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偉大的功績是在領航者的靈光一閃下醞釀而成的。
皇上與戶部樑炎峰拍板定下後便道:“愛卿,你好好與戶部諸人商議一下,如何行事,由你全權主理;對了,讓世曼再重新辦一個培訓班,將戶部那些主官都叫去好好學學,傳朕口諭,着河南道相關官員全部入京學習,不得有誤!”
皇上一句話,又使得高世曼忙了起來,她每日裡搜腸刮肚,將前世所有接觸懂得的農業技術,全部在筆尖化作文章,她還要抽空去國子監給官員們上課,河南道派出的相關人員也進入國子監開始學習,因他們在京中不能逗留太長時間,高世曼不得不將課程安排得緊迫一些。
這樣一來,便將國子監學生們的課給落下了,學生們也不介意,有閒暇便響應她的號召深入民間去了。
然而,她讓學生深入民間的行爲惹惱了一部分家長,她們多是家中主母,閒時相聚談及此事,有人便道:“這位高老師實在不靠譜,讓孩子們不好好讀書,偏去那民間閒晃,實在惱人。”
“可不是麼,我家孩兒以前還能偶爾回家承歡膝下,現在可好了,沒事就不見了人影兒,說什麼採風,簡真是氣死人了……”
不滿如傳染病一般,在一些夫人間傳遞。這世上有兩種風是可怕的,一種是西北風,一種是枕頭風。
餓了只能喝西北風,卻不能飽腹;酸了,就去吹枕頭風,有人就要遭殃。
有人一紙奏摺,彈劾戶部拓糧使兼國子監助教高世曼不務正業,唆使學生不安學業,去民間體驗生活,“上不能匡主,下無以益民,尸位素餐,濫竽充數,愧對所受之俸祿,忝居其位”。
不愧是刀筆吏,這言辭之犀利,比高世曼有過之而無不及。皇上猛一看了這奏摺,也深覺高世曼所爲不妥,於是便宣她進宮入見,想問問她何以這般作爲。
高世曼哪知自己捅了馬蜂窩,丟下手頭的事兒便入了宮。皇上不忍苛責於她,一本正經地將奏摺遞給她道:“世曼,你看看。”
她不明所以,接過來一看,心中大怒,這些鳥人,成天沒事幹便只會磨嘴皮子。她不敢在皇上面前失態,強忍了忍道:“皇上,臣女一直以來,都在提醒自己兩種事情要少幹:一是用自己的嘴干擾別人的人生,二是靠別人的腦子思考自己的人生。”
皇上一愣,細一思量,又覺頗有些道理,高世曼是他喜愛的臣子,她行事向來與衆不同,但卻極有分寸,他點點頭道:“你何以讓國子監學生們幫你採集信息,要知道,學生們的主要任務乃是讀書。”
高世曼深吸口氣道:“晉惠帝長於深宮寺人、女子之手,他不知民間疾苦,其名言‘何不食肉糜’遺笑天下,以史爲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爲鏡,可以知得失。皇上起於萍末,執掌天下,應當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史實證明,不知民間疾苦的帝王,往往殺戮重臣、罷黜能臣,註定是要失敗的。”
皇上認真的看着她,不知她何以將這件事扯的這般大,還上升到帝王的高度。
高世曼心中無鬼,何懼天下口舌之刃?
她繼續道:“國子監學子皆是將來國之棟樑,若他們不知民間疾苦,又如何輔佐帝王勤勉治國、以天下興亡爲己任?臣女不才,現下辦有時報惠民,以一人之力必不能濟,需要集百家之所長,於是要求學生們利用閒暇,關注日常生活點滴,既爲時報採集了內容、素材,又可以體察民情,避免日後從政紙上談兵,此一箭雙鵰之舉,臣女以爲並無不妥。”
她巧舌如簧,只幾句話就將自己擺在一個良師益友、極接地氣的地位,皇上聽了不免也點頭讚許道:“世曼說的也極有道理。”
第二日上朝皇上就將高世曼的一席話用自己的話加工後拋給那些個彈劾之人,並要求朝中各官員也應該多多體察民情,瞭解百姓疾苦,避免從政之時只會閉門造車。
而高世曼出了宮,卻一肚子火兒,雖然皇上最後認同了她的觀點,可她還是覺得心中憤懣,自己又沒有作奸犯科,怎麼就有人這麼看不慣自己呢,背後戳刀子,君子所不齒。
她不知道,她以二八稚齡身居四品高位,眼紅的大有人在,皇上再是英明,朝臣再是肅正,然而樹大有枯枝,人多有眼赤,實在再平常不過之事。
她窩了一肚子火無處發泄,路過稻香樓便下車用餐,她心中不樂,走路便也沒長眼睛,剛一進稻香樓便將一位小姐撞倒在地,她被那小姐一扯,兩人便滾在了一起。
ωwш ¸тт kǎn ¸C〇
本就胸中有氣,這下可將她惹毛了:“搞什麼!你扯我幹嘛!”
