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爺，您覺得世界上什麼最可怕？）
十二歲那年，長老哈着腰微笑着問站在一旁的端王爺。
（最可怕的……）小小的端王爺皺着眉頭，眼睛滴溜溜地亂轉，緊緊攥着的小手中已經佈滿了汗水。
（小王爺。）長老見端王爺這般模樣，便收起了笑容。（對你來說，最可怕的事情理應是失去父母。如今先王先後已經仙逝，又有什麼能是最可怕的？）
（沒有……最可怕的……）
小小的端王爺鸚鵡學舌般地重複着。這一重複，就重複了十年。
許多年後，端王爺一直牢記自己和長老當初的話語。不錯，世界上最重要的兩個人已經離去，還會發生什麼比那更可怕的事情？
不過今日，已然權勢在手的端王爺卻得到了另一個詮釋。
真正可怕的事情，顯然正在發生。
欣喜地看着自己這兩年來日思夜想的女人微笑着緩步走入殿內，白衣勝雪，烏黑的秀髮隨意地散落在肩頭，那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薄脣，熟悉的臉頰。兩年不見，她的容顏更佳，全然沒有當初那副愁眉不展的模樣。
端王爺的心止不住地狂跳。此時此刻，他是多麼想衝過去擁抱她，親吻她，把她永遠地嵌在自己懷中永不放手！
可是，眼光下移，所見到的情景卻讓他硬生生地止住腳步。她那雙曾經被自己緊握的手，此刻正親暱地掛在另一個人的手臂上。而那個人，正是錦安國皇帝——楚子涵！
一瞬間天旋地轉，端王爺只得強挺着用顫抖的雙腿支撐着自己的身體僵在原地。
楚子涵也是同樣懷着忐忑不安地心情走進大殿。望着端王爺那興奮地面容，心底竟然冒出了只有在戰場上如臨大敵時纔會出現的感覺！
深吸一口氣，楚子涵勉強擠出一抹風輕雲淡地微笑，拉着季小柔的手走到端王爺面前道：“永樂帝爲還兵一事親自來訪我錦安國，真是讓朕受寵若驚啊！”
聽楚子涵那麼一說，季小柔纔將目光轉到端王爺身上。眼前的男子玉樹臨風，眉宇間散發着濃濃的霸氣讓季小柔不禁暗暗讚歎：果然是皇帝，真是不同凡響啊！
那麼，既然是別國的皇帝，而自己又是楚子涵的妃子，總要有個得體的表示吧！
雙腿微微下蹲，將頭稍稍一低，季小柔柔聲道：“臣妾見過永樂帝。”
臣妾！
端王爺不可置信地搖着頭，一種臨近崩潰的感覺遍佈全身。瞪大了眼睛望着如今小鳥依人的季小柔，端王爺感覺自己的心猶如被幾萬頭狼撕咬一般！如今這樣面對面地站在一起，已經把他忘記了麼！臣妾？好一個臣妾！季小柔啊季小柔，你這個女人爲什麼這麼殘忍！只一句話，就可以將他從天堂打入地獄！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懲罰麼？
而自從季小柔說了“臣妾見過永樂帝”之後，大殿裡便再沒人說話。一點響聲也沒有，既沉默又壓抑的空氣讓人喘不過氣來。微蹲的腿已經有些麻木，但是她現在是給皇帝請安呢，人家沒放話自己也不敢起來啊！無奈之下，季小柔只好將頭稍稍擡起來一點，但這個角度只能用餘光看到與端王爺同來的幾個人。就見那幾個人此刻正詫異地望着自己。
誒？什麼情況？自己做的不夠客氣不夠標準麼？低頭瞄了一眼自己的造型，沒錯啊！宮裡的麼麼就是這麼教自己的，就因爲自己以前做不好，還白白捱了好些頓臭罵呢！
既然自己做的沒什麼，那就是那永樂帝的毛病了？這遲遲不發話也不是個辦法啊！於是乎，季小柔壯着膽子再次擡頭往上看，竟發現那帥哥永樂帝正愣愣地看着自己，眼裡全是不可思議和絕望！
嘎？這又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有這樣的眼神？絞盡腦汁，也不記得自己哪裡見過這位帥哥或是得罪過他啊？
哎！沒辦法，只好向楚子涵求救了！
季小柔頂着僵硬的脖子向一旁的楚子涵求救，只見他先是疑惑地望着自己，而後神情突然放鬆，嘴角邊掛着若有似無的笑容。
楚子涵轉過頭去笑容可掬地對端王爺說：“呵呵，朕的妃子不懂這宮中之禮，若有得罪，還望永樂帝見諒。”
被楚子涵這麼一說，端王爺猶如從可怕的夢境中掙脫出來一樣。他的目光始終望着季小柔，下意識地退後幾步，呼吸也開始急促，像是在忍受着什麼非人的折磨。良久才漸漸緩和，擺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架勢道：“無、無妨。”
他這一句話被季小柔聽了像是如獲大赦啊！她暗地裡鬆了口氣，顫抖着將自己已經酸掉的雙腿擡起來，不料一個沒站穩，險些摔倒。好在楚子涵眼明手快地扶住她，要不然她定是會丟臉丟到家了。
而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邊的端王爺，季小柔竟意外地發現端王爺那修長的雙手僵硬地在自己險些摔倒的位置不遠處懸空着。顯然是剛纔也想要扶住季小柔。
見季小柔無事，端王爺才驚覺自己的失態，訕訕地收回空空如也的雙手。
真是，可笑呢。緊緊地握住拳頭，端王爺木衲地自嘲起來。如今，她出了危險。自己，竟然連抓住她那芳香的衣角都無法奢望。
雖然嚇得冒了一身冷汗，但季小柔平穩了受驚的心後仍不忘對楚子涵甜甜的一笑，“謝謝你。”
本是最平常的一句話，在衆人眼裡卻倒吸了一口氣。且不管端王爺心裡此時怎麼想，就連站在端王爺身邊的隨從都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
大部分隨從都是認識季小柔的。當時她對皇上什麼樣大家都看在眼裡，可如今一見面卻猶如陌生人一般，又不似演戲，這兩年，國師大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而皇上嘛！看來這次定是怎麼來的怎麼回去了。看看人家夫妻倆甜甜蜜蜜的，雖是帝王與妃子，兩人之間卻親密到一點繁縟禮節都沒有。試問，天底下哪個帝王的妃子敢對自己的皇帝說“謝謝你”？
眼看端王爺搖搖欲墜，楚子涵也不忍再看下去。禮貌地請衆人落座，便與季小柔登上正座準備開始宴會。
一場宴會，除了季小柔沒心沒肺地欣賞歌舞之外，其他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各自想着不同的心事。
就楚子涵的觀察，季小柔確實是對端王爺一點印象也沒有了。心裡不由得暗自鬆了口氣，也感謝老天爺對自己不簿，如此說來，兩人再度相愛的可能性幾乎沒有了。
而席下的端王爺則一直默默地注視着季小柔。他惡狠狠地望着她，她那幸福的、興奮的、歡快的笑容對他來說是那麼的熟悉，曾經那些笑臉對自己來說是世界上最唯一又最容易得到的東西。可如今那笑容，卻是爲另一個男人而綻放！
不可原諒。
絕對不可原諒！
怎麼可以。那隻可以屬於自己東西怎麼可以讓別人染指！
此時的端王爺，全身因憤怒而不住地戰抖。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的刺眼。他將目光收回，握着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
季小柔，之前都是你來付出，付出到忘記了自己最珍貴的情感。那麼，現在就換我，來爲你付出吧。