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也來了,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一眼夏錦年,又看自己兒子傷成這幅模樣,哭罵道:“你好糊塗啊!”
黃氏也哭哭啼啼地跪下了,“我這不都是爲了咱們侯府的名聲着想嗎?”
她抹着淚,道:“此番華姐兒在那寧山跟人苟合了,我們這侯府的人全然不知曉,她是皇家賜封的郡主,要是這件事情傳了出去,不僅僅是我們侯府顏面掃地,要是皇上知道郡主失貞,皇家也失了顏面,我們侯府可是要遭殃啊!”
她似乎說得有理有據,老夫人也不由得一滯,竟然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四狗子和五狗子焦急地轉着圈子。
診房之中,幾個大夫忙成一團,給安定侯拔了刀,一股鮮血噴出!
“啊——”
傳來安定侯痛苦的嘶吼,那衆人不由得渾身一顫,心肝脾胃都嚇得散了一地。
夏錦年那一刀可是用盡了全力,雖然一個閨閣女子的力氣不可能太大,但人在緊急的情況之下,所使用出的力道是超乎尋常想象的,差點將安定侯的肩膀整個戳穿!
如今,堪堪保住了性命而已。
怎麼不把那渣爹一刀捅死呢?
夏錦華還頗爲遺憾。
拔完刀的安定侯面色慘白,汗如雨下,嘴脣之上毫無血色,躺在牀上動彈不得,似乎是去了半條命了,夏錦年已經醒來了,跌跌撞撞地過來了,與安定侯跪下了。
“爹,都是女兒不好,女兒本來是要殺夏錦華的!”
“你還敢說!”安定侯好不容易從脣中擠出了艱難的幾個字,幸好萬嬤嬤不在,不然,他們安定侯府怕是完了。
郡主也敢殺!
簡直不要命了!
是啊,郡主失貞,皇家一旦知曉,侯府怕是要遭罪!
老夫人不管那什麼內宅爭鬥,但是她要顧及侯府,顧及自己兒子的名聲!
安定侯也失語了,咬咬牙,耳邊盡是夏錦年和黃氏的哭泣之聲。
“侯爺,老夫人,別怪妾身心狠啊,妾身也是爲了咱們侯府着想啊,郡主失貞的消息要是傳了出去,咱們侯府的名聲就全毀了,興許皇上還會怪罪下來,華姐兒若是心裡對侯府還有感恩之心,便是不該回來的,她一回來,咱們侯府就完了,我也知道老夫人是喜歡那孩子,可是爲了咱們侯府的未來,那孩子不能留啊!”
“但是——”老夫人還想辯駁兩句,說夏錦華未曾失貞,但黃氏馬上便堵了她的話。
“老夫人,您是過來人了,您難道還看不出來嗎,那孩子打死不承認已經成婚的事情,可是那破了身子和沒破身子可是有千差萬別啊!那孩子去了那小地方生活了這麼久,早成了一個鄉野之人,哪裡有什麼眼界,只知曉回來享郡主之福,可是卻忘記了她如今的身份對咱們侯府的影響,”黃氏啜泣兩聲,繼續道:“她那男人是個鄉野之中種田的農夫,如果外人知道咱們侯府的郡主居然和一個農夫苟合過,咱們侯府的聲譽算是徹底毀了,就算她當初是迫不得已,可是如今錯已經鑄成了,是咱們侯府對不起她,身子不潔也是確有其事了,就算她現在不承認,但她現在是郡主了,婚事是皇家說了算,將來皇上必定給指一場好婚事,她失貞的事情遲早讓人知曉,聖上惱怒,吃虧的還是咱們侯府!咱們侯府或許一下就能得罪皇家和另外一個大家族,到那時,一切都完了!”
老夫人也沉默了,夏錦華那一顰一笑,都透着已婚女子的媚色,她是過來人了,自然是能看出來的,只是老夫人一直想給她留條活路,一直逃避而已。
牀榻之上的安定侯也閉上了眼,經黃氏這麼一說,他是覺得黃氏殺夏錦華是殺對了!
她不該回來的,已經是不潔之身,就該是自刎以謝夏家先祖先輩,而不是腆着臉回來髒了她侯府的地!
