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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半刻不到,王凝之與謝道韞便迫不急待的奔上了城頭,還有王蔓、小蘭以及聞訊而來的以褚炎之爲首的郡府佐僚,每個人的臉上都佈滿了期待之色。
雖然朝庭援軍還未出現,但連續四日夜的進攻已經止歇,孫恩軍正在匆忙的佈置防禦陣形由不得他們不相信,朝庭援軍真的來了,其實不僅止於城頭諸人,滿城百姓也把一顆心懸到了嗓子眼,晝夜不停的喊殺聲,再加上每天都要死去兩千來人,那份慘烈早已嚇破了他們的膽,他們極度盼望朝庭援軍能夠大破孫恩,甚至斬首示衆,如果再順手把那姓衛的趕回陽羨,那就更好不過了。
看着下方的一派繁忙,謝道韞不由轉頭問道:“王郎,你猜來的是誰,是禁軍還是北府?”
“這....”王凝之眉頭一皺,沉吟道:“自從孫恩作反,山陰與朝庭已隔絕往來,按道理說,朝庭應雙管齊下,以迅雷掩耳不及之勢撲滅叛亂,就是不知誰能先到一步,總之都有可能,也許兩者都來,令姜你看着便是!”
王凝之這話說了等於沒說,讓衛風深切體會到了官腔的精妙,正暗暗嘖嘖讚歎時,王蔓卻是渾身一緊,俏面現出了一抹不安,顯然對於她來說,無論是朝庭還是北府軍,都不是個好消息。
衛風不由捏了捏王蔓的小手,鄭重道:“王蔓,你怕什麼?既便是相王親來那又如何?莫非還能給你強安上罪名?或是換成劉牢之又有何懼?老子倒要看看他有幾個膽敢把你當場執走!你放心,你的男人再不是當初那個帶着你東躲西藏的無名小卒了,他有了保護你的能力,可以讓你光明正大的行走在陽光之下!”
王蔓眼圈一紅,心裡瞬間佈滿了感動,如果不是身處於城頭,她甚至都有了把嬌軀偎入衛風懷裡痛哭一場的衝動,就連謝道韞也是連連點着頭,還狠狠瞪了王凝之一眼,似乎在說:看到了沒?這纔是真正的男人,可是你呢?
卻不料,衛風又嘿嘿一笑,語氣軟了下來:“何況,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這裡是山陰,可不是建康或京口!府君與謝夫人豈能置之不理?莫非他二位能忍心見你身陷於囫圇?”
王蔓的好心情立時消散無蹤,心想這什麼人啊?淨指着別人了,難道之前的慷慨陳辭都是假大空嗎?她的手臂控制不住的擡了擡,可一看到衛風滿身的鎧甲,只得很不甘的放了下來,沒辦法,一身的鐵皮,掐不動啊!
謝道韞與身周諸人都有些發愣,對衛風的風格轉換之快一時沒法適應,小蘭卻在暗中掩着嘴偷笑,突然美目一亮,喚道:“郎君,你看那是不是朝庭援軍?”
正北偏西方向,密密麻麻的步騎軍列着齊整的隊形漸漸出現了在視線當中,旌旗林立,揚起的塵土凝而不散,任何人看到,都會由衷的贊上一句:果然是精銳之師!
這一支軍隊的出現,使得所有人信心大增,隨着距離接近,旌旗上的字號也越來越清晰,領頭是一面碩大的劉字旗,之後則是稍小的孫字旗、何字旗、劉字旗與其他各色旗號。
謝道韞略一沉吟,便道:“看來是北府軍了,應該是輔國將軍(劉牢之)親來救援,那孫字旗十有八九是孫無終,何字旗當是何無忌,小一點的劉字旗定是輔國將軍長子劉敬宣,北府軍精銳盡出,山陰之圍終於可以解了。”
“不錯!”王凝之也喜歡道:“朝庭禁軍只有兩萬,而這支援軍足有三萬餘衆,我大晉除了北府軍還能有誰?”
夫妻二人的話語中透出了一派輕鬆,所有人均是大有同感,臉面現出了許久不見的笑容,只有衛風面色沉凝,雙目爆出精芒,緊緊盯着正在逐漸接近的北府軍。
騎在高頭大馬上,劉牢之瞥了眼山陰城頭,又打量了番正在佈陣的孫恩軍,尤其是城下靠近城牆一帶堆積的層層疊疊屍體更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好半天,才轉回頭,訝道:“諸位莫要小看孫恩軍陣形雖然不整,卻有一股悍勇肅殺之氣,本將就奇怪,王凝之軟懦無能、不修武備是出了名,而郡兵是個什麼模樣你們又不是不清楚,但你們看,孫恩軍明顯付出了重大代價仍未攻下山陰,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們誰能摸透箇中關鍵?”
“這....”北府諸將均是眉頭一皺,他們的確不能理解眼前所見,這還只是東面一段城牆沒法清理的屍體,照這麼推算,孫恩軍的損失最少也在三到四萬之間,在他們想來,王凝之的頭顱該懸在城門口才是正理啊!
