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都城郊的原野上,刀槍爍爍,血肉橫飛。
備將酈瓊再次陷入了生死危機,
他已經摺斷或是捅彎了三隻銃刺和一隻旗槍,身上的鏈子甲也被砍劃的縱橫交錯,而皮肉翻卷在不停的滲出血來;喉嚨更是像是灌滿了沙子一般的嘶啞艱澀,他的眼睛也被汗水和塵土糊住而火辣辣的疼,但卻絲毫不肯絲毫的懈怠,而動手揉一揉或是喝口水。
因爲他所在的這一部兩個防戍營外加一個不滿編的友軍營,在橫穿過洛都東北角原野的時候,遭到了來自附近城中馬隊的突然襲擊;而在當場側轉應敵時被強行衝散了大部,只能原地自抱團且做抵抗一時。
因此,此時此刻他身邊僅剩的十幾個人,連同還能站立的傷員在內,勉強用銃刺上下交疊組成了一個小小的刺蝟陣,這纔將那些衝到近前的遊騎逼開,而初步站穩腳跟下來。
其中還有三名是揹着盾牌,拄着短矛的披甲白兵。
他聲音嘶啞的怒喝號叫着,交替放出一排排銃子,將近處那些減速或是停步調頭的騎兵打倒在地,又及時細微調整着銃刺的方向,讓那些抵近的敵人始終不能如意的靠上前來。
只見得其中一騎見縫插針式的再次衝了過來,一邊揮舞着馬刀撥打着斜舉的銃刺和矛尖,一邊高高的揚起馬蹄試圖將他們踢踏撞開,但是反而被暴露出更多的身形和要害,被酈瓊眼疾手快的一下從側面刺在馬頸上。
只見得一股滾燙的血泉****而出,哀鳴嘶叫着本能吃痛避讓的坐騎,頓然讓這名敵騎失去了平衡,而沉重的被貫栽在塵埃之中,再也爬不起來了;但是他的傷亡卻讓側近遊曳的另外幾騎看到了機會,緊接而至舉刀持矛的拍馬逼上前來。
先發而至的騎矛,卻被一名搶上前的白兵用手牌舉頭擋擱着,猛地彈起向上跳飛而去落了空,但是卻又被接踵而來的馬身被強撞倒在地上。然後這名持矛敵騎也因爲露出空門,而被一隻抽冷子的銃刺戳中大腿又釘在馬腹上,幾乎當場側翻被壓在了馬下而生死不知。
然而,更多的馬蹄幾乎在同時也越過了他倒伏在地上的馬身,幾乎是貼臉靠身的闖入銃刺當中。
這時候,被輪替掩護在陣中的幾隻喇叭銃也終於裝填好了,根本不用刻意瞄準而對着敵人最密集的方向扣發下去,碰碰數聲之中,居然還有一隻沒能打響;但是剩下的鉛子就像是暴雨一樣的近距澆落在至少三名騎兵的人馬身上。
只見得他們那些沒有甲冑的部位,就像是炸開了點點血斑而連人帶馬爆發出齊聲慘叫,猛然偏離了方向而在原地失控的打起轉來了;這時候卻又另外兩騎漏網之魚,從他們拉開的間隙中擠了進來,將站在近前的另一名白兵給踩倒在地。
面對隨後而至的數柄銃刺,其中一騎幾乎是強控提馬着側轉過身來,而騎手卻倒向了另一邊,用橫過來的馬身主動迎上這些尖刃,而將籍着倒下的慣性將至少三名銃手齊齊壓翻絆倒。
而這名敵騎乘勢踩着馬身向前跳開,砍倒另一名來不及轉身的銃手,然後卻被酈瓊掏出的短銃,給當面打在了頭上,整個眼眶都炸裂出來。
而最後一名敵騎卻因此畏懼不前,而撥轉馬頭返身就跑,卻又被酈瓊全力投出的半截斷矛,紮在馬臀上吃痛仰蹄的滑落在地上,從塵埃裡爬起來卻又頭也不回的繼續逃開了。
而這一隅的努力奮戰相對於整個戰場而言也只是杯水車薪,遠近的馬蹄依舊奔馳如織,將一個個被衝散落單的身影,給撞倒踩翻在地。而零零碎碎的銃擊聲,在這些縱馬馳走的衝殺聲中,顯得有些勢單力孤而不成氣候。
畢竟是新成軍未久排在編號二十以外的防戍營啊,裡面的新卒和老手的比例還是過大了些。不然,換做那些主戰營的銃軍,或又是防戍營裡排行十以內那些有字號的營頭,在遇敵強襲之後豈又會打的這麼難看。
只是沒想到作爲前軍的大部人馬,都已經相安無事的安然通過了,反倒是他們這些尾隨護送物資和雜役人員的後隊,遭到了來自城中的突襲。
不由讓人懷疑和質問,負責監視和阻截附近城門的友軍鄰部,究竟是幹什麼吃的,居然讓這麼一大股敵騎給跑出來。
繞是他反應的極快,火速將身邊所能看到的人手,給聚攏召集在身邊,也不免連遭數度衝擊,而差點被對方驅趕亂衝過來的人流,給再度裹挾着崩潰而去。
主要還是因爲,前軍的編列裡有不少新徵集的人馬,這些新徵集的部隊有三個特點,缺訓練、缺老兵、缺經驗。
只是,先前伴隨在大隊人馬的戰陣裡打正面戰場時還不怎麼明顯,但是單獨撥劃出來獨任一路後就很容易凸顯出種種問題了。
先是組織和協同大隊輔助人員的行軍進度明顯脫節和滯後,又在遇到敵襲之後,反應和指揮效率也差了不止一拍了。