現在可是如何是好,養着一個身子不潔的郡主,遲早要被知曉的,那個時候,侯府就完了!
黃氏連忙以眼色示意夏錦年,夏錦年也忙跪倒了安定侯的牀榻之前:“爹爹,大姐姐如今年紀大了,想必皇上很快就要賜婚了,那個時候,一切都晚了,女兒也是爲了咱們侯府的前程才痛下殺手的,母親到底是心善,準備讓人將她打暈了送出侯府去,對外只說郡主暴病而亡,將她送回寧山留她一命的,誰料她不但不接受我們的好意,還出言侮辱女兒,說女兒是賤人生的,還說她是郡主,她纔是咱們侯府的主人,就算是爹爹去了,她也——”
“反了!”夏錦年話還未完,安定侯便一聲大喝,憤怒至極,氣得額頭上青筋暴起,才縫好的傷口一陣劇痛,驚得滿腦門的汗水。
果然,她還是跋扈如其母!四年未曾改變一點!
當年夏錦華的母親便是這般,口中最常說的便是‘我是郡主,我是這安定侯府的主人!’
益陽公主未曾倒臺,安定侯也不敢說什麼,但這句話,正觸了他內心之中那個別人絕對不能碰的禁區!
安定侯府的主人,是他安定侯夏蒙憂!
“果然是跟她娘一個性子!”
安定侯似乎是氣得上氣不接下氣了,臉上的肌肉都扭曲糾結了。
那跪下的黃氏和夏錦年相視一眼,得意洋洋。
夏錦年抹抹眼淚:“她出言侮辱我便罷了,還出言侮辱父親,女兒一時氣不過,纔會失控,都是女兒的錯,女兒該耐住性子的,不管大姐姐說了什麼,大姐姐始終是一品郡主,是咱們府裡品階最大的,女兒實在是不該以下犯上——”
“夠了!”安定侯一聲爆喝,驚得周遭伺候的丫鬟忙跪下了,個個噤若寒蟬。
那品階,也是安定侯最大的痛!
他只是二品官員,可那夏錦華之母卻是一品誥命夫人,還是一品郡主,如今,夏錦華歸來,居然也是一品郡主,讓他身爲一個男人情何以堪!
可以說,夏錦年句句都是在往安定侯的傷口之上撒鹽。
讓他想起了自己是如何藉着婚事,從五品官做到了如今的二品大員!
安定侯暴怒,身上的傷口痛刺入心,雙手緊緊地揪住了身下牀單,緊眯的雙眸之中全是一張酷似夏錦華的面孔,那是曾經的安定侯夫人,帶着諷刺、帶着奚落,便這般的看着他。
“侯府有郡主,但是我們夏家,卻沒有郡主!”
那意思便就是,他安定侯承認這個郡主,因爲那是皇家封賜的,但是他夏蒙憂,卻不承認這個女兒!
老夫人嘆息一聲,便由着嬤嬤攙扶着出去了,黃氏和夏錦年對視一笑,眼中盡是得意之色。
想對付夏錦華還不簡單嗎?只要緊緊地抓住那品階,便能讓安定侯心中恨極了他!
一個二品的父親,一個小雞肚腸的父親,一個靠着女人上位的父親,如何能容自己的妻子品階在自己之上,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好不容易,安定侯夫人去了,他還沒當上幾年的男主人,便又回來了一個比自己品階高的女兒,他心裡頭怎麼能高興?
沒了安定侯的寵愛,要將她夏錦年弄死在這後宅之中,輕而易舉!
黃氏又抹淚道:“只是現在皇宮的嬤嬤都來了,要是那孩子失貞的事情讓那嬤嬤知曉了,傳給皇上聽了,咱們侯府可真是完了。”
夏錦年也哭泣道:“是啊,她身邊還有皇上派來的高手。”
“這個,我自有計較。”安定侯冷冷道。
當年爲了追求到宜陽公主,他能冒着初春刮骨的寒風,在公主府院牆外面放一個月的紙鳶,後來爲了和宜陽公主撇清關係,他不惜將綠帽子都帶到金鑾殿之上。
面子是什麼?