樓中用餐之人都望過來,隨身之人忙將她扶起,那小姐的丫頭也忙去攙扶自家小姐,只聽那丫頭失聲道:“小姐,你沒事吧。”
高世曼其實一點兒事也沒有,剛纔倒下之時整個身子都壓在對方身上,說不定那位小姐受傷了也不稀奇。
她皺眉正欲開口,只見那位小姐捂着自己腹部柔聲道:“這位夫人沒事吧,是我不對,沒見着夫人進門,剛纔不小心之下扯了您一把,沒摔痛吧?”
聲音輕柔如春風拂耳,飽含的歉意和誠懇再明顯不過,高世曼聽她這麼說,心中的鬱氣瞬間消散,她柔和下面容道:“這位小姐沒事吧,是我進門沒有看路,撞在你身上,剛纔壓着你了吧,要不要緊?”
正所謂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高世曼也不是那刻薄寡情之人,見人家明明是被自己給撞了,卻柔聲道歉,現下還捂着肚子,莫不是真被自己給壓傷了?
只見那小姐皺了下眉道:“不要緊,就是壓了一下,無礙。”
看她以手撫肚,高世曼有些擔心,她對安心道:“去請個大夫過來。”
“不用不用,夫人不必麻煩”,那小姐忙搖頭阻止。
“小姐看似不大舒服,還是找個大夫來看看比較好,你不用擔心,若是沒事那就好,若真把小姐撞傷了,我也不會推責”,別人越是推拒,高世曼卻越要找大夫來瞧。比之前世沒有撞人也要賴到你身上的人,高世曼只覺這位小姐如仙子下凡,再高潔不過了。
那丫頭也帶着哭腔勸說自家小姐道:“小姐,您就聽這位夫人的話吧,讓大夫看看,奴婢瞧着也不大好。”
“是啊,安然,扶這位小姐上樓”,高世曼不容對方再拒,吩咐一聲便自顧自上了樓。那小姐無奈,只得由人扶着上了二樓。
一坐下,高世曼就道:“既然你我有緣相撞,那便是天意,等會大夫來了,小姐無事最好,今兒就讓我做東,請小姐吃餐飯,權當賠禮。”
剛纔自己進門,那位小姐出門,也不知道人家是不是來這樓裡用餐,但是自己心意已達,隨那位小姐自便。
那位小姐淺笑道:“不知夫人夫家何府?我是內史侍郎狄士龍之女狄瑞嫺,今日與夫人一見,深覺夫人之親切,願識得夫人貴姓。”
高世曼也覺得這女子性格溫順,聽她這麼說便好感大增,她笑着道:“原來是狄小姐,實不相瞞,我本姓高,嫁於定國公府沈立行。”
“沈少夫人?”狄瑞嫺一聽,面露驚喜,她猶不敢相信地問道:“可是皇上親封拓糧使大人、崇賢館學士高先生?”
聽她這口氣,也不是胸無點墨的無知少女,看樣子還對高世曼久仰多時,高世曼心情大好,笑着道:“狄小姐年紀與我相仿,若不介意,叫我世曼便可,什麼夫人、先生的,沒得讓人笑話。”
其實她也低調慣了,真不願意讓人家直呼其官職,她能允人家稱其閨名,那便是對其人的一種認可。
本以爲那狄小姐要推辭一番的,哪知她聽了興奮地道:“世曼?好啊!世曼,你也可以叫我瑞嫺,今兒真是太幸運了,沒想到會遇到你,你還這麼親切、隨和,太好了!”
見她小臉兒興奮地都泛了粉,高世曼嗔道:“有什麼大不了的,值得你如此高興?”
狄瑞嫺身邊的丫頭見高世曼並沒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氣,於是也興奮地插話道:“沈少夫人有所不知,我家小姐可是將您視爲她的偶像,自夫人……過世,她還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高興過呢。”
話到最後,竟有些悵然,高世曼聽她說狄瑞嫺的母親過世,忍不住道:“令堂已逝?瑞嫺……斯人已去,你應該天天這般高興,夫人才會泉下安心。”
原來這狄瑞嫺親母早年病逝,只留下她這麼一個女兒,狄大人後來續絃萬氏,生兩子一女,待瑞嫺不怎麼好。父親狄大人忙於政事,對後院之事也關心不多。人都說有了後孃便有了後爹,這其實也沒什麼好說。府中姨娘於氏心疼瑞嫺,時常如親孃般關愛於她,於氏生了一子一女,與瑞嫺關係親厚,然而那萬氏是隻河東之獅,狄大人又倚仗她管理府第,所以對瑞嫺和庶子女們也少有關照。
於氏心善,可她在府中地位有限,所以瑞嫺雖爲高官之女,在府中也過的清苦,但其人卻鍾靈溫善,從不與繼母爲難,也從不在父親面前叫苦,她早已過了及笄之年,繼母卻遲遲不與其說親,其心不可謂不枯。
高世曼瞭解了這些,心下憐惜,正在此時大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