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懷玉僵硬地微笑:“陳大人, 好巧啊,你怎麼也來了。”
陳斟漫不經心地說:“天兒太熱了,我也想來涼快涼快, 怎麼?”
樑懷玉點頭:“沒怎麼, 挺好的。”
陳斟點頭, “走吧。”居然沒計較剛纔的事。
樑懷玉有種虎口逃生的興奮, 拉着雲瑤一路小跑着穿過了人羣, 跑到了林定北身邊。
陳斟站在最後面,看着她的背影穿梭在人羣裡,微不可聞地笑了笑。
有意思。
第一次見面, 就覺得這個女人有點意思。
這麼久了,這個女人還是有點意思。
微不可聞的笑一點點漾開。
林定北第一次操持這種宴會, 弄得還不錯, 有模有樣。用樹墩做了椅子和桌子, 圍了一圈,桌子上擺了水果。
按身份地位, 長公主坐在最前面,樑懷玉和雲瑤自然只能坐在最後。
林定北隔空投來一個歉意的笑,樑懷玉搖搖頭,示意她沒事兒。
頭搖完一轉,就看見身邊有個熟悉的人, 正是陳斟。
樑懷玉:“……”
樑懷玉:“陳大人怎麼坐在這兒?”
來的人不止小姐夫人, 當然也有一些公子世子, 樑懷玉不知道陳斟有什麼想不開的, 要湊在女人堆裡。
陳斟理直氣壯地說:“我想坐這兒, 就坐了,有什麼問題嗎?”
樑懷玉搖頭:“沒問題, 但是這邊是女眷的位置。”
陳斟表情頓了頓,繼續理直氣壯道:“哦是嗎,可我太厚愛你,不捨得和你分開。”
樑懷玉:“……”
她轉過頭去,嘴角抽了抽。
她們二人坐在一起,更加坐實了傳聞。
樑懷玉覺得她現在就是死了,也不能自證清白了,可能收屍的人,還會把她收到陳斟家的墳墓裡去。
樑懷玉往遠離陳斟的那邊挪了挪,低頭吃東西。挪得太過,差點沒穩住往雲瑤那兒栽下去,被陳斟一把撈起來。
“坐好。”
樑懷玉:“……”
這動靜算不上小,一時間一雙雙眼就看了過來,樑懷玉臉一下紅了,從臉頰到脖子根,一片通紅。
沒臉見人……
雲瑤見她差點栽倒,想拉她,手都伸出來了,卻見陳斟一把把她撈了回去。陳斟考過來的時候,與她的眼神有一瞬間的對接,雲瑤表情變了變。
樑懷玉面紅耳赤地低着頭,沒有發現雲瑤臉色變了。
林定北顯然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開口解圍:“今日我有幸做東,爲大家準備這夏宴,可能有些地方還做得不夠好,還望大家多擔待。”
林定北這麼說,顯然是謙虛了。即便她真做得不好,以她六皇妃的身份,在場也無人敢說她的不是。
林定北笑得溫婉大氣,又道:“大家先吃着桌上的水果,稍後還有別的節目。”
樑懷玉滿心滿腦的尷尬場面,低着頭吃水果,手上一刻不停地往嘴巴里塞,桌上就一盤水果,哪裡經得起她這麼吃。
她嚥下最後一顆葡萄,伸手去夠,只夠到一個空盤子。
陳斟把自己那盤拿了過來,遞到她面前。
“你是餓死鬼嗎?”
樑懷玉一愣,沒接。陳斟又送了送,皺眉,“嗯?”
樑懷玉尷尷尬尬地推辭:“這不太好吧,陳大人自己吃吧。”
陳斟看着她,笑得促狹,說:“這可是我的厚愛。”
樑懷玉手抖着接過那盤水果,手抖着拿了一粒葡萄送進嘴裡。
這時候聽見林定北說:“大家稍作休息,待會兒先帶大家去安頓的地方換身衣裳,等會兒參加狩獵。”
林定北是從小舞刀弄劍長大的,安排了狩獵項目樑懷玉是一點也不奇怪。不過那些矜貴的小姐夫人們就頗有微詞,“六皇妃,這麼熱的天,狩獵恐怕不太好吧,我姐姐自從上次受了驚嚇,身體一直不太好,要是中了暑氣……”
說話的是樑知月,她身邊的是樑知雪,
樑懷玉一開始都沒注意到她們倆,這會兒纔看見她們。
林定北有些尷尬,讓她寫詩作畫這是萬萬不行的,但是看她們的臉色,沒幾個願意去的。
六皇子站出來說:“中了暑氣就叫太醫來,又不是沒帶太醫。狩獵怎麼了,山裡就適合狩獵,正好展現我們男兒的氣概。”
林定北有些意外的看着李珩,李珩朝她撇了撇嘴。
長公主也說:“六皇弟說得對啊,我倒是很久沒參加過狩獵了。”
長公主和六皇子都這麼說了,她們還能說什麼,只好都應着好。
這次夏宴要住幾天樑懷玉是知道的,故而她多帶了幾套衣服。
原本這種狩獵活動女子是不參加的,但是林定北不同於尋常女子,她是會參加的,不知參加,還時常碾壓男兒。她安排這個活動的時候,也沒有想到這個問題。而長公主是學過騎射的,想必也會親自上場。
這樣的情況下,剩下的這些女眷只好半吊子上陣了。
騎射有專門的衣服,可惜在場女眷事先並不知道,都沒準備,只好都穿得輕便些。
樑懷玉亦然,換了身輕便的衣服,拉着雲瑤興致沖沖地走了。
大家在門前集合,林定北換裝後十分帥氣,整個人神采奕奕,眼神都亮了幾分。
林定北掃視一眼,問:“人都到齊了嗎?”