只要是弄走夏錦華,他不介意將她失貞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
那個時候,就算是郡主又能如何,皇上定會賜她一死!
一場能將夏錦年千刀萬剮的‘弒父鬧劇’便這般的收場了。
安定侯不但是沒有怪罪黃氏和夏錦年,反而是怪他們下手不穩,讓人給抓住了把柄。
反倒是將夏錦華恨之入骨,彷彿那一刀是夏錦華賜的。
另外,宮中的黃貴妃,黃家、龍家都來人慰問了,還送了東西來,莫非不是勸安定侯不要怪罪夏錦年,畢竟她是年幼無知。
而且,在黃氏的刻意宣揚之下,那黃貴妃、黃家、龍家似乎都知道了夏錦華失貞的消息。
黃氏那可是恨不得全京城都知曉啊!
壓力之下,安定侯一定會親自賜死夏錦華!
另一邊,大夫正給夏錦華診脈,牀榻之上的夏錦華渾身是血,雙眼緊閉,偶爾還傳來一聲呻吟,似乎是隔死不遠了。
大夫懸絲診脈,診了半天也沒診出個什麼來,摸着山羊鬍子,白眉緊蹙。
這脈象怎麼這麼怪啊!
時快時慢,完全沒有章法!
又想起方纔來診脈前,二夫人的吩咐的事情,斟酌着說辭。
一邊的萬嬤嬤着急了,她是皇帝派來的教養嬤嬤,若才入府郡主便折了,那是何等的大罪!
“大夫,郡主如何了?”
大夫故作深沉的捋捋山羊鬍子,道:“郡主無礙,只是受了驚嚇,修養幾日便好了。”
冬奴這才放心了,忙擦擦眼淚,將大夫給送了出去。
大夫哪裡還想留,恨不得立馬拔腿便跑,知道這個郡主不受待見,連藥方都不曾留一個,匆匆便走了。
留下一屋子的人,萬嬤嬤上前,去看那牀上要死不活的夏錦華,也是搖頭:“可憐見的,堂堂一個郡主竟然淪落到了如此的地步。”
說罷,便出了門去了,正巧有丫頭來說安定侯爺有請萬嬤嬤。
萬嬤嬤便去了。
外院之中,鋼鐵俠等九人可是氣炸了。
“安定侯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動郡主!”
“此事一定要上報陛下知曉!”
“咱們來了,定不能讓郡主再受一點傷害了!”
雖然他們是來監視夏錦華的,但這兩年的相處,他們卻對這個女子的印象漸漸改觀了。
想她活在那鄉間,是何等的肆意,到了侯府,卻成了這般模樣!
鋼鐵俠什麼都沒說,只是撫摸着一邊蹲着的大老鷹的腦袋,眉頭緊鎖。
他們接到的命令是在司空絕回來之前保住夏錦華,另外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他默默地寫了一張紙條,拴在四狗子的鷹腳之上,“去吧,四狗子。”
四狗子一聲長嘶,飛出了侯府,它的速度異常快捷,很快便歸來了,腿上帶回了宮中的最新指令,鋼鐵俠默默地看了一眼,唯有兩字——保人。
他們十人是保她不受明槍暗害,但是這內院之中,最多的便是暗箭,此時便該由萬嬤嬤出場了。
萬嬤嬤被請走了,房中只剩下昏迷的夏錦華,秋奴,還有一直沉默不語的葫蘆娃。
冬奴出去送大夫還未曾歸來,秋奴上前去看夏錦華,還是雙眸緊閉着,不免得拭淚,方纔她幾乎都以爲夏錦華不會回來了。
這侯府竟然是如此的險惡,若是鋼鐵俠他們遲點回來,怕是此時的夏錦華就是死人一個了。
但是葫蘆娃卻是淡然得很:“你哭喪着臉作甚,她又不會死。”
葫蘆娃纔不相信夏錦華會真的昏迷。
秋奴惱了她一眼,帶着哭腔道:“不是你的主子,你倒是不擔心。”
秋奴還不知道葫蘆娃等人的真實來歷,只是知曉他們是司空絕的親戚留下來幫他們幹活的。
到底是別家的人啊!一點不知道心疼主子!
