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斟將扇子一合, 徑自坐下。他剛坐下,李珩和林定北緊隨其後就過來了,兩個人都繃着張臉, 誰也看不慣誰, 一看就知道, 又吵架了。
李珩和林定北坐在了同一張凳子上, 只是一人坐一頭, 還都是半邊屁股挨着凳子那種。
樑懷玉長嘆了口氣,一人端了一盤花生米給他們。
李珩和林定北互瞪一眼,各自咬牙切齒, 然後同時出聲。
“你這個草包!”
“你這個悍婦!”
兩個人又喋喋不休地吵了起來,旁人也聽不懂他們到底在吵什麼, 只聽見震天響的嗓門。
吵了一番, 兩個人同時伸手去拿盤子裡的花生米, 對着對方灑去。
花生米滿天飛,不知道從哪裡跳出來的薛冰和閒北擋在了陳斟面前, 陳斟悠然地扔了一顆花生米進嘴裡。
樑懷玉:“……”
樑懷玉大吼一聲:“夠了!你們要打出去打!”
這兩個人停了手,互相用鼻孔蹬了對方一眼,然後聽話地起身出去。
沒結賬!
算了,花生米當送他們了。
樑懷玉送走了這兩個祖宗,又回頭看另一個祖宗。薛冰和閒北又不見了, 陳斟眯着眼, 笑了笑。
樑懷玉本來就熱, 被他們倆一氣, 更熱了, 扇子都扇得勤快了些。
陳斟說:“我冬天的時候盼着有人能給我暖暖被窩,如今冬天過去了, 這個人還沒盼到。樑掌櫃這辦事效率,不行啊。”
樑懷玉賭氣又討好地說:“這不是得精益求精嗎?況且如今都是夏天了,兩個人睡多熱啊,一個人睡更好。”
陳斟輕笑了聲,對她的話不置可否。
樑懷玉端了一盤冰豆花給陳斟:“陳大人嘗一嘗我們的新品,清涼消暑。”
陳斟拿起勺子,嚐了一口,“嗯,還不錯。”
樑懷玉趁機道:“那是自然。”夏天吃一碗冰冰涼涼的豆花,人間樂事是也。
樑懷玉舀了一勺豆花,吃得真開心,忽然聽見陳斟說:“我之前似乎給過樑掌櫃一塊玉佩,不知樑掌櫃還收着嗎?”
樑懷玉一嗆,“咳咳,在的。”她從懷裡掏出那塊玉佩來。
她當時看這個玉佩就是戴了很久的,估摸着對陳斟來說是很重要的,但是肯定是迫不得已才留下來的,總有一天他應該會來贖回去的。
樑懷玉拎着玉佩的繩子,晃了晃,高高興興道:“陳大人要贖回去了嗎?”贖回去的話,可得用真金白銀來。
陳斟冷哼一聲,臉色不大好看,“贖?”
樑懷玉見風使舵,改口:“我說錯了,這本來就是陳大人的東西,怎麼能叫贖呢?陳大人,給。”
她恭恭敬敬遞給陳斟,陳斟卻沒接,黑着臉說:“不必了。”
樑懷玉微微撇嘴,用餘光瞄了一眼陳斟,不知道她那句話又說錯了,惹到這個祖宗了。
突然間,有雨滴砸落的聲音。樑懷玉看過去,只看見雨一下子就嘩啦嘩啦。有行人被落得措手不及,有人進來躲雨,有人站在屋檐下躲雨。
樑懷玉感慨:“哇,這雨下得也太不講道理了。”
陳斟接話:“雨要跟你講什麼道理?你又不是天王老子,呵。”
樑懷玉:“……”
她感覺出來這位祖宗現在頭頂冒火,或許應該去外頭淋淋雨。樑懷玉捧着自己的豆花,遠離陳斟。
回頭的時候瞄了一眼陳斟,陳斟視線對着門外,不知在想些什麼。
管他呢,樑懷玉轉頭,捧着豆花去找雲瑤。
雲瑤靠着走廊的欄杆,也在看着雨走神。樑懷玉三步並作兩步蹦噠過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嘿,阿瑤,你在看什麼呢。”
雲瑤愣了一秒,笑說:“這天氣變得好快。”
樑懷玉點頭,應和:“對啊,特別不講道理。前一刻還是晴空萬里,下一刻傾盆大雨就來了。”
樑懷玉在雲瑤對面坐下,一人靠着一根柱子。樑懷玉眼尖地注意到雲瑤的裙子被雨濺溼了,附身幫她提了提裙角。
“謝謝。”雲瑤說。
樑懷玉搖了搖頭,舀了一大勺豆花,送進嘴裡。
就這麼幾秒功夫,雨勢又漸漸小了。
樑懷玉嘴裡含着一口豆花,口齒不清地說:“誒?這天氣比陳斟還不講道理。”
不講道理的陳斟在樑懷玉再回到前院的時候,已經走了,只剩下一隻空碗,和一錠銀子。
樑懷玉走過去一隻手撈起銀子,另一隻手收了碗,看着外頭自言自語一句:“這天啊。”
六月熱得人發昏,但也阻擋不住那些權貴們想玩的心,這不就弄了個什麼“夏宴”。