何無忌不確定的拱了拱手:“將軍,聽說王凝之精於道術,莫非他請來了神兵相助?”
“胡扯!”劉牢之面色一沉,不悅道:“鬼神之說,豈能相信?簡直是無稽之談!”
何無忌老臉微紅,閉上嘴巴不再言語。
孫無終也在瞑思苦想,但撇去鬼神之說還能怎麼解釋呢?太不可思議了,除了神仙下凡,怎麼看山陰都守不住啊,甚至北府軍中已經制定了好幾套攻打山陰的方案!不過,劉牢之不信鬼神,孫無終也不至於自尋無趣。
‘嗯?’正當思維陷入了死衚衕,孫無終心中一動,眼角餘光恰好瞅見跟在身邊的劉裕現出了一幅欲言又止之色,不由問道:“德輿,你素來思慮縝密,可是有所猜測?不妨說來聽聽?”
劉裕把目光投向了劉牢之,沒辦法,他只是孫無終麾下的司馬,未得主將特許,不能直接向主將進言,劉牢之稍一點頭:“德輿,有話但說無妨!”
劉裕向四圈拱了拱手:“劉將軍、各位將軍,末將談不上猜測,只是發現了個蹊蹺之處,給諸位將軍提供參考,不知可還記得,徐道覆領賊寇橫掃吳興、義興二郡,各座城池均是輕鬆陷於賊手,唯獨陽羨力保不失,並殲滅來犯之敵數千!
陽羨城小民寡,郡兵不過千人,義興太守褚爽沉迷風月,幾乎不過問軍務,他如何能守住陽羨?當時末將聽到這消息便是心生疑竇,只不過吳興、義興一路由謝琰率禁軍進擊,無法瞭解詳情罷了,而如今,山陰也安然無恙,諸位將軍,這其中是否存有關聯?”
衆將的眉頭再度一皺,想想也是,陽羨與山陰,乍一看,風馬牛不相及,但兩座城池都能堅守不失,難道真的只是巧合?但究竟有哪些內在聯繫沒人能道出個一二。
好半天,劉敬宣啞然失笑道:“想那作甚?破了孫恩,尋來王凝之一問便可知曉,只是可惜了,若能由孫恩手裡奪回山陰,父親將立下不世奇功,諸位也能獲得朝庭封賞,可眼前....山陰城牆大體完整,城頭軍卒林立,很可能再守上十天半個月都不會陷落,我等率衆來援,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若是斬不得孫恩,這最大的功勞,還得歸王凝之啊,早知如此,昨夜就不該急於過江,而是派出斥候打探清楚再定行止!”
衆將均是愕然,雖然他們與劉敬宣有類似的想法,可這種心思只能放心裡想想,哪能當衆說出?幸好周圍都是自已人,否則,一旦傳到了王凝之那裡,鐵定會向朝庭參上一本,雖然北府軍不懼司馬道子,卻不是沒事找事嗎?
一時之間,所有望向劉敬宣的目光都有些怪異,劉牢之的臉面也是難看之極,怒斥道:“萬壽(劉敬宣表字),休得胡言亂語,你忘了爲父是如何教導於你?我北府軍乃朝庭藩維,誅除邪佞,護持江山社稷義不容辭,何須爭那尺寸之功?今次爲父可當你酒後失言,再有下次,絕不輕饒!”
“是,父親!”劉敬宣也意識到了言辭的不妥當,訕訕拱了拱手。
衆將心想,這纔是領軍大將該有的風範啊!
劉牢之向前看了看,猛一揮手:“前面兩裡便是賊寇,雖爲烏合之衆,但切莫掉以輕心,列陣!”
傳令兵立刻縱馬馳出,不多時,全軍三萬餘止住步伐,騎兵散向兩翼,步卒則以每步兵一人佔地兩步的間距,快速布起了錐形陣,井井有條,絲毫不亂,其中又分爲十一個小陣,每陣人數不等,外側均是槍盾兵,內側以弓箭手爲主,按前陣一隊、中陣兩隊、再往後三隊、錐尾五隊的序列布陣,深合隊中容隊、陣中容陣的佈陣要旨!
對面的孫恩、盧循、徐道覆除了留一萬軍依託營寨殿後,防止山陰守軍裡外夾擊,又以三萬軍置於一左一右機動,利用剩下的五萬軍布了個巨形偃月陣。
偃月陣呈弧形配置,形如彎月,左右不對稱,大將本陣位於月牙內凹底部,作戰時以攻擊側翼爲主,憑厚實的月輪抵擋敵軍,月牙內凹處看似薄弱,實則包藏兇險,攻守面面兼顧。
從戰術上說,孫恩的佈置層次分明,無懈可擊,而且偃月陣也很強大,但孫恩軍根本沒有時間訓練,布出的陣形鬆鬆散散,儘管人數佔了絕對上風,可論起威勢,竟比對面的北府軍遜上不止一籌,更何況,陣勢最重要的便是號令如一,孫恩成軍只有短短一個月不到,他能號令如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