葫蘆娃悶哼一聲:“郡主,人都走了,戲也完了,您該是醒了吧!”
聞言,那牀上‘昏迷’的夏錦華身子一動,翻身而起,一邊從吱嘎窩裡掏東西,一邊對葫蘆娃若無其事地傻笑道:“葫蘆娃果然是葫蘆娃,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秋奴一驚,見夏錦華從腋下掏出一個肥碩的東西,在她手上掙扎了兩下,又扒拉着她的胸,要往胸衣裡面鑽。
夏錦華嫌棄地拍拍三狗子的腦袋:“去去去,小王八蛋,我的便宜也敢佔了不成,也不怕二狗子回來割了你的*!”
秋奴大驚:“小姐,您不是——”
夏錦華道:“這侯府之中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我的命,爲了讓他們不惦記,我也好出此下策了。”
“那方纔大夫不是說你的脈象不平穩嗎?”
“三狗子在我的吱嘎窩裡窩着,脈象自然是會有變化。”夏錦華誠實地道,看向了葫蘆娃:“葫蘆娃,你也看見了如今侯府的形勢,我這點不影響大局的小動作,對你家主子是沒影響的,你可別給我透露了。”
葫蘆娃悶哼一聲,知道她是爲了自保,也沒有過多過問,自然是將這段跳過了,未曾與宮中彙報。
很快,冬奴便回來了,看見夏錦華醒來,眼裡一熱,差點哭出來,但馬上纔想起了方纔得知的事情:“小姐,不好了!”
“又怎麼了?”
“方纔侯爺身邊伺候的丫頭來了,”冬奴將前後之事說了,原來那丫頭是方纔在安定侯身邊伺候的,自然是將黃氏那番激昂陳詞聽在耳裡,知道那郡主是在這侯府之中活不下去了。
但聽及別人說了,那郡主可是有錢了,想着不如在她死之前賺一筆,便來將黃氏和安定侯的對話透露給了冬奴。
冬奴賞了三片金葉子,這才急匆匆地進來了。
“怎麼辦,侯爺在那二夫人的挑唆之下,將小姐您給恨上了!”冬奴憂心地道。
但夏錦華卻不當回事:“恨就恨唄,反正我也恨他,今天那劍就該是偏一點的,沒刺死渣爹,真不痛快!”
她心裡真是遺憾至極啊!
又道:“看來那渣爹真是看不順眼我了,算了,要了他半條命,他也爽了,冬奴,你去老夫人二夫人和我爹那裡告知他們一聲,我受了驚嚇,一病不起,離死不遠了,以後不能每天去給他們請安了。”
冬奴不明所以,看夏錦華明明生龍活虎的,但聽她無限惋惜地道:“他們不想見我,我也不去見他們算了,在這小院兒安安生生地待着,等着孩兒他爹回來,自個兒滾回窮鄉僻壤去,種自己的地,挑自己的糞,這京城世家後宅的事情,咱們這些種田窮逼的人玩不起啊——”
夏錦華倒想是息事寧人,乖乖地吃飽喝足,在這侯府之中將身子養得白白胖胖秀色可餐,等着司空絕凱旋歸來享用,但某些人肯定是不會讓她如願的。
若是敢再來,她便讓他們吃不了,兜也兜走!
冬奴聽了,覺得是有道理,他們在鄉下的生活明明這麼好,憑什麼夏錦華要在這個府裡頭聽憑別人的話過活,便出去了,秋奴起收拾熱水給夏錦華沐浴壓驚,葫蘆娃怪異地看了一眼夏錦華。
哪家女兒不是爭先盼着自家爹爹寵愛的?若是遇到這般的情況,想必每日以淚洗面,自暴自棄,但夏錦華,卻似乎快活得很!
