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有穆清的好脾氣!”大太太聞言笑道。“你可是什麼事都要爭一爭的!”
鄭三奶奶就拉了大太太的衣袖:“我什麼時候爭來爭去了?大姑奶奶這麼說,我可不依。”嘟着嘴,一副撒嬌的模樣,看得出來,她和大太太的感情很好。
大太太果然就笑了起來:“你可要我一一列舉!”
“大姑奶奶快饒了我,別讓我在晚輩面前失了顏面。”鄭三奶奶連連求饒,屋裡的人看了都笑起來。
孩子重新回到沈穆清的懷裡,沈穆清轉過身去給孩子餵奶,大太太和鄭三奶奶見了,就笑着坐到了羅帳外面。孩子吃完奶,又閉上眼睛睡覺去了。
大太太就和鄭三奶奶陪着沈穆清說話解悶。
“想好孩子叫什麼沒有?”
沈穆清笑道:“相公說要看看《詩經》裡面有沒有好名字。”
“爺畢竟是讀書人,不像我們,看見什麼東西取什麼名字。”鄭三奶奶笑道,“你看我,八月十三的生辰,就叫了望桂。一來是八月有桂花了,二來是桂同貴字……”
沈穆清這才知道鄭三奶奶的閨名叫望桂。
“我倒覺得這名字取得好。”大太太笑望,“三弟對你尊愛,炎兒這孩子又孝順,你以後有的是好日子。”
炎兒是鄭三爺獨子的乳名。
鄭三奶奶聽了就笑道:“炎兒是按生庚八字取得名字,要不。請個得道高僧來給姑娘看看生庚八字,看五行裡缺不缺,按着五行取個乳名!”
“廣東的廣源大師佛法精深,”大太太沉吟道,“要不,請廣源大師看看?”
“廣東太遠了!”沈穆清忙道,“那得多少錢啊!”
大太太和鄭三奶奶都笑起來。
“你放心好了。”鄭三奶奶笑道,“大太太什麼都安排好了。以後只要你們不染了賭癮,別說是從廣東請個大師到滬定來給孩子算個命,就是每年從京都請和尚道姑到滬定來做個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陸道場都沒問題啊!”
沈穆清微怔。
“都是因爲我,颯兒纔會受那麼多的苦。”大太太臉上的笑容漸漸有些苦澀,“別的地方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只有留些錢財給你們……”說着,她突然拉住了沈穆清的手,“穆清,多謝你……”
沈穆清有些不解。
“颯兒看上去什麼事都不在乎,實際上卻是個十分固執的人。”大太太的眼淚撲撲撲地往下落,“他一心一意惦記着你……沒想到,親家老爺會同意這門親事,更沒有想到你會跟着他來滬定……好孩子,沈家的大恩大德,我一輩子都記在心裡……”
“您快別這麼說!”沈穆清掙扎着坐了起來,“相公對我好,我自然也想對他好……您這樣說,折煞我了。”
“就是。”鄭三奶奶忙從衣袖裡掏出了帕子遞給大太太,“您這樣說,讓穆清怎麼回答。不如多給些錢更好。你說是吧。穆清!”說着,拿了迎枕放在沈穆清的背後,讓她靠着休息。
大太太被鄭三奶奶逗得笑起來:“你們都放心,颯兒那裡我留了大頭,幾個侄兒侄女的添箱茶錢我也早備下了……”
沈穆清也笑起來:“錢也不用給——血親就是血親,相公會賺錢,這點到是像鄭家的人。”
“穆清,讓你別跟我們大姑奶奶客氣。”鄭三奶奶笑道,“我們大姑奶奶,那可是有點石成金的本領……”
三個人正說笑着,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奶奶,外面來了一輛馬車,說是奉了九姑奶奶之命,從山東清源來給姑娘送滿月禮。”
沈穆清大吃一驚,忙道:“快請進來。”
蕭颯的胞妹蕭芸娘在蕭家衆姊妹中排行第九,嫁到山東清源一戶姓莊的人家。
當初他們成親的日子定得急,老太爺這一房的人都來了,可嫁出去的姑奶奶和其他房頭的只到了禮,沒有到人。當時她還問蕭颯,哪份禮是蕭芸娘送的。蕭颯也不是十分清楚,後來喊了龐德寶來。才知道莊家送了一座雞翅木八百羅漢象牙掐絲插屏做禮品。她特意去看了那座屏風——羅漢雕的栩栩如生,掐絲精美絕倫,一看就價值不凡,當時印象十分的深刻。
念頭閃過,她已聽到大太太詫異的聲音:“你說什麼?從山東清源?你可聽清楚了?”
小丫鬟連連點頭:“那個來叩門的媽媽說,是九姑奶奶的乳媽媽,特意從山東清源來的。”
“是芸娘!”鄭三奶奶聽了滿臉驚喜,站起來就朝外走,“我去看看!”
“清源離滬定千里迢迢,坐車也要一個多月……”大太太喃喃道,“怎麼突然想到讓人送滿月禮來?”