林定北作爲六皇妃,正是這一次夏宴的舉辦人。她自然又邀請了樑懷玉和雲瑤,樑懷玉聽說是去山裡避暑,欣然接受。雲瑤向來是無所謂的態度,也答應了。
樑懷玉事先問過,林定北說太子並不會來。太子好歹是一國儲君,不會天天泡在這種小打小鬧的宴會上。樑懷玉這才放心。
林定北還專門派了人來接她們,但只她一個人。樑懷玉看她臉色,就知道她和六皇子又鬧矛盾了。
人家夫妻之間的事,她們也不便插嘴,說話間只好儘量避開六皇子。
除了她們,還有許多人,樑懷玉不認識。她只管跟着林定北吃吃喝喝,其他一律不管。
夏宴的地點在城外金雲山,坐馬車抵達,都花了一個上午。到了那兒,林定北又要忙着操持宴會,顧不上她們。
樑懷玉和雲瑤就坐在亭子裡,除了她們倆,還有一些貴家小姐夫人之類,不過她們也不會搭理她倆。她倆就悄悄地說話,聊着些有的沒的。
無奈隔壁貴小姐說話的聲音實在太大,“聽說長公主近日又換新寵了。”
另一個人說:“是啊,長公主向來就好美色,這都知道。”
樑懷玉剛纔一瞥,也瞥見了長公主,只是人沒在這兒,就如此坦然地嚼舌根。樑懷玉覺得這些所謂小姐夫人,教養也不怎麼好。
說長公主,長公主就一陣風似的來了,“哎喲,我來晚了。”
長公主穿得很清涼,頭上還別了朵大紅的花,這種紅花和她很相配,都是豔豔的。
一衆人站起來,“見過長公主。”
她們已經換了臉色,皆是奉承阿諛的樣子。
樑懷玉感慨,她見到陳斟變臉的速度都沒她們快。
“長公主頭上這花好生別緻。”
“是啊是啊,和長公主的美貌很相配呢。”
長公主咯咯地笑起來,樑懷玉和雲瑤依舊在角落裡坐着,這山裡果真涼快多了,風吹在臉上都是清清涼涼的。
樑懷玉閉上眼,感受着風吹在臉上。忽然聽得長公主說:“這位就是醉月坊的樑掌櫃吧,那旁邊這位想必就是名動京城的雲瑤姑娘了。”
樑懷玉猛地睜開眼,長公主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過來,正站在她們面前,眉目含笑。
樑懷玉起身,行了個禮,“是,草民見過長公主。”
長公主擺擺手,示意免禮,又來回走了兩步,仔細打量着她,最後評價說:“這小臉生得是楚楚可憐,不過也稱不上絕色吧。原來陳斟喜歡寡淡的。”
樑懷玉差點一口血噴出來,她之前是借過陳斟的東風,不過事兒都過去多久了,怎麼又讓長公主知道了。她想起長公主對陳斟的兇猛架勢,心裡有些沒底。
樑懷玉道:“哪裡的事……”
話還沒說完,長公主又說:“你就不必謙虛了,誰不知道你醉月坊是陳斟下令護着的。”
樑懷玉:“……”
衆人紛紛看過來,有些人並不認識她,聽長公主這麼一說,眼神都變了,都成了“原來是這樣”。
樑懷玉心裡吐血,勉強笑道:“呵呵呵呵,承蒙陳大人厚愛。”
解釋也解釋不清了,樑懷玉乾脆破罐子破摔。
可惜罐子剛摔完,正好砸到了罐子的主人。
陳斟這時候正好出現,“我就晚了一會兒,就聽見有人在編排我了。”
陳斟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是看向樑懷玉這裡的,正好坐實了姦情。
而樑懷玉想的是,哦豁,又被發現了。
陳斟意味深長地對她笑了笑,樑懷玉勉強地回了一個微笑。
落在長公主眼裡,只覺得扎眼。
長公主涼涼道地說:“再厚愛,家門都進不去,樑姑娘還是自求多福吧。”
樑懷玉:“……”
陳斟果然又一眼掃過來,嘴角一勾,“長公主說笑了,陳某父母雙亡,家門還是很好進的。”
陳斟說起“父母雙亡”,在場的臉色都變了變,包括樑懷玉。她們都聽說過,陳斟之所以父母雙亡,是因爲他弒父又殺母。一個這麼下得去狠手的人,不禁讓人背脊一涼。
一時間氣氛冷下來。
好在林定北迴來得及時,“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那邊已經弄好了,我們可以過去了。”
林定北婚前也是個大大咧咧的姑娘,如今也是學會了不少場面東西。
衆人得了這話,紛紛起身,往那邊去。樑懷玉她們本就在角落裡,自然就落在隊伍最後面,和陳斟一道。
樑懷玉微微低着頭,想走快點,聽見身後的陳斟叫她:“樑懷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