冬奴與萬嬤嬤一道回來的,此時夏錦華已經沐浴完畢了,對外說嚇病了,其實是白日矇頭大睡,那九個男侍衛已經在外院之中安排妥當了,和侯府的小廝們正在洗地。
葫蘆娃出手還真是狠,砍得那院子裡全都是殘肢斷臂和花花綠綠的不明物體,那些小廝們膽戰心驚地收撿着地上的殘肢斷臂,饒是男子,看見這般的情景,也是兩眼發黑,胃中翻騰,一會兒便聽‘咚’的一聲,一個家丁暈倒了。
但是那侍衛九人卻是淡然無比,看見那暈倒家丁,鋼鐵俠悶哼一聲:“沒用的東西,扔出去!”
兩個還未曾昏倒的家丁聽之,忙將那昏迷的家丁給拖走了,一去便不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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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餘的人也學乖了,裝昏倒的裝昏倒,擡人的擡人,一會兒,侯府安排來的家丁去了完全,只剩下侍衛九人。
府中沒有不透風的牆,做下人要想活命,就得隨時掌控府中的最新動靜,那診房之中的伺候的人不少,黃氏那番陳詞早讓人給聽了去了,如今滿府的風言風語,都言郡主活不長了。
下人們自然是不敢和夏錦華扯上任何關係,就連那似乎對夏錦華態度很好的老夫人都不曾來探望探望這個‘受驚垂死’的孫女。
萬嬤嬤來了之後,神情很嚴峻,夏錦華也能猜到她從黃氏那裡聽見了什麼。
郡主失貞,那可是天大的醜聞啊,萬嬤嬤也不得不如臨大敵,安撫了一番夏錦華之後,便也匆匆出府回宮去了。
大概是去彙報情況了。
但入夜的時候,又回來了,入了夏錦華的院子,安排了住處。
夏錦華也知曉,她進宮是去請示閻璃呢,問問自己這個失貞的郡主留得留不得。
閻璃的態度也自然是很明確的。
院子安靜了幾日,不曾發生什麼其他的事情。
因爲有萬嬤嬤在,黃氏不敢怠慢,院子之中的吃穿用度自然是不會少的,黃氏給夏錦華送來了新衣、吃食等,萬嬤嬤是皇帝保護夏錦華不受那內宅鬥爭之禍的,也盡心盡力,將所有的吃食衣物都檢查一番,纔敢給夏錦華用,就怕黃氏下毒。
內院之中,除了萬嬤嬤、冬奴秋奴和葫蘆娃之外,另外添了幾個丫鬟,外院之中,侍衛也添了幾個粗使家丁,侍衛便是鋼鐵俠等九人。
院子自己有廚房,吃的都是小廚房做的,萬嬤嬤親自檢查,一絲不苟。
黃氏派來的那幾個丫鬟也是老實得很,明顯的,她們是來監視的,夏錦華這院中的一舉一動,黃氏那裡都是知曉的。
夏錦華也當是未知,每日在院中吃吃喝喝,蹦蹦跳跳,也不裝病。
那邊也知道自己在裝病,卻一直未曾出手,大概是在等待一個時機。
畢竟她是郡主,身邊還有宮中女官保護,她們不好下手,只有靜待時機,一擊必中!
讓夏錦華更遺憾的是,那夢林和夢蓉都未曾傷到一點,夢林反而是出現在了她的身邊,做了二等丫鬟,而那夢蓉,則是直接做了黃氏身邊的一等丫鬟,可是威風了得!
府中似乎是恢復了正常,但是那壓抑的氣氛卻是從未曾散去,反而是越發的沉重,壓得這府中人都喘不過氣來,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但夏錦華卻是不會安靜的主。
她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去忙,不能這麼浪費時間!
安靜了幾天之後,她白天吃吃喝喝睡睡,瞞過了所有人的眼,在一個月黑風高夜,從自己的行李裡翻出了給司空絕帶來的衣裳,自己穿了,奇蹟般地瞞過了所有人的眼,翻牆出去了。
翻牆而已,小菜一碟!