沈穆清也覺得有些奇怪。
屋子裡的氣氛立刻變得壓抑起來。
不一會,鄭三奶奶領了個三十來歲的幹練婦人走了進來。那婦人一進門就跪下來給沈穆清行禮:“奴婢周王氏給奶奶請安。”又給大太太行禮:“給大太太請安。”
沈穆清示意明霞上前扶了她:“我們九姑奶奶可好?”
“託奶奶的福,一切都好!”周王氏笑着,“只是我們奶奶聽說舅奶奶懷了身孕,算着日子就是這幾天,特差了我來給奶奶請安。”說着,有兩個身強體壯的婦人提了個箱籠進來。
大太太就皺了皺眉:“只是爲這件事?”不太相信的樣子。
周王氏就笑道:“大太太放心,奶奶好着。公婆喜歡,相公尊敬,家裡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奶奶點了頭纔算。只是惦記着嫡親的嫂嫂,惦記着嫡親的侄女,才特差了奴婢來的。”她說話的口氣很恭敬,但聽在沈穆清的耳朵裡,卻有種疏離的感覺。
大太太也感覺到了,神色微微一怔,半晌才道:“你是她乳媽媽,有你在身邊,我很放心。”
那周王氏就笑道:“只是奶奶沒有想到大太太會在這裡,也沒準備什麼禮品。我就替奶奶給大太太磕個頭吧!”說着,就跪下去磕了一個頭。
大太太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周王氏神色有些複雜,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有些落寞地道:“你起來吧!回去見到芸娘,就說她哥哥嫂嫂都掛着她,讓她多和哥哥嫂嫂鴻雁往來。”
“那是自然!”周王氏起身笑望着大太太,“說起來,我們奶奶是個滴水之恩,涌泉相報的人。那年七少爺路過山東,特意去清源看望我們奶奶,我們奶奶就一直記在心上。七少爺成親正巧奶奶有了身孕,不方便趕路,要不然,就跟着管事們一起去了京都。爲這個,我們奶奶心裡有一有愧,所以這次吩咐我,無論如何,一定要按時把禮物送到。”說着,又對沈穆清笑道,“東西不值錢,可都是我們奶奶親手做的,禮輕情意重,還請舅奶奶不要嫌棄纔是。”
她說話的時候。那兩個擡箱籠的就把箱子打開了。
因爲隔的遠,沈穆清看得不是很清楚,只見鄭三奶奶從箱子裡拎了件大紅錦緞的小衣裳笑道:“哎呀,是給侄女做的小衣裳啊!”
這周王氏說話,軟中帶硬,沒有一點僕婦的樣子,而大太太和鄭三奶奶聽了卻並不動怒……沈穆清一聽就知道這其中有文章。但她並不想捲進去。說起來,這都是以前的事了,自己既不是當事人,又不是參與者,哪裡有資格去議論些什麼!
她就笑道:“正如媽媽說所。千里送鵝毛,禮輕人意重。更何況是九姑奶奶親自做的,哪有賺棄的道理,只怕讓九姑奶奶操勞,我心裡過意不去。”
“九姑奶奶與七少爺一母同胞,”周王氏笑道,“自然與別人要親厚些,就是操勞,也是應該的,舅奶奶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完全是一副能當家作主的口吻。
大太太和蕭颯關係不好,她是知道的,現在看來,和蕭颯的胞妹蕭芸孃的關係也不是很好……
沈穆清不想讓大太太爲難,和周王氏寒暄了幾句,就叫了明霞進來,讓她帶着周王氏及同她一道來的僕婦下去吃飯休息。
周王氏不卑不亢地給屋裡的三個主子行了禮,跟着明霞退了下去。
大太太望着周王氏的背影,神色間還有些怔愣。
沈穆清輕輕嘆了一口氣,向鄭三奶奶遞了一個眼色,笑着吩咐喜鵲:“快,把九姑奶奶送來的東西拿來我瞧瞧!”
喜鵲就和黃鶯吃力地把箱籠擡到了沈穆清的旁邊,鄭三奶奶就幫着清東西。
金絲縐紗冠、一頂大紅緞金八吉祥帽,還有滿滿一箱子衣裳。紅底百花穿蝶的綢緞,黃底綠色纏枝花的妝花,銀紅色刻絲,各種面料應有盡有……最下面是個小匣子,打開一看,竟然是兩對金手鐲,四個金寶石戒指,兩個赤金項圈,一個鑲着金鑲珊瑚瑪瑙紅寶石,一個赤金掐絲的。
這哪裡是鵝毛,簡直是大雁嘛!
沈穆清心裡想着。
看樣子,蕭芸孃的經濟環境不錯,要不然,也不能出手這樣大方了!
“姑奶奶快看,”鄭三奶奶拿着那個鑲寶石的項圈給大太太看。“只怕值三百金。”
大太太苦澀地笑了笑:“看樣子,莊家的生意做得不錯。”
鄭三奶奶掩嘴而笑:“何止是不錯了,聽說山東的一帶商戶隱隱以莊家爲馬首是瞻……您沒聽見周王氏說,現在莊家,可是我們芸娘點了頭纔算。當初您還擔心芸娘年紀小,打不開局面,現在總可以放心了吧?”
(吱吱雖然看了好幾遍,不過,憑我以往的經驗,估計還是有蟲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