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立行可不想天黑了再帶人來這冰天雪地捉什麼兔子,所以想也沒想便說沒有。就現在,他也和景先的心思一樣,東西又不吃,帶着做甚?只不過不好說罷了。
高世曼扭頭對襄城說起了上次在雁翎山捉兔子的場景,景先卻朝不遠處一破敗小廟裡跑去。襄城瞧見扯了扯高世曼道:“他不會以爲那破廟還有什麼菩薩吧?”
“走,去看看!”高世曼當下好奇心大起,一般聰明人都是不信鬼神的,子不語怪力亂神嘛,景先居然會去一個破廟參拜?
幾人走近,只見景先將手中吃的東西一骨腦兒擺在一個小菩薩面前,一邊放一邊嘴裡還嘰嘰咕咕、唸唸有詞。高世曼示意大家輕點,別打擾到了景先,她悄悄上前湊到景先背後側耳聽他在求什麼了不得的事兒,若他真有什麼心願,也不該在這破廟隨便找個小菩薩拜呀,好歹也應該去普安寺。
待她定神,只聽景先嘴裡嘰咕着道:“菩薩幫幫忙,弟子實在不想拿了,這些都孝敬您了……”
高世曼差點笑岔了氣,這景先太也有趣,東西不想拿了便都敬了菩薩,這孝心也真夠純的。景先扭頭瞧他們都跟了來,笑呵呵地道:“姐夫,你要不要也拜拜菩薩。”
沈立行瞧了一眼那個菩薩像,似是一個女媧娘娘,索性將手裡的東西也擺到神像面前,心中唸唸有詞。
有景先這麼個活寶,高世曼也不虛此行,待到過年,因着國泰廣場並不關門,所以周邊城鎮趕來京城開眼的人有不少。連皇上都動了凡心,初一下午微服帶人悄悄來到了國泰廣場。
雖是春節第一天,國泰廣場人卻不少,彼時陽光融融,倒也襯得京城祥和繁華。高世曼上午被沈立行拖着四處拜年,已煩不勝煩,下午便藉口要與景先商量促銷事宜,跑到了國泰廣場。
其實年前各促銷活動都已經吩咐下去了,怎麼可能會臨時抱佛腳,她不過是不想再跟着沈立行四處打哈哈罷了,與其如此,還不如跟景先在這裡閒扯呢。
皇上帶着隨從,暗衛散在各處,他一踏入國泰廣場便覺得很是新奇。與送到手裡的消息一樣,這裡商品琳琅滿目、人山人海,特別是廣場內的幼同中心,很多孩子在這裡玩耍,那場景實在讓人說不上來的和諧有趣。
高世曼與景先正坐在休閒中心喝茶,冷不丁瞧見童公公進入自己的視線,再一瞧,皇上裝的跟個富家翁似的,也朝這休閒中心走來。高世曼忙扯了扯景先低聲道:“皇上來了,咱們是躲起來,還是迎上去?”
景先下意識朝那邊望去,見到童公公的樣子便是宮裡人的樣子,於是便小聲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相信他也不想見到熟人,你坐進來,我擋着你,等他們不注意,咱們就偷偷溜走。”
高世曼忙趴在桌上盯自己的腳尖,待皇上選了一席坐下,高世曼忙悄悄挪了挪身子,跟景先並列、以背對着皇上那邊。
皇上也正好背對着他們,高世曼覺得這樣甚好,於是小聲調侃景先:“我覺得皇上很是欣賞你呢,今兒你躲着他,趕明兒可別後悔啊。”
景先嗤笑一聲道:“我用得着他欣賞嘛。”
“嘖,你這麼牛,大舅媽知道嗎?”高世曼調戲他。
景先瞧了她一眼道:“爲何要讓孃親知道?”
“我跟你說啊,做人千萬不能像你這般目中無人,我承認你智商很高,但是你的情商不能與智商太不匹配呀,你是男人,將來肯定是要入朝爲官的,政治覺悟也不能太低。”高世曼笑嘻嘻的,景先就覺得她是沒話找話。
“何謂情商?”景先一下就戳中這個字眼。
高世曼湊近他道:“情商主要是指人在情緒、情感方面的能力和品質,簡單來講,提高情商就是控制自己的情緒。”
“我怎麼就沒控制自己的情緒了?”景先明顯不服。
“不是的,我跟你講個案例你就能懂了”,高世曼挪正身子,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道,“歷史上的白起、蒙恬和韓信,這些人都是傑出的天才軍事家吧,這個你不否認吧?”