換了男裝的夏錦華減了自己的頭髮做了一撇小鬍子貼着,細而長的眉毛也化得又粗又短,甩着一面扇子,買着紈絝的八字步,走在街上,見到漂亮姑娘就跳跳那兩條逗趣的短眉毛,還捋捋兩片猥瑣的小鬍子,加上她身材本來便就比一般的女子高挑,將近一米七的模樣,竟然無人能認出來。
“噓——”
夏錦華搖着扇子,對着一個路過的女子輕佻地吹了個口哨。
“登徒子!”女子羞紅了臉,沒入了人羣之中,夏錦華還猥瑣一笑,抖着自己的錢包,‘爍爍’作響,穿行在人羣之中。
京城之中宵禁比寧山縣晚,此時還是一派繁華。
三狗子正蹲衣服裡面,露出一個頭來看那夜色之下的盛景。
夏錦華穿行在煙火之地,穿行在酒肆茶坊,去看自己的產業運作如何,一路吃吃喝喝,宵禁之後便自是又摸回了侯府後宅之中。
任誰也都不知曉,那嬌滴滴的夏錦華膽兒竟然這麼肥!
一連幾日,夏錦華都在白天睡覺,晚上出去到處活動,瞭解如今京城之中的情況。
終於在第四天,找到了錢詔藺。
那錢家她自然是不敢大搖大擺找上門去了的,只敢錢家的產業之下到處轉悠,等錢詔藺出現。
終於在那一天,將視察生意晚歸的錢詔藺給逮住了。
“錢老闆,別來無恙啊!”
錢詔藺正欲上馬車,見那馬車之旁,不知道何時已經站了一個灰衣的年輕公子,搖着扇子,向自己走來。
蹭!
身邊的侍衛已經拔刀,錢詔藺看着那男子,看了半天,才恍然大悟:“是你,柳,不郡——”
“在下司空華!”夏錦華忙作揖道:“是來找錢老闆談生意的。”
夏錦華覺得自己這個姓氏簡直無比自豪!
錢詔藺到底是做生意的,察言觀色,見夏錦華這般模樣,也知道定是事出有因,便也從善如流地道:“原來是司空老闆,許久不見了,想不到您已經到京城來了。”
衆多的侍衛也自是收了刀劍,錢詔藺方纔是從錢家的酒樓之中出來的,便將夏錦華給請入了酒樓雅間之中。
雅間之內,看着那夏錦華如今這猥瑣的模樣,錢詔藺不禁失笑:“想不到堂堂郡主,竟然私自夜出,還男扮女裝,若是侯府和皇宮裡面的人知曉了——”
“唉,那我這手頭設計好的雞尾酒配方豈不是就永遠也無法問世了?”夏錦華輓額。
錢詔藺耳朵一豎,彷彿聞到了錢的味道:“雞尾酒?什麼雞尾酒?”
“一種番邦的酒,中原之地還是沒有的,我正想將這釀酒的方法和配方告知錢老闆,換點銀錢,沒想到——”
夏錦華期期嘆息道,配上她那兩片猥瑣的小鬍子,異常逗趣。
錢詔藺見過太多的人了,這般的情形也是面不改色,直截了當:“老規矩,三七。”
夏錦華這才眉開眼笑:“成交!”
縱然是三成,那也是一筆天大的財富。
錢詔藺着人將賬本與夏錦華拿來了,道:“我就知道你入了京城之後,一定會想辦法出來找我,你以技術入股的幾個作坊的收益我都給你羅列得清清楚楚了,我們錢家做生意,一向透明,絕對不會虧你的。”
夏錦華低頭看那賬本,她投資給錢家的有造紙作坊、酒樓、包包首飾等,那賬本之上都將每個作坊每個月的收益記得清清楚楚,將夏錦華應得的股份都算了出來。
衛瑾的吉祥酒樓在京城之中也有分店,但也沒開多久,畢竟衛家是南方的,南北兩地的口味大相徑庭,吉祥酒樓在京城沒存在多久便關了,衛瑾專心地做自己南方的生意,夏錦華轉投食譜給京城之中的錢家,生意十分紅火。
她看着那一堆數字,脣角勾起笑意。
和錢家做生意果然是一件愉快無比的事情!
“你如今是郡主,想必已經是富可敵國了,若是讓安定侯知曉你竟然和我這低賤的商人做生意,想必定會暴跳如雷!”錢詔藺不禁微笑道。
世家之人特別排斥商人,一邊卻又暗暗地羨慕着,因爲商人有錢啊!
