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畿道,洛都城北的原野上,
伴隨着密集如暴風驟雨般的鼓點和號聲、哨響,成千上萬人匯聚而成的洪流,用漫天鋼鐵與火焰的巨大喧囂與轟鳴,滌盪和摧毀着一切敢於阻擋在前路的任何事物。
在一個個以營團爲單位交替行進的大陣之間,在一隻只以隊火爲基礎的橫列和縱隊面前,前後左右都是無邊無際同袍所帶來的安全感和整體次序的信心之中,足夠數量堆砌之下的優勢,很容易就積累成爲質變上的壓倒性上風。
無論是嚴陣以待的馬步陣列,或又是整然有序的營壘,或又是相對堅實的城寨,無不是在劈頭蓋腦的銃炮齊發當中,被強行帶入鋼鐵與火藥的節奏當中,然後變成滿地潰亡的人影,或是殘缺不全的遍地廢墟。
這個過程和時間或許不盡相同,或許有長有短,但是戰鬥到最後的結果,差不多都是一樣的。
望着大軍展開之後,陣列如牆又如涌動堤岸的戰線,侵略如火,徐然如林,就是形容這種情態的。此情此景讓我突然有一種大喊一句的衝動,
“對面注意啦、注意啦,歷史的五對車輪要碾壓過來了。”
如今我麾下的人馬,也被分爲前後左右中五陣;除了原本長途跋涉前來的,御左、右護、模後三陣不變之外;先前派出的風捲旗和張憲部,原地保留建制而成爲新的左陣;而得到補充和重整的王貴所部,則成爲了新設的右陣。
這樣,每一陣都有相應的力量能夠成爲戰場中的支撐點,或者說是吸附敵軍勢頭和火力的持久韌性,爲臨近的別陣創造迂迴、包抄、夾擊,乃至全面圍殲,或是圍點打援的機會;也能比較靈活機動的發揮各自的特點和擅長;
於是,我麾下就初步擁有了可以在洛都攻略的大戰場局部,形成碾壓性力量的基礎和支配餘地了。
“破了。。破了。。”
這時,前方再次傳來連片的歡呼聲。代表這又一處北軍試圖據守的營壘,被打破和擊潰當中。
“敵羞,吾去脫他衣。。”
看着面前依舊在某種不緊不慢的節奏和次序當中,徐徐然推進而不斷分兵包抄的陣列,我的腦中忽然冒出這麼一句來,也算是後世某個霓虹遊戲系列的情懷和後遺症了。
這可惜,淮東軍所面對的戰事當中,並沒有什麼令人熱血沸騰的一騎討或是陣前鬥將什麼的機會;至於那些少數頭腦發熱敢於跑到軍前來前來這麼做,或是變相叫陣的二愣子,直接被軍中的獵兵集火而遠程點名當場教做人了。
因此,在通常情況下,只要一見到敵人,就是排好陣列齊齊發銃打過去;
先用銃軍持續的排擊和攢射,壓制敵方遠程的反擊力量,再用攜行火炮集中幾個敵勢較強的重點方位,打亂、打開陣列或是營壘的缺口;
最後纔是銃口擡高攢射的延伸彈道壓制,掩護白兵爲前驅和引導下的白刃衝鋒,突入敵陣而擴大優勢;
諸如此類的幾乎是千篇一律到機械化的戰術和操條的往復循環,幾乎是無往不利而沒有能夠堅持太久的敵勢陣營。
而聚攏在隨車移動的大沙盤面前,隨軍的虞侯參佐幕僚人員,也在緊張忙碌的將戰場上匯聚而來的訊息,變成沙盤上不斷細化的標識和備註。
“傳令下去。。”
“我部如今已然相當深入敵佔區了,多面接敵的概率已經大爲增加了。”
我對着負責具體指揮本陣,實施戰術細節的副統制韓良臣及一種參佐人員,做出如是指示道。
“連續高強度作戰三場之後,就該適當降低戰陣交替的頻率。。”
“悉令後陣的劉統領,提前接替風兵馬使的陣線。。”
“餘下各陣以此類推,銜接上去。。”
“另抽調本陣牙軍的教導大隊和標兵第二營,配合獵騎第三營,驃騎第二營,”
“前出到前軍部與右護軍之間,就近充當預備隊。。”
“帥帳下的親直營轉入本陣戰鋒隊序列。。”
。。。。。。
“再次曉諭各部,縮小追擊的範圍,勿使將士們太過疲累。。”
“各軍營團要留出出三分之一的餘力來。。“
“我們要應對的敵人遠不止這些。。”
“不要一口氣就把血勇和衝勁都用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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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查隨身子藥的攜行餘量,控制好陣前的消耗。。”
“至少保留一個應急的基數。。?”