而酈瓊被支派到這裡的存在,就是爲了加強這些實力較弱的部伍,但是未想到一上來就遇到了最糟糕的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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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們努力按照操條和訓練的歸程,就地結隊列陣組織反擊,卻沒有周全的顧慮到附近那些民夫和雜役的反應。
結果就被這些本能就近尋求庇護的人羣,亂哄哄衝進隊伍裡打亂了陣列,然後夾在裡面的敵騎乘勢一陣砍殺踹踏,就不復整然與次序了;不但用來指揮的旗鼓盡失,就連營都尉以下主要的軍官都散失不見了。
遠處的銃擊聲並沒有斷絕,這意味着戰場的其他地方還有人在繼續抵抗;
然而這些騎兵卷蕩而起的煙塵,不但妨礙和遮擋他們能見度和視野,也變相抑制和削弱了這些銃兵的火力威懾範圍,讓四散開來的他們無法看到鄰近的情形,或是取得相應的聯繫。
其中夾雜着偶然疑似吹響的號子聲,很快就會在更大崩踏衝擊的喧鬧聲中戛然而止了。這更加讓酈瓊預感和確認到,這顯然是一隻對淮東有所熟悉,並且長期交手過的敵人才是。
不然,很難及時做出這種針對性的反應和對策。
他只希望能夠堅持到更久一些,好等到前出大隊的回援,或又是停駐在白馬寺的淮東軍本隊騎兵能夠趕來查探之時。
然後在此起彼伏的戰鬥間隙當中,他一邊努力調整和移動自己這隻小小的隊伍,在繼續損失了五個人的同時,又收攏和聚集了若干名衝散的銃手和白兵,最終達到了五十多人的一個半火規模。
至於那些在戰場中像是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而見狀慌不擇路想要過來投奔的民夫,卻被他用銃刺和厲聲威脅着重新驅趕開來。
這樣,戰鬥了大半天的酈瓊纔有機會,被輪換到內側抓緊時間喝幾口水吃上一點壓縮口糧,也有了更多堅持待援的信心和底氣。
與此同時的前軍大部,也陷入了某種混戰的麻煩當中。
在若干個中空大陣互爲抵角的掩護下,圍繞着被保護起來的車馬輜重,許多精赤膀子的身影正在揮汗如雨的進行土木作業,爭分奪秒的努力挖出符合齊腰深的壕溝,並堆土成一道淺淺的矮牆。
時不時有成羣結隊結陣而戰的敵人,像是一波波浪涌一般前後交疊着,冒着並不算整齊的火銃排射,倒下若干屍體之後衝到近前,撞在持矛待陣的白兵組成前排線列上,渾身浴血的廝殺成一團,直到被再次裝填排射所重新擊退或是殲滅。
而與他們陣背而立的則是主將魏晨所率的殿前軍所部,也正在主動發起反攻中與敵陣拉鋸廝殺着,試圖找出一個較爲薄弱的突破口。
這對於決定領兵北上的魏晨而言,這無疑是一個局面相當糟糕的遭遇戰。
雖然,這一路上並不是沒有派出相應的警哨和遊騎,但是一切的報告和反饋,都是來自河北的外援,還正在河陽橋附近集結,並沒有急於南下。
然而,僅僅在他們走了一半多的形成之後,敵人就從四面八方冒出來了;少許的遊騎的遭遇戰和驅逐戰,然後就是更多的馬步隊一起出現,而讓他們的行程不得不截然而止就地轉爲守勢了。
而光是看旗號的種類繁複,洛都城內的守軍和外來的援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暗度陳倉式的取得了聯繫,並且達成了某種聯合作戰的協調,竟然打算前後夾乃至和殲滅他們這隻迎戰的先頭。
好在出身淮東的前軍,在野戰中擅守第一終不是浪得虛名,依靠堅韌而綿密的火器戰陣,爲魏晨的本陣爭取到了相應對敵重整的時間和緩衝;
但是若是後隊的補給和輜重依舊未能跟上的話,僅憑他們先行攜帶的基數,能夠堅持的時間終究是有限度的。
然而後隊遇襲而潰的消息,也已經隨着遠處放出的警訊而被確認了。指望留營的那兩個嚴重削弱的軍需來支援,恐怕已經是不可能了。
固然還可以向正在攻戰洛都城的中路大軍那邊求援,但短時之內指望他們能夠及時趕到,也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
如今唯一可以指望前來破局的,就只有那隻編外的淮東軍了。然而,事先應邀協同和策應的他們此時此刻又在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