夏錦華一邊翻看賬本,一邊白了他一眼,“錢老闆,別裝了,你錢家想必眼線不少,我這郡主的處境,您又不是不知道,我還等着您的錢救命呢!”
錢詔藺低頭笑了一聲,他自然是知曉得清楚得很。
如今她這郡主等同有名無實,在侯府之中一點地位都沒有,除了皇宮的勢力,能保她的,就是錢,大把大把的錢。
錢詔藺不禁提點道:“你倒是放心了,你那爹若是知道自己這個一文不值的女兒腰纏萬貫,一定會再將你視爲掌上明珠的。”
“怎麼說?”
錢詔藺脣角勾笑,眉梢彎彎:“安定侯被罰俸祿半年,如今三個月沒有俸祿了,主要的收入是幾個鋪子的租金和田莊的進項,田莊裡面每年能收租產糧,但今年乾旱收成不好,沒多少進賬,府中甚至都開始剋扣下人的工錢了!”
“還有這等事情?”夏錦華還真不知道,那侯府竟然落魄如此了!
但心裡頭卻是痛快得很!
活該!
侯府都是如此了,看來自己得做點什麼!
夏錦華陰森森地笑着!
錢詔藺又道:“安定侯名下有九處房產,上個月賣了兩處,這幾日又要賣兩處,正到處找賣家,而且還在我錢家的當鋪裡偷偷地變賣字畫古董。”
夏錦華眉梢一喜,沒想到侯府還有這麼個情況!
這錢家的本事倒是大啊,竟然侯府有多少房產鋪子,甚至田莊進項都摸得清清楚楚的。
也難怪,這般一個富可敵國的大家族,還是商人起家,在這個社會裡,不知道有多少士族大家紅眼呢!
若不抓點把柄,早讓那羣綠眼狼給兇狠分吃了!
但馬上,夏錦華又不以爲然地道:“我爹俸祿本來就不多,主要是靠着出租鋪子和田莊收成收租,他兩袖清風,乃是我朝官員楷模,家中清貧也是正常的。”
錢詔藺笑了,笑得異常溫潤,但怎麼看怎麼像是狡猾的狐狸。
“若是四年前,你娘當家的時候,侯府還算是正常,你娘是個能人,將侯府操持着有模有樣,當年侯府給你建那個錦華苑,所有的材料都是從我錢家買的,你孃親自拉下臉來,書信了幾封來,讓我爹硬生生地給打了八折,省了不知道多少銀子!可是等你那二孃上位,什麼都變了!”
“還有這等事情!”夏錦華徹底震驚了。
知道侯府如今的困境,她便兩眼放光。
原來自家爹就是個窮逼!
他媽的,窮逼還敢在土豪面前這麼囂張!
“繼續說說,咱這回一趟京城也是不容易,我那爹爹也不怎麼理我這女兒,家中什麼事情都是二孃管着,我還真是不知道呢!錢老闆讓我知道一些,我也好給我那親愛的爹爹分分憂啊!”
錢詔藺內心腹誹着。
你能分憂?不添亂已經是萬事大吉了!
但卻他推辭道:“你乃郡主,這等事情,從我這商人之口說出來,實在是不像話,不若郡主自己去了解吧!”
夏錦華笑吟吟地從兜裡掏出來一疊紙來:“錢家酒樓也該是上新了吧。”
那是夏錦華寫的幾樣菜譜,又是未曾現世的新菜譜,錢詔藺淡然地將那菜譜收了,喝了一口水,才和夏錦華開始講如今侯府的情況。
首先,侯府現在很窮,很落魄,表面金碧輝煌,其實內裡早就窮困潦倒!
窮困的緣由,主要有三!
安定侯大房之中缺男丁,只蘇姨娘生了個兒子,其餘都是小姐,連個正經嫡子都沒有,但是二房的二老爺,也就是安定侯的弟弟,卻有一雙兒子,極受老夫人寵愛,小兒子夏尤嵐勤學,早已經中舉,是個人才,但大兒子夏尤樊卻是個紈絝子,整日與一羣世家子弟鬥雞走狗,花天酒地,尤其可惡,特別尤愛賭錢!