“謹防北虜的反撲和潛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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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洛都東北角的城牆上,也聚集了不少遙遙觀戰的身影,他們大都表情各異的望作了鏖戰正酣而風雲匯聚的城北方向,
那裡可以見到隱約廝殺的震天叫喊聲,正在緩緩的向西推進和移動着;而風塵滾卷之中不斷匯聚而去的北軍各部旗幟,就像是倒進滾水之中的油脂塊一般,似乎絲毫沒能減輕和阻滯多少,那些銃炮震鳴淮軍戰陣的進兵之勢,就已經被消弭無形了。
“不愧是野戰善守第一的勁旅啊。。”
“全力攻打起來也是蓄勢難擋。。“
“這就是所謂滿萬不可敵的,真實來由和本來面貌麼”。
只是作爲駐守此地的主帥,對於身處上東門的河南別遣大使魏臣而言,被搶了風頭而只能淪爲看客的感觸,還真有些不是滋味。
只可惜,他已經沒有足夠的力量和底氣,加入這個戰場作爲博弈的旗手,也沒有足夠的兵力跟在後面見上一些便宜。
至於作爲應對攻勢當中的另一方當事人,就不由有些天地崩裂大事不好的味道。
這種低沉壓抑的氣氛和情緒,一直持續到身爲主將的楊可世,匆匆趕回來之後才得以有所遏制。
各種爭先恐後彙報的聲音,幾乎在第一時間就將這位久經戰陣的宿將給淹沒了。
“豈有此理,這哪裡是區區一部了。。”
“什麼時候全部的淮軍都殺過來了。。”
“這些南蠻子竟然以疑兵使詐。。”
“金墉城大營,光河口大營,泗門渡相繼失守。。”
“寶成壘陷沒。。平靖壘告急請援。。”
“開牙戍、濂泉戍、安塞戍接連被毀。。”
“陽城寨、廣口寨被擊破。。”
“衛州軍、永寧軍、校勝軍的駐防地已經失去聯繫。。”
“鎮守使張廣泰率永威軍,已退守到了橫塞城。。”
聞的警汛而匆匆結束交涉和覲見,趕回到安喜門外中軍的楊可世,只覺得很是恍然大謬。
自己這才進城交涉那麼一趟,麾下的軍馬就已經十停去了六七停了。餘下一些能夠苟存下來的,居然還是躲在城壘當中不敢應戰,而坐敵肆虐的結果。
就連劃撥在麾下的勝捷軍鋒將劉彥修、魏州經略使高再造、永寧軍副使李長予,亦是轉眼之間或曰陣沒或曰失蹤軍前,或者乾脆就失去聯繫。
“這是怎麼回事。。”
楊可世身邊的南面觀軍容使張孝德,也忍不住開口質問道
“都亟道內不是隻有一個殘損的前軍部”
“什麼時候冒出這麼多淮軍來的。,”
“誰能告訴我,他們究竟有多少人馬。。”
“放眼望去無邊無際的根本數不過來啊,。。”
這是一名倖存軍校的回答。
“光是看旗色和軍號,怕沒有七八個之多。。”
這是另一名救援受挫的騎兵官的看法。
而唯一能夠繼續保持聯繫的永威軍鎮守使張廣泰,眼下的情形也很有些不妙,雖然他見機的快,幾乎是早前方敗退之勢下,拋下多餘的輜重和民夫就近收攏部隊,而退守堅壘之中。
但是另一支前來匯合的人馬就沒有這種運氣了,他們就被林立茨比的敵陣隔斷在不遠處,然後被不斷的擠壓和驅逐到一起。
雖然在領軍大將程吳官身先士卒的拼死奮戰之下,足足發動了至少六次的局部反擊和突圍行動;但是無論他們如何的努力,最終還是屍積如山的受阻和挫敗在了,來自四面八方嚴陣以待大小陣列的槍林彈雨之中,
而取得的成果和殺傷,不過是勉強衝破兩道橫陣,在近身的搏殺當中造成了約莫數百人的殺傷而已;這個親眼目睹之下幾乎是一邊倒的戰果,無疑是讓人沮喪和絕望的。
雖然包圍起來的敵勢還沒有開始攻打他們這處堅壘,就已經不免在城頭上瀰漫起悲觀失望的消極情緒來。
以至於他連拼死突圍的信心都嚴重不足,他只能祈禱身爲主帥的楊可世能夠當機立斷,及時帶兵前來支援和呼應,或許纔有那些些許生路和轉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