接應你們應該沒問題。”林一民又道。
“就按你說的準備把。暫時不需要太大動作,等我去西伯利亞探明情況再說。”托馬斯道。
接着,他又見了苦艾道長。
“道長,這是托馬斯先生,從美國來的。我想你們應該有不少話題聊的。”林一民笑着介紹道。他們兩人都是行走在黑暗之中的人,一個在中國,一個在美國,只是托馬斯負責的事情要比苦艾多得多,也專業得多。
苦艾這幾年本來只想幹些黑活的,盜盜墓,挖挖寶,之類的,不過隨着時間的推移,手下的人也多了不少,已經發展到200來人,分佈在上海、新疆、京津等地,功能也多了不少,已經不是一隻單純的考察隊加保安隊了。
聽說了托馬斯要去西伯利亞挖黃金,苦艾笑了笑,沒有太大驚訝。常年挖寶,經常遇見各種珍寶、奇異之事,他的心早已堅韌如鐵了。
“放心吧。蒙古我去過一次了,那裡路熟,只要你運到蒙古,我就有辦法把貨運送到天津。”苦艾自信道。
說到偷寶,運寶,他現在是天下第一號走私販子。大量的財寶都是經過他的團隊安全地運到天津然後運回美國或者南洋的。
對苦艾的情況,托馬斯有所瞭解。聽到苦艾的保證後,他笑了。“那就這樣說好了。我們隨時保持聯絡。”
шωш ▪TTKΛN ▪¢ ○
過了幾天,托馬斯從世界各地着急的人手陸續到達上海。包括尤金和羅林斯在內,一共30人的探險隊從上海出發,沿着苦艾安排的路線,從蒙古進入西伯利亞。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