大家都說齊了,正欲出發,只聽見一聲聲音洪亮的笑聲:“孤來遲了。”
樑懷玉臉色一變,看了眼林定北。林定北也有些意外,她聽李珩說太子今日繁忙,所以並沒有邀請太子。但是太子貴爲太子,既然來了,她也不能趕走。
樑懷玉捏了捏雲瑤的手,雲瑤有些遲鈍,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
樑懷玉見她心神不寧的樣子,以爲她是擔心太子,她小聲說:“放心,沒事。”
雲瑤勉強地笑了笑。
太子來了,看了眼他們的架勢,歉意地說自己來得不是時候,又說要一起去。
於是一行人就這麼出發了。
樑懷玉和雲瑤,還有陳斟,依舊在隊伍最後面。
陳斟沒頭沒尾地說了句:“考慮好了嗎?”
樑懷玉一愣:“嗯?”
陳斟沒有回答。
雲瑤的手在袖子裡握了握。
這天的陽光很好,被樹蔭擋得七七八八,正好是讓人開心的程度。在林葉的間隙裡,陽光灑下來,照在她們身上。
——
狩獵的地方很大,這座山事先已經讓官兵搜查過了一遍,而且已經圍了起來,想來是不會有危險的。
林定北站在最前面,說規則:“以三柱香爲限,誰獵到的獵物最多,誰就拔得頭籌,有我精心準備的禮物一份。山裡或有野獸傷人,諸位安全第一,小心爲上,若是遇到危險,就吹一聲口哨……”
一人備了一匹馬,衆人紛紛翻身上馬。樑懷玉十分艱難地上馬,雲瑤一個翻身就上了馬。
樑懷玉抱着繮繩誇她:“阿瑤你好厲害啊。”
不止樑懷玉一個人上馬上得艱難,許多小姐也是,難怪她們頗有微詞了。
她們雖然跟着參加了,不過都是抱着在附近騎着馬轉悠轉悠就行的想法。
樑懷玉則不然,她第一次玩,拉着繮繩就跑了起來。
狩獵還有一點最重要的就是射箭,樑懷玉騎着馬,看見了一隻兔子,試圖射箭的時候發現她根本做不到一邊騎馬一邊射箭。她只好先停下來,然後再射箭,當然沒中。
如此幾次,她突然明白了那些小姐們的選擇。
她轉頭一看,林定北正恣意飛揚地邊騎着馬邊放箭,英姿颯爽。
再看看自己,了無趣味。
當然也不止樑懷玉一個人這麼了無趣味,離她不遠的一個姑娘也在馬上急得團團轉,好不容易纔拉開弓,射了一箭出去。
樑懷玉看着她,無聲地笑起來。
當然,下一秒她就不想笑了。
因爲那位小姐的箭射中了她的馬。
就在她調轉馬頭,想騎着馬逛一逛的時候,馬突然仰天長嘯一聲,然後飛了出去。
要不是樑懷玉繮繩拉得緊,就被甩飛了。
那匹馬一路狂奔,把樑懷玉帶了好遠,樑懷玉手忙腳亂地才讓它停了下來。
再擡頭一看,已經不知道在哪兒了。
不過老馬識途,應該沒什麼影響吧。
樑懷玉拉着繮繩,讓馬掉頭回去。好在這匹馬還認識路,慢慢悠悠地把她帶了回去。
樑懷玉看見雲瑤在馬上,絲毫不遜色於林定北。她突然覺得自己抓住了什麼,只一瞬,沒抓穩,又掉了下去。
樑懷玉大喊一聲:“阿瑤好棒。”
雲瑤回頭衝她笑了笑,笑容明亮,一點也不似之前。
樑懷玉笑了,一支箭忽然從她面前飛過去,樑懷玉心都漏了一拍。
順着那支箭飛的方向看過去,正中了遠處的一隻兔子。
樑懷玉張大了嘴,回頭,正對上陳斟張揚的笑。
狩獵這種追逐、征服而又原始的活動,彷彿喚醒了他們一個個的某種東西,雲瑤變得不像雲瑤了,陳斟也變得不太像陳斟了。
只有她,還是什麼都不會的樑懷玉。
陳斟騎着馬走過來,“樑掌櫃,真巧。”他上下看了看樑懷玉,兩手空空。
“那兔子就送給樑掌櫃了,厚愛。”
樑懷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