經常一輸便就是幾百兩上下,打個欠條,便讓人去安定侯府拿錢。
爲了他,安定侯和他那二弟不知道是教育了多少次,但是身爲安定侯府極少的男丁之一,還是嫡子,他自然是得寵,每次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長輩睜隻眼閉隻眼,幾年之間,不知道是敗了安定侯府多少家產。
夏錦華之母在的時候,他尚且知道收斂,但自從她們母女被流放之後,夏尤樊可是一步登天變本加厲了,賭的越來越大,鬧的事情越來越多!
但因爲他是侯府嫡長子,衆人還是一昧溺愛。
這是毒瘤之一。
另外,還有夏錦年夏錦繡兩位千金大小姐更是不能委屈,一步登天之後,簡直窮奢極欲過得奢華無比,去年侯府爲夏錦繡買了一件番邦來的寶石舞衣,便用了千兩銀子。
自然是從錢家買的。
還他媽是賒賬!
那寶石舞衣乃是番邦來的,全中原只此一件,夏錦繡跳舞很不錯,舞衣自然是要用最好的。
其餘的吃穿用度更是不必說了,自是要京城之中,除皇宮之外世家之中最好的才行。
黃氏一朝從姨母升爲了主母,自己女兒也從庶女成了嫡女,恨不得將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用在自己母女三人身上,不是最好的不要,百兩銀子衣服穿過一兩次便再也不穿了,閒置一邊,還要聘請名師教授琴棋書畫,那也是一大筆費用。
夏錦年比起夏錦繡,更是奢華,從那小小毯子便可以看出,幾十兩一條的小毯子,說扔便能扔了。
黃氏更是要穿金戴銀,體面無比。
就如一個惡久的人,突然有一天有了食物,一定要將肚子撐個鼓掌爲止!
庶女翻身,恨不得將天下所有的東西都用到自己身上,比過所有的嫡女爲止!
要讓那些曾經瞧不起自己的人看看,如今的自己是多麼的風光!
母女三人的虛榮心就是個無底洞,加上那二房的夏尤樊,簡直就是三個無底洞,匯成一個大黑洞。
這是毒瘤之二,另外,田莊上千畝地產收入是侯府的最大來源,但田莊那邊管理也是混亂,不少人中飽私囊,之前田莊的都是些得力的管事,還算是張弛有度,井井有條,但黃氏上位之後,肯定是要大換血的,將田莊所有的管事都撤了,換了自己的心腹。
黃氏的心腹都能是些什麼人。
當面諂媚了得,背了身去,便中飽私囊公傢俬用,偏偏黃氏還信任得很,因爲那都是她的心腹。
一來二去的,不知道田莊那邊的不知道被那些個下人污了多少去,到侯府倉庫裡的,少了不知道多少。
還有府中的管理也是混亂無比,各種牛鬼蛇神跳出來作怪,偏偏黃氏卻要重用,她不管什麼辦事能力,只管是不是自己的人,服不服自己管。
夏錦華撇撇嘴,這般的情況也不出她的意料。
果然,一個鼠目寸光庶女出身的小妾當家,不靠譜。
想自己的孃親在世的時候,手段如何了得,將侯府上下管得服服帖帖,紅紅火火,爲那渣爹完完全全地解決了所有後顧之憂。
侯府如今的情況,想必安定侯還不曾知道,但是錢家卻已經摸得清清楚楚了,包括安定侯府如今欠了多少銀錢,債主都是些什麼人,記載得清清楚楚!
當然,他錢家定是侯府最大的債主。
若是錢家沒有這般的手段和把柄,又如何能在衆多世家嫉恨之下殺出一條血路?
現在的安定侯府,已經淪落到要賣地賣房產賣字畫的地步了,二孃果然是敗家好能手啊!
夏錦華眉梢一挑,眼中光明閃爍不定,不知道又在盤算些什麼猥瑣下作的事情。 既然侯府如此落魄了,也該讓他們嚐嚐有錢人的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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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咱們的女主如何將侯府整得勝敗名列,負債累累,窮困潦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