“嗯”,景先點頭,這三人都是歷史名將,其中秦武安君白起更是位列戰國四大名將之首。
“就拿白起來說吧,邯鄲之戰中,秦王不聽白起之言,強行發兵,最後秦軍傷亡慘重,白起拒戰不說,竟敢還在背後說秦王的風涼話兒,說什麼秦王不聽他的計謀,是以落得如此下場,被人告密於秦王,惹惱秦王后方有名將遲暮之悲,最終飲劍自刎,你說是他智商不夠高麼,並非如此,而是他情商不夠高”,說起這些歷史人物,高世曼總能侃侃而談,都忘了背後還有皇上。
殊不知皇上一進來便瞧見了她,不過見她躲躲藏藏,裝作沒有看見罷了。這會兒見她與一男子咬耳朵,這男子又並非沈立行,好奇之下便悄悄湊了過來。荔枝等人立在一旁瞧見有人靠近,正準備提醒高世曼與景先,卻被皇上凌厲的眼光給嚇住了。再一瞧,這人身後跟着的正是屢屢到高府頒旨的童公公,心中似明白了什麼,於是個個噤若寒蟬。
景先聽完想了想道:“我明白了,原來這便是你說的情商。蒙恬手握三十萬雄兵,在胡亥篡位時,他完全可以利用公子扶蘇的名義控制政權,可是他卻放棄了抵抗,兵權在握,太子在手,居然不懂得審時度勢、揭竿而起,他作爲太子的老師,在新皇眼中屬於必死之人。既然無路可退,何不破釜沉舟?最後不僅葬送了大秦帝國,而且也死於了非命。”
高世曼聽完樂道:“是啊是啊,他們兩個,一個是該爭時不爭,一個是該退時不退,跟有些後宅婦人一般,真真是白長了個聰明腦袋。”
“嘖,你不就是後宅婦人?”景先聽了倒嘲笑起她來了。
皇上在他倆身後站的吃力,索性示意隨從搬了把椅子坐了下來。高世曼若是知道皇上最愛聽她壁角,肯定慶幸自己是忠君愛國之輩,得虧沒有說皇上什麼壞話。
高世曼一聽景先槍頭對準自己,不滿地道:“你是不是我弟?我好心教你,你倒好,竟敢諷刺於我?後宅婦人怎麼了,聰明的也不乏其人,只是你不知道罷了。”
“婦人要這般聰明作甚?長的漂亮就好”,景先似笑非笑地看着高世曼,明知她最不愛聽這話,卻偏要說出來逗逗她。
“哼,你說的不算錯,可是人醜就要多讀書啊,要不然怎麼跟那些漂亮的爭?老天很公平啊,它給你一副美貌,也許就不會給你聰慧,那種爲你關上一扇門、再夾斷你一根手指的事情老天可幹不出來幾件”,高世曼說完又白了一眼景先接着道,“所以,你這麼聰明,卻情商太低。”
景先笑了笑道:“你還好意思說我,既然你情商高,那前幾日爲何跟姐夫生了閒氣,還跑回孃家?”
高世曼絲毫不以爲意,她咧了咧嘴搖頭晃腦道:“你以爲在世家大族裡這麼好混吶,身爲女子,比你們男人混的更爲艱難,單有智慧遠遠不夠,還要有情商、有佛心,諂媚、威壓都是下乘手段,忍辱、偷安更非良策,若論主母風範,自然是如我這般,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擡腳踹不平,進可欺身戲夫君,退可癟嘴裝可憐,哈哈……”
景先以爲她有什麼高論,卻原來是在瞎扯淡,他嗤笑一聲道:“原來你那天是故意調戲姐夫的啊,裝的倒是挺可憐,害得姑姑也替你生了場閒氣。”
說起這個,高世曼還真有些不大好意思,她的原則是生氣絕不回孃家添堵,可上次她卻利用孃親將沈立行好好責備了一番,雖則沈立行認錯態度良好,但其副作用可不就是讓孃親也跟着生了場閒氣麼。
可她嘴上仍不服輸道:“你以爲孃親這麼容易生氣呀,她能端得穩高府主母手中的鐵飯碗,必是寬厚容讓之人,顧全大局乃爲大氣,包容體諒是爲格局,豈是你這種沒有人生經驗、更無社會閱歷的黃口小兒可以妄加猜度的。”
景先聽她說自己是“黃口小兒”,可真是氣壞了,他翻了個白眼兒道:“你自己都胎毛未褪、乳臭未乾,憑什麼說我是黃口小兒?”
高世曼哈哈笑了兩聲道:“我胎毛未褪?世娟是我二妹吧,她生的兒子今年多大了,只怕他的胎毛都褪光了吧,你敢說我胎毛未褪?”
“我瞧着你還不如你外甥!”景先本就有些好強,聽了這話自然要強詞奪理。
高世曼正待還口,突聽荔枝在一旁戰戰兢兢地道:“少夫人,表少爺,你們別爭了!”
景先瞪了她一眼,卻聽高世曼對荔枝道:“你知道孔夫子爲何能高壽嗎?”
荔枝插話的目的本就是提醒兩人,皇上在後面坐着,讓他們說話小心着些,哪裡知道高世曼問的這個問題是何答案,於是沒有出聲。
景先嗤笑一聲道:“莫非孔夫子最喜與人擡槓?”
高世曼早忘了皇上這一茬,她忍着笑道:“不是,因爲孔夫子從來不管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